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

  王曾终于被定罪了。

  吕简之死被查明是被兵部指使禁军向他下了慢性毒药所致,这幕后主使正是王曾和魏竦,因为当时吕简正在调查兵部跟韩断章勾结之人。王宽也呈交了王曾写给米禽牧北的书信揭发他父亲之前私通夏军企图挑起战争的阴谋。再加上指使萧楠在邠州对米禽牧北挑事,还有以前好几件相关的案子,王曾被数罪并罚,下了大狱。王宽又向赵祯求情,希望能免去父亲的死罪,赵祯念他大义灭亲,检举有功,又仍守着一片孝心,便同意将王曾流放到东海沙门岛。王宽现在已是罪臣之子,他跟许家的婚约自然就被对方退掉了。为了弥补对父亲的亏欠,他也辞了官,决定陪父亲远去流放之地,为他养老送终。

  可偏偏就在此时,三千宋人在夏被捕的音讯伴随着宁令哥的书函传到了开封。

  消息一传来,便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宋不但受到严重的挑衅和威胁,秘阁的底细和魏竦真正的死因也被曝光。一时间从朝堂到民间,真真假假的消息满天飞,众议纷纭,愤怒夹着恐慌,乱成一锅粥,有主战的,有求和的,也有反过来怪大宋高层不该去惹事的。

  正如米禽牧北所料,王曾及其同党垮台,让大宋朝堂对夏强硬的声音消弱了一大半,宰相之位也暂时空缺,无人主持大局,一时间人心惶惶,没人知道该如何应对如此棘手的局面。米禽牧北一早安排了王宽这步棋,就是要让大宋内忧外患同时爆发,自乱阵脚。只是元仲辛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并没有如他希望的那样捅破惊天丑闻,让大宋朝纲动荡军心崩塌,他想达到的效果,现在只实现了一半。

  朝会上,大臣们七嘴八舌吵成一片。大部分人自然是不想开战的,不仅是担心打不过,而且一旦宣战,只怕三千大宋同胞的性命就要不保;更何况,秘阁和魏竦的事在民间引起不少反感,很容易动摇军心,让大宋胜算更小。但要答应条件,谢罪赔款甚至割地,那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连当年大辽兵临城下逼他们签定的澶渊之盟也没有如此过分。一步退,步步退,习惯了用岁币换和平的大宋,虽然看上去富饶繁荣,在虎视眈眈的邻国眼里却是一只可以随意踩捏的软柿子,一块可以随时咬上两口的肥肉。如今夏变本加厉,难道真的要屈从于他们的狼子野心,连祖宗打下的疆土都守不住了吗?

  面对议论纷纷的群臣,赵祯一筹莫展,怎么选择似乎都不是出路。散朝后,韩奇请求在御书房单独面圣。

  “韩爱卿可有良策?”赵祯怀着一丝期待问道。

  “启禀官家,”韩奇答道,“臣以为,在对夏开战和接受条件求和之外,还有第三条路——救人。”

  “你是说,想办法救出被关押的三千宋人?”赵祯皱了皱眉,失望地摇摇头,“朕不是没想过,可此法根本行不通。据说那三千宋人被关在天都山军营,而米禽牧北已经调了五万右厢军驻守在此。这是要救三千人,不是几个人,而且是从几万大军的手里救,无异于虎口拔牙!除非派宋军攻入天都山,否则怎么救?可是一旦派兵攻入夏境,那不就等同于宣战了吗?”

  “一定还有别的不需要出动宋军的办法!”韩奇坚持道。

  “你有主意了?”赵祯急切地问。

  “暂时……还没有……不过,请官家给臣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可以先把条件答应下来,迷惑夏人,但告诉他们需要三个月筹齐岁币,准备邠州的交接。”

  “不行,这太冒险了!如果营救失败,只怕会激怒夏。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提出更苛刻的条件,甚至直接开战,而这些人质也难逃厄运。”

  “官家放心,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臣是不会轻易行动的。三个月之后,就算放弃救人,我们不过还是回到现在的处境,是宣战还是求和,到时候再选择也不迟。”韩奇郑重地跪地请命,“臣只想求官家给臣一次机会。臣愿立下军令状,如果三个月后无法救出三千同胞,臣将自愿辞去枢密使,甘愿接受任何处罚。”

  “韩爱卿倒不必如此。”赵祯叹口气道,“既然你想试试,也好,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臣还有一事启奏。”韩奇接着说道,“秘阁自成立以来,几经动荡,成败参半,虽屡有建树,却也数次引发事端,险酿成大祸。如今,秘阁学子的身份被公诸于天下,已经让他们很难再做暗探,甚至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全。故此,臣请求官家……解散秘阁。”

  从陆观年到魏竦,秘阁的确惹出了不少事,赵祯其实也不想再折腾了。既然现任秘阁掌院提出来再次解散秘阁,那就散了吧。

  赵祯眉头紧锁,长叹了一口气,“准奏。”

  韩奇从赵祯那里得了密令,刚一回府,却在门口碰到了在此等候的王宽。

  王宽本来准备过两天就跟父亲一起启程去沙门岛。可夏传来的消息让他改变了计划,决定让父亲先行,自己暂时留下来。

  “韩掌院,”王宽对韩奇道,“学生已是一介草民,本不该再过问朝政。但学生自认对夏和米禽牧北还算有所了解,身为大宋子民,如果能在危难之际为国尽一分力,学生定将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之前的合作,让韩奇对王宽的人品和能力都赞赏不已,现在见他主动留下来帮忙,自然是喜出望外。

  “王宽,能有你相助真是太好了!而且你现在的庶民身份,正好有用!”

  韩奇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把王宽带到书房,写了一封信递给他,“这是我的私人密信。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将此信带到邓州,一定要亲手交与樊知州。”

  “可是樊文正大人?”王宽问道。

  “正是。”韩奇意味深长地答道,“此番局势太过复杂,不宜动用官方渠道。樊大人那里,或许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元公子,有人找樊大人!”邓州州府,一个差役喊着话来到樊文正的书房门口,“说是开封来的。”

  “朝廷来的人?”正在书房里挪箱子整理书籍的元仲辛直起腰来,不屑一顾,“跟那人说樊大人不在,有什么话先留下,或者改天儿再来。”

  “他说有急事,一定要亲自见樊大人。”

  “京城的官差就是麻烦!”

  元仲辛拍拍手上的灰,骂骂咧咧地来到前厅,却在见到来人的一刻惊呆了。

  “王宽?”

  “元仲辛?”

  四目相对,睁得滚圆,两人都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儿?”王宽先开了口。

  “还真是……巧啊……”元仲辛突然想到当初是自己不辞而别,有些难为情。

  见到元仲辛,王宽百感交集,心里瞬间被积压已久的疑团和怨气填满,自己来此的目的也暂时被抛在了脑后。他不解地问道:“当初你留下奇怪的话离开七斋,难道就是为了跑到这州府衙门来当差?”

  “此事……说来话长……”元仲辛脸上泛起红晕,却不忘纠正道,“我也不是来当差,我现在只是樊大人的私人助理。”

  “你为什么要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为什么不去开封找我?”王宽追问道。

  元仲辛局促地答道:“因为……我不想再为朝廷效力,也不想再管秘阁的事。”

  “那赵简呢?你连赵简的事也不管了吗?”

  一提起赵简,元仲辛便有些手足无措,“当初是我抛下了她。我……我没脸再去见她。”

  “赵简现在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她怎么了?她不是跟你们一起回大宋了吗?”

  “你真的不知道?”王宽顿时急了,“你不知道赵简留在了夏?”

  “什么?”元仲辛脑子嗡地一响。

  邓州消息闭塞,哪怕是旁边京城的事一般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传到此地,更别说发生在宋夏边境的事了。这几个月来,元仲辛听到了王宽回朝任职的消息,后来又听说他大义灭亲扳倒了王曾。他对这些官场斗争不感兴趣,只是以为既然王宽平安无事还活蹦乱跳,七斋其他人应该也没问题,毕竟他们是暗探,没有消息传出来也正常。可没想到,赵简居然没有一起回来。

  不过这下,他也火了,“既然你回来了还当了大官,为什么不把赵简一起带回来?七斋其他人呢?他们又去哪儿了?”

  王宽咬了咬牙,悲愤地说道:“这一切,都是米禽牧北的阴谋。小景的父母受他指使把小景带去了大辽,衙内和薛映也被他逼去了岭南,而我回到朝中任职,不得不扳倒我父亲,也是他的安排!”

  元仲辛突然明白了。原来不仅自己,七斋所有人都被米禽牧北玩弄于股掌之中。要不是樊大人苦心规劝,自己差点就变成了刺入大宋要害的一把利刃。看来,那还只是米禽牧北计划的一部分。

  “那赵简……”元仲辛眼中露出了恐慌。

  “我被逼离开夏的时候,赵简还没走。”王宽低沉地答道,“后来关于赵简的消息,都是付青鱼带回来的。”

  “他说什么了?”

  “他说……”王宽稳了稳心绪,“他说赵简已经叛宋投夏,还帮米禽牧北杀了魏竦。”

  “胡说八道!”元仲辛一听就怒了,“赵简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你先别激动。这肯定不会是真的,一定是米禽牧北用了什么手段逼赵简这样说的,连赵王爷也……”

  “赵王爷出事了?”

  “付青鱼说,是赵简亲口告诉他魏竦气死了赵王爷。”王宽沉重地说着,“付青鱼应该不会撒谎,但此事的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赵简自己才知道。”

  “所以,都是赵简自己亲口说的?”元仲辛转向一侧,表情变得复杂,“那她……是自愿留下的吗?”

  “什么意思?”王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连你也开始怀疑赵简了?”

  “我不是怀疑她背叛大宋,只是……”元仲辛咬了咬颤动着的嘴唇,“我一直有种感觉,她……她是喜欢米禽牧北的。”

  “元仲辛!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是认真的!”元仲辛的眼眶开始发红,“万一……我是说万一……她真的喜欢米禽牧北,愿意留在他身边呢?所以她才会对付青鱼那样说……其实,米禽牧北可能也没那么糟,只要他能对赵简好……”

  “你这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王宽谦谦君子也忍不住骂人,“米禽牧北是什么样的立场,赵简又是什么样的性子?他们在一起怎么可能相安无事?”他越发恼火地说道,“你知不知道米禽牧北又干了什么事?他直接把旅居在夏的三千宋人抓了,还以此要挟大宋割地赔款!大宋现在深陷危机,我就是为了此事来找樊大人的!”

  “他把在夏的宋人都抓了?”元仲辛震惊地张大了嘴,“还真是个疯子……”

  “你想想,米禽牧北对大宋做出这样的事,赵简在他身边能好过吗?”

  “什么都别说了。”元仲辛捏紧了拳头,深深吐出一口气,“今天樊大人在花洲书院教书,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