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将流火,难得阴天。..
萧瑟的院子后面有一方不大不小的池塘,初来时,他还是杂草无人理的荒废,有三五莲叶,还是半枯不死的模样。
闲情之下,将池塘治理了一番,除草,引水,放了鱼,还将随手研究的禾稻学着江南农人的样子插进淤泥里。
从突厥退去后,他也因为身体的缘由懒得多看一眼,平时也是青儿在照料。
如今一见,这一边池塘莲花开尽,落瓣带莲蓬,一边禾稻新新,谷米带水滴,鱼儿戏水,日光照耀下的一片净土。
萧瑟行在池塘岸边,脱了鞋袜,内心雀跃,自言自语道::“哈哈,不曾想无心插柳,柳成荫。陶渊明怎么想不到多多除草,施肥呢!”
“算了算了,估计他也没有那个耐心,玩玩罢了。”
青儿气喘吁吁的赶来时看见萧瑟一脚就踏入了池塘内,少年衣袍带锦,手里握着那颗稻禾,不顾泥水染了衣衫,心情愉悦的把它重新点入池塘的淤泥中。
都说君子不然尘埃,此刻的少年却弯腰点下了山河。
青儿望着双腿沾满泥泞的萧瑟,也挽起裤脚,深一脚浅一脚的就要迈着池塘,“少爷!谁是陶渊明是谁!?和少爷一起的朋友吗?”
“哎哎,边上乖乖呆着,哪有女孩子下地做这些的!敢下来今后这肥鱼可就没有你的份了。”
萧瑟闻见呼声,连忙抬头制止了想要下池塘的小丫头。
青儿微楞,于是乖乖的坐在石墩上等。
见萧瑟又兴致勃勃的在捣鼓些什么。
忽然想起战乱连连的天下,自己曾经在难民队伍里,食不果腹,见路人食子食弱活命,没想过会遇见一个小少爷,给自己温饱,还有一方安详的天地。
想到此处,青儿轻轻的用手覆上后背,目向远方,愣愣发呆,直到夕阳染了一片天。
……
“先生!学生…来晚了。”
寒风缕缕,挂着天边的沉厚乌云,萧瑟望着苏生无可恋的对着苏清澈站如松柏的背影行了礼,虽然说苏清澈持意要和自己交朋友,作为长辈,礼数他是一个没有少。
这一连续马不停蹄的学了那么久,一天天熬过繁杂重复的讲学。
萧瑟呼天救命,苏清澈却每每兴致满满。
此刻,苏清澈正望着窗外的青山,阴云已经集聚。
萧瑟心里哀嚎,池塘的稻鱼都肥了一圈,稻米也日渐圆润。
在现实世间,萧瑟是一个在闲暇时四处旅游的人,人到三十,样样都学到几分,孤身一人,一个人就是一个家,除了工作就是游荡。
某一日他下了一趟江南,因为一场意外滞留在了江南的一片大山,过路的农人帮了他,吃了一顿野生的烤鱼。
之后车过某一处山地,他就魂归这里。
萧瑟想着本来打算好的烤鱼,万事俱备,只欠捞鱼,这老头真的是一天都不想放过自己,除了一遍便科考的题型,还有教不会老头子的瘦金体。
看着日复一日的坚韧背影,萧瑟难免又佩服起苏清澈来了,年过耳顺,依然身体硬朗,浑身的文人儒雅之气,学识渊博,也尽心尽责。
“哼,老夫还不知道你,来晚的何止今日。”苏清澈突然转过头,招呼他过去:“你来看!”
萧瑟错愕,走过去,和一片绿油油的青山,相对无言。
苏清澈叹气:“萧瑟啊,前些日子你说青山远处有稻花香,倒真的是应对了你的词,不过丰年这个词在天下已经许久不见了,天下的苍生,如今哪里有丰年二字。”
天下各分,大梁凭借一战,不过暂时威慑片刻,除了突厥,漠北十二部的狼还在蠢蠢欲动,大梁与这两个部族,不过是隔着一道防线的国家。
又从哪里再来一个大将军,和一个九少爷!?
萧瑟想起院里的小池塘,如点点星火,似乎不够热烈,说道:“先生,苍生劫难,山河同悲苦,一己之力不足以抵抗...”
“必然要唤起大梁乃至天下人的清醒,突厥弯刀南下,不过是一个结果!”
“我国内微才是根本!”
苏清澈忽然目露惊骇,他看得见,在大殿之上,说什么家园重振的大臣,全是文墨说辞,附庸风雅,没有半点说道点上。
太学祭酒虽是学文讲道理,作为人师,依然要教导弟子,学优良的一面,从文,或者从武,面面俱到。
说得对!
内患!
萧瑟突然想抽自己一耳光。
大梁向来从文才导致武库空空,自己说这些不是在质疑国威嘛!
“先生!”萧瑟灵机一动:“今日难得见有些舒适,不如......”
苏清澈脸色微缓和,说道:“对了!差点忘了,老夫特意为你拟了一套科考题,想来你也是迫不及待,入座!”
“为师倒是想看看这些日子凭你天资过人,这题自然在你话下!”
萧瑟差点栽倒在地。
该!他就该继续质疑大梁!质疑为什么百姓都要饿死还考考!
萧瑟入座,看着苏清澈将题目摆上来,痛苦的看向门外。
逃课吧!少年!
却发现自己叔父不知什么时候躲在院外角落,视察一般,一记眼神过来。
萧瑟无奈的看了一眼苏清澈,拿了笔。
彼时安静的书堂,清风徐徐,一老一少,端坐安详,满目静好,少年落笔间,先生的《梦华录》又翻了一页。
角落老父亲般操心的人悄然离去。
萧瑟嘴角一勾,瞄了一眼座上端正看书的苏清澈,问道:“先生,你说叔父他们为何一定要让我科考,好男儿志在四方!学识虽然重要,哪里书堂就要困住年少所有的时光,一腔热血消磨干净,哪里还有半分志气!”
苏清澈合上书页,扬手就要打过来。
“哎哎哎,先生,这可是你收录的宝贝!”萧瑟佯装用手护着自己,又趁火打劫道:“这不是那位名冠天下的柳君书先生的名著吗!?我看过!”
“柳君书先生少年游历四方,半生写下的此书著!”
“先生你想想啊,一个温文尔雅的文圣,在草原纵过马,江南摘过花,在大漠挥剑可杀敌,水乡提笔可写诗!这样的人,谁能不羡慕呢!”
“文可安天下,武能定乾坤。”
“还有,另外一位元道真先生,难得你不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萧瑟这一说,搓到苏清澈的痛处,老头子这下一个没忍住。
嘭!
书打在案上,笔墨纸砚都要振三下。
萧瑟禁声,抬头挺胸,端正做题。
唉,老人家的痛处不要随便戳。
苏清澈看着萧瑟认真的模样,哑然失笑,自己这个弟子,他打心底是佩服的,不会因为自己有意结交,而忘了礼仪和尊敬。
只是,懒惰了些。
良久。
萧瑟扶着发麻的手臂,将答好的科考题卷送上,笑道:“先生,我有一事想问?”
苏清澈收过卷,摆放好,回:“你又有什么鬼主意!?”
“叔父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我科考?”萧瑟不解。
苏清澈正襟危坐:“科考能让你萧家光宗耀祖,若是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官位朝堂,为国为民,你有什么可问的?何况你和江尚书之女的婚事摆在那里,所有人都等着你呢!”
萧瑟疑惑:“所有人等我做什么?这和我的婚姻大事有什么关系?”
哎,还真是荒谬。
苏清澈义正言辞:“如何没有关系!?从官是天下才子的志向,陛下下旨,便是要在看看你的才德,若你不进取,陛下可是要帮江家退婚的!”
萧瑟撇撇嘴,“那就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