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们的确还没总结到我们的损失。”舒潘摸着下巴，承认道，“接下来，就由祖克将军来说吧。”
“啊，好的。”祖克马上正襟危坐起来。
“正好，在阿坎克的和谈现场我也在场，信息掌握得比较充分。
“我们在这次战争中的主要损失有三个方面：
“其一，是各项战役中的兵力损失，从索图塔之战，再到我们在莫图尔及附近的战事，以及萧尔袭取玛雅潘城和楚马耶尔城所发生的战事，这些战斗中，死亡、投降以及被俘的人数目前预估达到了一万六千以上的规模……
“在索图塔之战时，死伤还主要是由查坎人以及坎切家的家军承担，但在塔梅克之战中，休军自身也蒙受了大量的损失。
“死伤的兵力主要还是征召兵，还有你们纳瓦人雇佣兵，但休家武士的损失也不小，这对于我们未来的战斗力恐怕会有不小影响。”
“敌方的兵力损失比较难预估，显然索图塔之战和塔梅克之战对于科科姆家而言都是大捷，在这方面，我们一方的确是失败的。
“其二，是领土方面的损失，我们虽然在战争过程中攻下了莫图尔城及其周边的大半村镇，但我们在和谈中将莫图尔城归还给了科科姆家。
“萧尔·科科姆亲自领兵，主动袭取我们图图尔-休的领地，竟成功拿下了我们有意加强过防守的玛雅潘城，并得寸进尺地强占了我们的坎塔马耶克和楚马耶尔两城。
“由于楚马耶尔相当靠近都城玛尼，这方面的损失可谓巨大。
“其三，则是重要人员的损失……在南方的战事中，纳波特公子以及哈洛娜公主被萧尔俘获，我们通过归还莫图尔城换回了纳波特公子，但哈洛娜殿下依然要在科科姆家充当人质。”
赤山认真地听完了祖克汇报的战争损失，听完后，见舒潘沉默不言，便开口道：
“既然和谈的结果仅仅是莫图尔换纳波特殿下，舒潘陛下坚持要莫图尔周边的‘东北五镇’，想必相比于哈洛娜公主殿下，这场战争的战略目标，比她的人身安全更加重要吧。”
舒潘别了别嘴，“这种话可不中听。没有任何事情，能比家人重要！”
赤山显然没有被震慑住，微笑道：“那我换种说法，陛下一定是认为实现了战略目标之后，不久就能将哈洛娜殿下救回，哈洛娜殿下屈尊当人质只会是暂时的事。”
舒潘这才满意地让身子放松一些，“如此一说，赤山大人倒是看得明白。”
“不过陛下，即使哈洛娜殿下在蒂博隆城依然可以养尊处优，不受欺凌，但依然会是我们休家的重大损失。”赤山继续阐述自己的看法。
祖克皱起眉头，问道：“赤山大人何出此言？”
赤山露出稍有些骄傲的神情，“大概由于我的情报网更接近于萧尔的缘故，我更看得明白，萧尔到底在做什么。
“此前由于战事紧张的关系，我都只能传达一些动向情报给陛下，这也是我亲自来到提霍城希望向您做更详细的汇报的原因。
“萧尔此人极为精明，他收服了伊维特、佩契、切尔等家族，联合库普尔和科契瓦赫家族，六大家族在奇琴伊察进行会盟，重建‘玛雅潘联盟’，又重建了集宫制，这并不是一次简简单单的复辟。”
舒潘微微颔首，神情凝重，眼神依然放在赤山身上，似是要求他继续说下去。
感受到目光的赤山并不客气，继续说道：
“实际上，萧尔要重建的集宫制，既不是陛下想要的那种各大家族共同商议国是的平等制度，也不是陛下认为的那样，科科姆家要搞专制独裁一言堂，为了集中权力特地将各大家族软禁起来。
“萧尔所做的宣称，设计的制度，要更为精妙——他要做的，是将集宫制分成中央和地方两套体系。
“在地方，他不再分封新的索主，而是将新征服之地划给驻地将军，这也是我们通过这次战争所熟知的所谓‘将军领地’（uka），将军领地采取军政府的形式控制地方，直接接受萧尔的指令。
“这意味着驻地将军并不是索主那样的分封领主，而是为萧尔直接管理地方的官员，将军领地实际上成为了萧尔的直辖领土。
“虽是直辖，但萧尔开发的白道邮驿系统，使得地方的情况能迅速上达蒂博隆，而他的指令，也能迅速传至地方，因而一方面效率极高，另一方面能确保他牢牢地掌控地方。”
“在中央，受他控制的各大家族在名义上则‘共同享受治理成果’，他们失去权力与兵力，被监视在蒂博隆的集宫之中，仅保留自身的大家族地位，尽管生活无虞，却毫无自由与权威。
“我们知道萧尔在实际上是通过暴力手段迫使各大家族屈服的，但名义上，他为各大家族的家族创建了新的极简头衔，‘主公’（ahau），又自命为至高领主，要求各大主公与自己签订血契，让渡权力。
“这一套操作下来，萧尔自身便具备了统治整个玛雅潘联盟的充分的条件与合法性。
“这些都是做给上层社会看的。至于在下层人民之中宣扬自己的权威，则更是他所擅长的，暂且按下不说。
“之所以哈洛娜殿下成为萧尔手中的人质会是我们的重大损失，原因在于，她会被萧尔宣称为‘休家的代表’。
“玛雅半岛没有人不知道休家与科科姆家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互相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
“而现在，就连休家的成员都和平地入住蒂博隆的集宫之中，与奇琴伊察会盟中的六大家族加起来共七大家族，便完全能够代表玛雅半岛的、真正有威势的全部‘第一家族’。
“如此一来，萧尔宣称的‘重建玛雅潘联盟’可以认为基本完成，从而将没有进入他所构建的这一精致体系的势力统统打成‘叛乱势力’，人人得而诛之。
“这么一来，舒潘陛下想通过掌控‘东北五镇’实现的战略外交目标，恐怕也有实现的难度——切尔家族的剩余成员，很难不响应萧尔的号召，望风而降！”
舒潘微微张口，眼前的这名纳瓦人赤山，竟比绝大多数玛雅人都能深入到玛雅半岛政治社会深刻的本质之中，他既为赤山感到赞叹，也为萧尔·科科姆的心计深感震撼。
的确，若是连休家的人都加入蒂博隆集宫制，玛雅半岛上便基本全部重要的“第一家族”都已加入，剩下的，便是策家那样的小家族，以及卡努尔家这种并非玛雅人出身的家族，基本不会影响所谓的玛雅潘联盟的合法性。
舒潘不自觉地眉头紧锁，“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在政治上完全处于下风了。”
赤山笑了笑，仿佛他还藏有一把极为锋利的尖刀。
“虽是这样，但我掌握着一条可以助陛下转败为胜的重要情报。”
舒潘坐直身子，瞪大双眼。
“什么情报，快说。”
赤山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喝了一口酒，再缓缓地开口：
“切尔家族的主公，莫，很可能因为反抗萧尔的暴政，已经死了。如今在蒂博隆城中的那位——
“是假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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