王之涣盯着赵九山冷静的问了一句“尸体现在何处?”
“已经带回县衙,只是..”
此时已是初夏,用麻布包裹的碎尸仅需数天必是尸臭难闻并伴随大量浓水流出。
在场的几位官吏想来没有经历过此等景象,赵九山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县里的仵作何在?”
尸检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作,通常由法医进行,法医在古代便唤作仵作。
王之涣虽然对验尸虽然也略懂一二,专业程度却远不及仵作,何况现在遇到的是即将腐烂的碎尸。
没想到当他提到仵作之后,众人的脸色皆有些不太自然。
这时,姚崇之开口解释了一番。
“县里原本有名仵作名叫陈初,三年前不知为何,陈初与时任县尉彭笠爆发激烈矛盾,两人甚至在衙门大打出手。”
“第二日陈初便辞职回乡,至此之后仵作一直空缺。”
“王县尉若是需要仵作协助验尸,本官可以请南州司府派仵作前来橘县。”
王之涣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样子只能亲自上阵。
只怕等南州的仵作过来,那些碎尸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
“如此便拜托老弟了。”
姚县令与身边几位机要,一时间纷纷抱拳弯腰朝王之涣行礼。
王之涣回了个礼,立刻带着赵九之朝县衙赶去。
一进门,便看见县衙公署的前坪上摆放着一张红色木桌。
桌上有一块用麻布包裹着的包袱,隐隐有着一股一股淡红色的液体渗出,县衙里的捕快被包袱里传来的臭气熏得个个手捂着鼻子不敢靠近一步。
王之涣用小臂捂住鼻子,慢慢靠近了桌子。
“你们看,那便是新来的县尉。”
“你们说,他真的不怕臭么?”
一时间身边议论纷纷,王之涣强忍着尸臭打开了麻布包袱上的绳子,顿时大量碎肉倾斜而出并伴着一粒一粒的白色蛆虫在不停的啃咬。
王之涣当了三十多年的刑警,此情此景也不襟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他强忍着后退了几步,方才觉得舒服一点。
“至少需要四个这样大小的包袱方能完全放下整具尸体,一定还有别的包袱未被发现。”
“既然凶手将第一个包袱扔在了破庙,其余包袱也多半扔在了不易引人注意的地方。”
“你等务必在全城仔细搜查,破庙、废宅、荒田、桥洞、弃船等区域尤其需要注意。”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十几名捕快得到指令不敢怠慢,纷纷提刀外出。
众人走后,王之涣思考再三,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得把仵作陈初请回来协助验尸。
此时衙门里只剩下一个文书,年纪约五十上下,名叫谢文清。
“老谢,你可知道陈初住在何处?”
谢文清正忙着整理有关碎尸案的历史卷宗,可没想到新来的县尉并没有急着翻阅而是打听起了陈初的下落。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陈初当时走的十分坚决,只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此案没有一名专业的仵作验尸,断然难以寻得蛛丝马迹。
若是此案不破再生新案,县尉一职可以说也就到头了。
眼看碎尸即将完全腐烂,王之涣铁了心要将陈初找回来,于是他问起了陈初的情况。
“你可知道三年前是何缘由导致陈初与当时的县尉起了冲突?”
谢文清摇了摇头。
“我与陈初的父亲也算旧相识,据说橘县最早发生的一起碎尸案在六十五年前,便是陈初的祖父验的尸。”
“验尸后仅过了一个月,陈初的祖父突然上吊而亡。”
“陈初的父亲受此影响,二十六年前再发新案时便与时任县尉卢凌峰当场请辞。”
“那年陈初刚满一岁,其父属晚年得子,作为县里唯一的一名仵作,卢县尉没有将他强行留下想来也是因此。”
“后来,陈初子承父业当了一名仵作,性格一直比较随和,可三年前却突然像疯了一样。”
“陈初与彭县尉爆发冲突之时,我也曾劝过他,可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桀骜,当真世所罕见。”
听谢文清说完,王之涣不襟沉思起来。
陈家三代皆为仵作,想来定有一些不外传的验尸秘技。
由此,他更加坚定了要把陈初寻回来的决心。
问到陈初的具体住址后,他立即骑马飞奔而去。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经过多方打听,王之涣终于来到陈初的屋子门口。
房门大开,于是他便大声叫了几声,却无人作答。
事态紧急,王之涣不得不径直走了进去。
进门后,只见房屋的中间摆着一张木质书桌,木桌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华佗的画像。
房间的角落里,立着一张人体脉络图,图上还插了几根银针。
若是不知道屋主乃一名仵作,说是一名郎中也完全不为过。
此时,木桌上的一件物品吸引了王之涣的注意。
是一张用硬纸折成的三角形纸包,上面画着两条蓝色的杠。
王之涣看到这个纸包,当场便震在原地,双手都有些不由自主的颤抖。
“你是何人,为何私闯我宅。”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质问。
王之涣猛的一回头,一名身材消瘦的男子手里提着一把镰刀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男子炯炯有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人时,仿佛要将对方的心底看穿。
他赶忙行了个礼,道“再下乃橘县新来的县尉王之涣,敢问阁下可是陈初?”
陈初放下了手中的镰刀以及身后的药篓,得知王之涣的身份后他的眼神当中多了一丝不以为然。
“县尉大人来我这里作甚,我早已不是县里的仵作,鄙宅简陋,招呼不周,我看大人还是请回吧。”
王之涣呵呵一笑。
“我都还没说明来意,这便是要下逐客令了。”
陈初随手拿起了一本医术读了起来,心不在焉的问了一句“不知县尉大人来鄙宅所谓何事?”
“今日在城南破庙发现了一包装满了碎尸的麻布包裹,我打开一看已然生腐。”
“如今县里除了你再没有第二名仵作,还请阁下同我回去验尸。”
听到碎尸二字,陈初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下一秒,他却故作镇定的说“县里没有仵作,可请南州的仵作前来协助,大人还是请回吧。”
陈初第二次下了逐客令,王之涣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只怕放眼整个大唐,再没有比阁下更好的仵作。”
陈初这次将手里的医书彻底放了下来,脸上带着几分不解。
“此话怎讲?”
这时王之涣将刚刚那枚三角形纸包举了起来。
“因为这个。”
陈初微微一愣,立即起身欲将三角形纸包抢回来。
“此物有毒,还请县尉大人快快放下。”
王之涣一把将手束在了背后,道“此物乃药,如何有毒?”
陈初这下彻底的愣在了原地。
“你可认得此物?”
王之涣重新将三角形纸包举了出来,在陈初的眼前晃了晃。
“此物乃阿莫西林,不知对否?”
陈初一把抓住了王之涣的胳膊道“你也是现代人?”
王之涣当即点了点头。
“这种包装古人不知,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况且药封上的简体字清清楚楚的把药名都写了出来。”
“这..这,我不是在做梦吧?”
王之涣苦笑了两声,道“我也希望是在做梦。”
两人彻底打开心扉,足足聊了一个时辰。
陈初本是h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副教授,那日在手术室进行着一场长达八小时的手术。
估计是劳累所致,手术刚做完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忽然一黑,再睁开眼时已来到了大唐成了橘县的一名仵作。
适应新的身份后,他接到的第一个案子便是三年前的那起无头女尸案。
死者的手脚和头颅皆被人斩去,陈初在女尸的腰间发现少了两块完整的皮肉,切痕十分完整。
他猜想原本凶手是打算进行更为复杂的碎尸,由于手艺不到位最后改成了肢解。
他料想凶手等到手艺精进,必会再作案。
可时任橘县县尉彭笠丝毫没有破案能力,断然的将此案说成是山里的麻匪所为草草结案。
陈初气不过与其大吵了一架,后索性辞职归隐。
一来可以潜心研究古代药草学,二来希望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
王之涣叹了口气,对陈初的遭遇表示了同情。
在现代,因工作上的分歧跟上司大吵一架可以握手言和。
可在古代,这叫以下犯上。
橘县的一帮官吏没有为难于他已是格外开恩。
当他将自己的履历以及穿越后的经历说出来后,便再次邀请陈初回去协助验尸。
“凭我三十年的刑侦经验,这次不会再下逐客令了吧?老陈。”
陈初摆了摆手,尴尬的笑了笑。
“如果你同那些古人一般,我绝不会跟你回去。”
“可现在不同了,三年以来我也想了很多,常言道既来之则安之。”
“整天窝在这穷乡僻野也不是办法,等我收拾一下便同你回去。”
王之涣心里的喜悦简直溢于言表。
找到个同为现代人的副教授有共同的话题不说,凭陈初古代与现代相结合的医学经验,验尸还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