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文的回复相当官方,绵里藏针般夹带阮青感受不到的针对。
许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半点也不想跟这人打官腔,扭头问阮青:“一中给你什么好处让你来跟我消遣了吗?”
阮青突然被点名,老实巴交回答:“没有。”
谢允文对他说话的过分直白感到不适,尤其直面这些话的还是阮青,一个好心又好骗的姑娘。他还没自以为是到给人纠错的地步,只好沉默,正好上课铃响了,他跟阮青告别后就上楼了。
但许大少爷记仇,这四十五分钟的课并不能够让他消气,反倒情绪发酵,怨气满满。
任课老师刚走出教室,阮青还没合上的书就被一只骨节分明手按住。
少年怒气冲冲的同时委屈居多,语气也硬不到哪里去:“你这几天都敷衍我,现在还跟那男的说话说半天!”
阮青看着满脸“我要闹了”的少年,平静解释:“我要跟他商量这个星期的主题内容。”
许恒从这句话中提取信息,不可置信:“你们还得长期合作?”
阮青迟疑,她总觉得不应该给出肯定的答案,但以事实为依据:“……是。”
许恒觉得他完全明白了。
刚才那姓谢的根本就是在长期合作中被阮青的外在和内在一把子俘获住了,情敌气场不合很正常,所以他俩互相看不对眼。
这已经不是一场单方面的竞争了。
许恒闭了闭眼,心平气和地问:“除了他呢?还有谁是长期的?”
阮青:“没了。”其他的都是按小组轮换着来。
在上午的课结束前,许恒从梁禾锡那里搞到了谢允文的各种官方和小道消息。
许大少爷麻木地听着梁禾锡说谢允文几岁那年得了什么作文大赛金奖,初中和高中包揽各类校园活动主持人之类光鲜履历。
可以说在士安一中,如果非得找出那么一个人能往阮青身边站的话,除了谢允文不做他想。
“这路就走窄了,你恒哥这张脸不得甩他几条街,”许大少爷费劲巴拉地给自己找补,“阮青自己就有才有貌,不缺他的,他们俩不互补。”
梁禾锡诡异地静默。
许大少爷不遗余力:“那小子读书读太多了,就会花言巧语的,男的都得听得一愣一愣,那不行。”
“我看你也挺能说的。”身后传来声音。
许恒皱眉,回头去看。
阮青静静看他,刘双双一手搭在阮青肩上,半点不躲地跟他对上视线。
很明显,刚刚那句话就是刘双双说的。
刘双双把阮青往许恒那边轻轻推了推,“我还约了人,你俩去吃饭吧。”
她没多话,径直走了,只觉得自己命苦,一边为好友的感情生活操心,一边还得打字安抚怨种竹马。
许恒很干脆地丢下半个小时后才能拿到外卖的梁禾锡,跟着阮青去食堂了。
他不知道阮青把他的话听了多少,当然也就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解释。背后说情敌坏话这事吧,可大可小,搞不好了就是个扣分项。
可是阮青没起头问,他也不太愿意上赶着去解释。
他凭什么解释呢?他一点也不亏心,句句都是大实话。
在阮青的陪伴下,许大少爷至今没能把一中并不大的食堂琢磨透,每次打饭都跟阮青同款,食堂阿姨已经不必问他了。
可今天阮青没带他到饭菜窗口排队。
许恒愣了一下,跟上去,听见她不紧不慢问:“食堂的水煮还行,你要试试吗?”
正餐吃水煮?这可不是好学生的习惯。
许恒也确实吃腻了食堂的饭菜,答应得很痛快。同时又难免疑惑。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他也了解了这姑娘的生活比人工智能都规律,如非意外一定是按部就班地过完每一天。所以心血来潮想吃水煮这回事在阮青身上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
许恒怀着疑问跟阮青走到旁边的餐桌旁坐下,对面的阮青掏出单词本默背。正在他等得无聊的时候,有个人端着碗坐在跟阮青隔了一个空位的座位,也就是他的斜对面。
许恒无意识瞥一眼,又收回视线。
破案了。他想。
就是谢允文这小子假公济私占用阮青的时间跟她推荐食堂水煮的吧。
这时窗口念到了他们俩的号码,许恒轻哼一声,拿过阮青的号码牌去端水煮。
阮青有些莫名,谢允文则主动跟她打招呼:“看来我的推荐有吸引到你啊。”
阮青收起单词本,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是啊,文重辩论队一辩的口才谁能比?”少年放碗的动作稍微带了点发泄意味,不至于把汤洒出,但能看得出使了力。
谢允文没被他的态度影响,仍好脾气地回应:“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参加辩论赛试试看。”
谢允文不温不火的态度让许大少爷相当不爽,也懒得多说什么,再去看阮青,已经用筷子捞起面条在吃了。
只是她没有低下头去,而是怔怔看着他们,也不像是在发呆,就像……单纯在看一场热闹。大概跟看剧下饭没多大区别,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她给他们搭好了戏台子,有目的性地从中汲取乐趣。
作为览澄的大少爷,他形形色色的人见了不少,尤其他家情况实在特殊,说闲言碎语的人只多不少,于是他对人的情绪也比别人要更敏感。
这感觉太奇怪了。许恒无意识地皱眉。一直以来阮青都是一心扑在学业上的好学生,他的想法要是说出去都得被当成笑话听。
但阮青的状况对他来说不算陌生。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相处中的一些被忽略的细节争先恐后地重现在他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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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况听起来有点像情感障碍啊,”对方不疾不徐地说,“但是一般看不出来的,这一类人群能够依靠观察和学习他人的行为模式保证正常生活,先天后天的都有。”
……
许恒挂了电话。
他又想起他劝阮青报名艺术节的时候,话术其实并不高明,甚至装可怜:“难道你忍心让我失望吗?”
不过是一句顺带的话,却让她疑惑,再茫然,最后迟疑回答:“……不忍心。”
她大概对于“忍不忍心”只有一个定义般的认识,实在无法真切去体会,但还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而给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就好像他转学来到士安一中的那天,她按照过去的经验跟他相处,于是有了那个不伦不类的笑——与他一贯的笑没什么不同,只缺了张扬又骄傲的神韵。
许恒看一眼时间,距离晚自习放学还有将近一小时。
于是他起身去冲了个澡又回来打开电脑查找相关资料,终于时间到了晚上十点,他耳边响起幻听的下课铃,这才翻出联系人列表,慢慢按下通话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