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瓮小屋内共有五组神秘团块,它们并不是镂刻进花岗岩内,而是采用热压烫金的工艺印在墙上。九零年代末十分流行t恤烫印,我等对此类并不陌生,一般用指甲或小刀去刮,很容易就能将字画剥除。然而这里的图形却不同,非但难以剥离,而且当手指拂过后,便开始隐隐发红。团块与石墙属于同一色差,在黑暗中很难区分。最早范胖在无意中发现并不住抚摸,才让色泽开始发亮,这才能勉强分辨出来。
所有团块全是菱形,外观类似希克索斯印痕或吕库古镇妖符,都是外面套着个画框,内里画着各种小图,属于史前文明的初级字符。文字进化通常都由繁入简,最终成了代表西方的字母表和代表东方的方块字、笔划,以及印度的梵文、片仮名等等。一种是经由拼写成词,一种经由边旁组合成字。而远古体系的文字则截然不同,它是根据框内小图的排列来说明内容,小图又分成左右看或上下看几种。若没有相应的其他文字对照,则难以知晓含义。举个例子,破译古埃及团块的桑搏良,正是通过半块古希腊文对照石板开始的。
而圆瓮小屋内的团块比史前文字更为复杂,每个都如密码锁。它不仅具备传统的二维符文排布,还具有三维符文特性,那就是出现了前后关系与dof.当你一眼望出去,很难判明它是画还是字,哪怕字符专家群聚于此也同样束手无策。
然而这种闻所未闻的团块,我在头脑似乎存有部翻译器,无端地能全部读懂。在此之前,我并未见过它们,而且我天生不好念书,成绩也总是屈居班级末尾,自然没有学匠之心。但奇就奇在我能通晓正面墙头团块,正是昏迷时徘徊耳畔的行诗。
“这个地下场所叫做雷音瓮,或者风暴瓮。”我手指着其中一面墙,说:“这里有个手镯图形,叙述圆弧的外形,也就是瓮子,凌乱线头则是雷电的含义。”
“真的假的?你别是在故弄玄虚吧?”alex歪着嘴干笑,背着手转到我身后,道:“嗯,好像有点意思。你怎么忽然就成了眼镜那种啃书本的书呆子了?怎么我就瞧不出门道来?那老子来考考你,这团像大便般的扭曲说的又是什么?”
“这是一整段铭文,个别团块没有丝毫意义,连接那头另十五组团块,合并后才是完整的句端,但很遗憾它并无末尾。”我拧了他一把,骂道:“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范胖了?没人斗嘴恶意抬杠?真是快要疯了。”
“你一生气就满面泛起红晕,外加说话口吻,实在是太可爱了。好了老子不开玩笑,你接着鬼扯。”他嬉笑着往后一窜回到马洛身旁,说。
“这段铭文是说,在尿液与燃烧的松木中,天上响起了惊雷,于是诞生了三千万个神明,最初世界被这样建立了起来。这可能是个神之国,每个神明不会衰老也没有寿命,可以无穷尽活下去。也因此它们没有生育能力,所以要找到方法,让后嗣漫步天地。”
“那究竟是什么方法?”瘦子走上前来,一边询问一边飞速记录。老实说描绘方法的这组团块很凌乱,这里头掺杂太多信息,写有木棍、长虫还有一种叫做彼世之选的东西。而且著文者十分走心并未当重点描绘。翻译下来说的是,方式找对后神明们便开始有了寿命,大约是二十万年上下,为了保障族裔的壮大,它们开始向各处移民。
“然后呢?这几百个图画就说了这么点内容?”alex继续追问,他斜视的目光,嘴角的冷笑,显然就是打算犯贱,继续抬杠惹我生气。
“没有几百个,总数是一百五十组团块。”马洛啃着笔杆,自言自语道:“虽然不明其意,但跟希腊神话记载的第一代黄金人类很像,都是永远年轻不会衰老,而且也无须工作。”
“所以叫做句端,它没有下缀,描述到这就结束了,其余团块都是建造房屋什么的,哦,老天!这里记载着方法的细节!”我来到第五组团块前,叫道:“雷音瓮是一部工程的指挥台,它们搜集了干旱之星、炼狱之星、水患之星以及气体爆炸之星的各种长条石柱,并精选出其中一座,安插在序列正中央,从而唤醒了彼世之选,星云之屁打遥远的武冕长城找到低星,让神之国从此有了生育子孙的能力!”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眼镜,还是别听她瞎掰浪费时间,图画即便解读出来,也对咱们会晤另一组自己历史进程毫无帮助。”alex不屑一顾地背起枪,说。
“星云之屁指的就是吕库古家族啊!你这该死的浑小子,啥都不懂就知道抬杠。吕库古族人是万千星辰大爆炸后产生的种群,低星所指的就是地球!”
“真是旷古未有的奇谈怪论哪,小老妹,你真是厉害。”马洛激动地差点背过气去,他让alex忙自己的去,开始抄录团块打算往后慢慢研究。法国小青年嘟囔了几句,见他不为所动,便独自离开,去前面瓮门发奋图强撬锁去了,时隔不久,那头便传来阵阵噬金刨铁的怪音。瘦子见耳根清净了,便紧跟着我继续发问,最终还原出雷音瓮大致是这样一种设计。
它们建筑房舍或神迹,依靠的不是奴隶,而是采用神秘的低频振动。声音这种在我们看来平淡无奇的东西,它不仅是沟通的工具,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七零年代,一个叫汉斯的瑞士医生拿出一套震惊世界的图组。他将石英砂撒在直径六十厘米的鼓膜上,随后在鼓膜下方驳入个自制调音器,打开音响播放各种音乐使其颤动。结果发现石英砂在不同音律下,会显示出不同的几何图案。如果是低频歌声图案便会显示出环状结构;而当频率逐步提高,图案中的同心圆数量也会逐次增多。最后汉斯突发奇想,选用了一种人耳根本听不见的低频测试,神奇一幕发生了,鼓膜上的石英砂忽然聚拢,幻化成了个复杂图形,那就是曼陀罗阵的花瓣。
此后不断有人在此基础上做出更多尝试,从澳洲土著民的苍穹之灵,到提灯丧妇的獠吼,都证明了声音与光一样具备波粒两相。好比说光线的粒子叫做光子,那么声音也有同样的实体粒子,只是未定义,咱们姑且将它称作声子好了。这种粒子是质量体,但此质量与我们常规范畴的质量稍有不同,当受到重力牵引时,它们会往反方向移动,从而形成反质量。声子与引力是相互排斥的,就像两片磁铁的原理那般。在重力牵引下它们不仅不会往下掉反而会上升,从而利用声音可以创造出反重力场。尽管在90年代末被人看作是疯人疯语,但现在它已成了门独立学科,叫作声流学。
换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雷音瓮可能也是使用特殊低频,创造出修罗之松这整片阴蜮的反重力场,才让不可思议的天梯现象成立!由此看来,建造白色石柱和怪建筑的高人,远在我们文明诞生之初,怪屋存在的时间,或许得用万年作计算。
回过头想想,世界各地都有利用声音的传说。好比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就是通过喊一嗓子芝麻开门便找到宝藏;而在老欧洲,也有通过颂唱来起到驱邪治病的例子;到了东南亚,自古就有念咒降妖伏魔的故事体系;甚至到了黑非洲,也有神巫天天举着块骨头围着怪石朽木唱歌跳舞。种种迹象显示,早期人类聚落文明,便已知道声音是种武器,但随着时光流逝,基础资料与使用方式流失,于是成了人类记忆里的碎片,被归类进了神话中。
“你说跌入舱子时头脑中就已有部分团块的内容,这是什么意思?”马洛想了想,问。
“被怪力拖拽进来后,我感觉黑暗中有人在身旁,但又似乎不是,第一组团块的行诗早就刻入了脑海。”我摇摇头,叹道:“就像我预先瞧见过那样,具体原因我也不明白。”
“我真的太喜欢你现在的模样,之前的你口吻冷淡又嗜血贪杀,满脸刻着苦大仇深,无端仇恨整个世界,令人丝毫亲近不起来。现在的你,不仅温婉美艳,且已放下心魔,更懂得顾及别人感受,简直就是天使。希望上天垂怜,永不要恢复当初才好。”他说着忽然感伤起来,向我张开双臂,叹道:“但我知道这具**依旧是他,内在也还是他,其实,我对能否出去并不抱太大希望。但我想这样靠一靠,感受下你的体温,若真挂了也毫无遗憾。”
这是一个丧失了挚友的可怜人,现如今势单力薄,我本有一万个理由推开他,但仍然伸手搂住他,轻抚着瘦子的乱发,说些连自己也很无趣的话让他乐观起来。马洛长吁短叹了一阵便松开了手,出屋去协助alex,我表示再多留几分钟,打算将全部团块解读完毕。
话虽如此,其实我设想在地上沙砾中找寻线索,铁匣既然曾出现在此,那里头总会滚出些零碎的细物,好比发丝或者粉末什么的。可惜我任何发现都没有,那女魔似乎并未在此开匣,而是直接端在手中离去的。我失落地爬起身打算出门,最后扫了眼高台。这一看,差点惊得我瘫倒在地。
就在这弯腰搜找的十来秒之间,几只高台上无端冒出三个完好无损的铁匣,这果然就是天赋妖盒,与上面的一模一样,只是没被布套裹着。这究竟是什么原理?我想破头也理解不了。恰在此时,整片雷音瓮传来一个高亢的怪音,犹如波音客机低空掠过,轰鸣声简直能震破耳膜!我预感到危险,慌忙逃出门去,向他俩靠拢。
谁知跑到半途,便远远望见alex与马洛正向我窜来,他俩也同样听见嘹亮怪音,同样吓得魂飞魄散。alex在门前挥汗如雨地乱挖,非但没弄开门反而折损了全部工具,显然这不是人力可为之事。他见我无恙便放下心来,提议要不重新折回石穴,下到另一头被关锁的第五座瓮房门前试手,看看能否找到其他出路。
见其一事无成,我有些生气,这小子在阴宅时还挺干练的,不仅搞破坏一流,就连修电闸也是手到擒来。谁知下到这里,竟连自己强项撬锁都演砸了。第四座瓮房石门尚且开不了,谈何第五座瓮房后大门?对此我不抱希望。那种话,不过是alex为搏回面子的说词而已。
既然他这么说,我与马洛也没有其他点子,只得紧紧尾随。同时,我也想让他们去看小屋出现的铁匣,就这样逐渐回到大屋前,他俩朝里扫了眼不由一愣,忙拽着我躲进两侧死角保持绝对沉默。圆瓮小屋门前映现一片白光,那是马洛照明使用的镜灯,我出门前忘了顺手熄灭。此刻的光斑下矗立着一条黑影,它正在浑身发颤,似乎是在呼吸,分明是个活物!这家伙是打哪冒出来的?一时千百个疑问浮满头脑。我慌忙将第三瞳绿线平铺出去,想要找出答案,可惜一接触小屋外墙就被全部挡了回来!我无奈地对他们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那女魔又杀回来了!真是岂有此理,她究竟是通过什么办法忽然闯进亭子间的?还那么笃定地站着?非要整死我们才肯罢休吗?”瘦子推了把alex,问:“现在要怎么办?”
“你们过来前就不能多注意些?真是什么都来问我。天晓得这贼婆娘怎么冒出来的,我在那撬了半天,门也没打开过。”法国小青年一脸恼怒,侧过身子指指背后,让我们去看紧闭的瓮门。谁知他一回头,立即被惊得目瞪口呆!
石穴过道深处的第四道瓮门,不知何时,正在缓缓移开。这组巨石在收缩时竟不发出丝毫声息,当我们瞧见时,它已侧开了大半。瓮子大屋内如同“仙境”那般浮着难以面墙上都设计着倾斜的水斗台。有些在地上,有些在两侧,还有一些倒垂在天花平顶上。
这幅情景让我们仨没了选择,被堵在这条必经之路上左右踯躅,到底是偷偷摸摸地按原路折回?还是冒点风险窜进第四间未知瓮房继续探索?石门洞开无非是两层含义,一种是即将会有个人打里头出来;另一种是为圆瓮小屋那人预先开门,恭迎它回去。不论哪种情况,我们仨都避不开与之狭路相逢,我提出不如就和她交涉看看,但被马洛一口否决,他说女魔除了发出过几声冷笑外,至始至终没开过口,若是能沟通,他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我们这种窃窃私语很快惊扰到了小屋内那个黑影,它感觉到附近有人,打算出来瞧个究竟。显然前方走不得了。那么剩下的,便只剩下闯入水斗怪屋躲避一途。alex对我俩一挥手,开始朝着瓮门狂奔,很快来到瓮门下。正当大家抬脚往里闯时,忽然瞧见远远的黑暗深处,有条人影正缓缓迎面而来。
这条人影似乎不是在走,而是在飘,它显得异常轻盈,且同样不发出丝毫声息。我如坠五里雾里,一下子脑子宕机了!难不成这里的女魔不止一人而是有一群?那她们究竟是什么?像这样不发出声响的移动方式,实在令人头痛,光是提防它出现就得分散精力,更别提还想给它设陷阱。俩人见我生疑,便一再表示,之前没有此类情况发生。
“别说没用的废话,上梁再说!”我见人影越靠越近,不由朝头顶指了指,道。此处是水斗怪屋的玄门,天花两侧被做了几道犹如火车车厢行李架般的突石,人爬去那里可以往里滚入暂蔽,实为无计可施的唯一选择。若是三人都具备alex的身手自当不在话下,可瘦子这却是动口不动手的书生,体质单薄无力。我和法国小青年只得死托硬拽,费尽全力才将他抬上壁板,当轮到我攀爬时,那条人影已近在咫尺。
我眉头一骤,放弃爬高跃下身来。想必那人将我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为了不祸及他俩,我只得咬咬牙一顿腿,朝着反方向疾行,尽量将大套鞋踩得山响,以吸引那人的注意力。这个不省事的马洛见状居然还打算高呼我回来,被alex一把掐得死死。他点点头,表示明白我的用意,若是陷入危机,他们亦可跃下与我前后夹攻。
我回头朝后背扫了一眼,见那门内之人身姿被薄光覆盖,面目一片漆黑,实难辩出容颜。不过可以肯定,那的确是个婀娜女性,不仅年纪与我相仿,就连体态胖瘦也很接近,难怪范胖会误解成是我。但略有不同的是,女魔拥有一头绝美的淡金长发,发丝像有生命般漂浮在空中,两只淡青色的眼珠子熠熠生辉,那种气场绝非凡夫俗子!
我在门首停下脚步,打算等女魔靠得再近些仔细分辨,以此判断她是何打算。这个女人举止优雅,怎么看都不像嗜血贪杀之徒。她的确没有在走,而是突兀地飘着,两只脚丫离地将近三十厘米,究竟是人是鬼难以判断。很快她飘出瓮门,头顶又传来一声波音客机的轰鸣,这才原地停下。女魔眨巴着大眼,也在细细观察着我,似乎显得有些意外。
“你究竟是谁?干嘛停着看我?”我指着她,战战兢兢喝问:“如果打算谈判就开口说话,如果想打就放马过来!不退不进,你这小傻妞真叫人生气!”
这不说小傻妞还好,一说立即激怒了她,女魔毫无征兆地一躬身,如脱弦利箭直冲上来。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眨眼间便窜进五米之内。我慌忙抱头鼠窜,往来路奔跑,这一回头我不由暗暗叫苦,圆瓮小屋里的那人也已走出门来,我被这前后俩个女魔夹在当中。然而时运已不待我稍加停留做出思考,当直面的人影站在跟前,我借助惯性一个铲足,直愣愣打其胯下滑过,迅速脱离接触,气喘吁吁地窜进火车车厢般的走穴。
小屋怪影见堵截失败,自不肯罢休,它浑身一震,嗷嗷怪叫数声,开始紧追着我屁股冲来。我本可以跑得更快些,无奈脚上这对大套鞋实在选得不好,尺寸大出数码而且掉入许多碎渣石子,走得我那叫一个跌跌撞撞。就这样,它与我距离越来越近。
此刻我想脱去套鞋已无可能,背后的黑影一步胜我五步,速度越来越快,眨眼间便窜到身后。我唉叹一声大势去了,总之肯定会被她擒下,脱险已毫无可能。不如就此施展魅者的绝技,跪地求饶做出楚楚可怜之态,不知能否换来她的网开一面。毕竟追着我的那个,也是同样花季年龄的少女,应该比较好通融。若她执意要杀人,血斗搏杀也为时不算晚。
未等我思量出该如何开口,就感到肩头被人狠狠拽住,一下失去重心膝盖着地,我滚翻出去老远,当收住身段时,那东西也杀到了眼前。我与它四目,不,应该说是十目相对,不由差点吓得背过气去,这哪是什么女魔,分明是只碎颅者,比起阴宅内的铁仙女可是大了整整一圈。遇上这种东西,任何抵抗都不济事,于是我放弃挣扎,手脚僵硬地躺倒在地,等待自己脑袋被它拧下。
这东西是何时闯入雷音瓮的?难道它是打第五个封闭瓮房过来的?alex他们不是说此地只有女魔再无其他?它兀自站在圆瓮小屋内究竟图谋些什么?这只碎颅者长着两只大如风扇的钢爪,浑身爬满马牙,一颗怪头生着八只闪烁不停的黄色眼珠,满脑袋都是塔花般的尖椒硬甲,正气得浑身发颤。我赶紧跪地向其磕头如捣蒜,希望它能像世界之子对我起色心,以此网开一面。但此物嚎叫一声,喷出几道白雾,脚步沉重地向我走来。
我只得暗暗端稳安贡灰和刮刀,待它靠近猛力挥击,一仰头我便望见两条铁杵般的大脚扎在黑水间,一片塑料制品正在头顶晃荡。再定睛细瞧,塑料片上有个肥头大耳的人脸,正笑吟吟地注视着镜头,霎那间我明白了一切,再也忍不下心头汹涛骸浪,猛地站直身子,一把抱住铁仙女,伏在它怀中声泪俱下。碎颅者只是微微点头,嘴里不清不楚发出各种低哼。
这只铁仙女,正是惨死在瓮子怪屋内的范斯,被物种夜贝以某种方式倾入体内,遂产生了异变,逐渐成型化作如今的模样。它依旧带着生前记忆,并且记得我,只是无法发声,只能无奈地站着,等我自己明白过来。我与被隐藏记忆中的胖子相逢,竟是在这等悲惨境遇之下,种种往事冲上心头,他的诙谐他的睿智以及他的厚道,遂逐一化成泡沫。
“范胖,怎么你成了这副模样?破墟败墙一别,没想到我们竟会以这种方式重逢。”我已顾不上形象,紧紧抱住他那坚硬身躯,冒着鼻涕泡放声大哭,一刻也不愿松开。
铁仙女也探出铁扇,抚摸着我的后背,似乎在倾诉不幸的遭遇,又似乎在表明他知道死后的一切。不论范胖变成了什么,他本性里的温善醇厚也被基因保留了下来,所以他绝不会向伙伴们张牙舞爪。如果,我在想如果,靠着他的协力,我们能全体逃出雷音瓮,不知可否通过手术来恢复其本来面貌。虽然这几乎不可能,但未尝不能一试。所以,不论前途有多险恶,多了一只碎颅者,我们的劣势处境将得到质的飞升。
“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何会不顾一切赌上性命也要找回自己人的念想,看来打那时起,你便多次受到心理冲击,逐渐形成了处世观。”michael又取出支烟,为自己点燃,叹道:“起先我觉得你写回忆录简直是浪费生命,现在慢慢改变想法了,将所有的苦难都书写下来吧。其实,我也有过内心清澈的一刻,那就是想要枪杀林锐的当晚,我完全有能力将他射成马蜂窝,但最终也没下手。望着他,千丝万缕的记忆充盈脑海,我哭了。”
我记得那一刻,不,确切些说,心头暗藏的林锐记得那一刻。黑暗中,泪流满面的他举着双枪,枪膛一刻不离地对准满地乱滚的我,叫道:“是你逼我走到这一步的,我杀了你后就回去杀了chris,随后自杀,咱们下地狱继续再斗!”
最终,他也没开枪,更没有回去杀了chris,而是驾车独自走了。几周后在纽泽西被捕,被控多项罪名成立,随后入狱坐了八年大牢。
“所以,你与他一样,都是性情中人。我很荣幸能以这种扭曲的方式,替代另一个不存在的自己与你握手。”我朝楼下探了探头,对他做了个噤声,说:“但这件事别在她面前提起,我妻子觉得你是我们这群人中唯一正常的人,另外她知道了也没有意义。”
“明白,不该说的我烂在肚子里,你继续,傍晚我本要去见个客户,但多数还是会谈崩,不如改期算了。”michael耸耸肩,掏出手机开始打字,道:“我想将你这个故事听完,它给了我某些灵感,只是我还未悟出它们是什么,或许当你说完,我也能记起。”
我一仰脖将果汁喝了个底朝天,缓缓点起支weed,重新陷入到这场邪恶冲天的雷音瓮大战追思之中。有了铁仙女,对于我们来说,便是得到最大臂助。既然范胖能记得我,自然也不会忘了瘦子和alex.想着我拍了拍他,示意跟我回去,先将俩人带出来再说。
谁知范胖竟停在原地纹丝不动,那个怪头遥视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催了几声不见他动,不由对瓮门内出来的女魔产生了诧异。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追击着我,谁知跑着跑着忽然没影了,此刻她窜哪里去了?难道是瞧见铁仙女恐惧得逃了回去?抑或是她出来并非为了剿灭我们?我只顾着逃命,丝毫不敢回头,在“仙境”躲避稻草男孩时就吃过苦头,两腿被角菱默环割得满是血口。不论范胖在忧心什么,我必须搞清一切。想着我脱去大套鞋,光着脚丫在黑水中试了试,果然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处花岗岩建筑,常年陷在地底,除了污水就是薄砂,十分适合光脚。
我悄然摸回瓮门前探头张望,想要找出女魔藏身在之处。圆瓮小屋内死寂一片,女魔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消踪,高台上新冒出来的三只铁匣也没了。想来这婊气十足的娘们就跟喊外卖下楼拿货般,抱着铁匣悠悠然回去了。我继续飞奔追去,当来到瓮门前,它已然合拢,那女魔早已走入怪屋深处,独自寻欢作乐去了。
之所以我称女魔为“她”而不是“它”,因为这肯定是个活人,她同我所遇上的所有东西都截然不同,身板很柔软,并且有着呼吸的气息。只是浑身上下蔓着一股独特的草茎气味,就和缅床内那位一样温香。不过,尸鬼女王与其相比就显得身板僵硬,并且面目狰狞。
铁仙女见我游走在大屋,便开始移动脚步缓缓跟来,我想着瓮门挥手,示意已经安全俩人可以下来了,但始终没有回应。见状我不由生疑,便向前走去,只见马洛正挂在半空不敢往下跳,而alex索性不见了踪影。我只得走到他正下,驮着瘦子爬上肩头。
“怎么只有你?alex人呢?”放瘦子下地,我便踮起脚尖四下乱找,问道。
马洛连连摆手,拉着我开始往回走。沿途他开始说明,女魔之前突然加速,并不是为了追我,而是自己预感到某种危险,闯进圆瓮小屋抢铁匣子去了。当拿完出来时,他俩正巧打算下来,被她逮了个正着。当时的瘦子还在上方磨蹭,因此只暴露了alex一人。他见无路可走,便想也不想地逃进水斗怪屋。转瞬之间女魔就来到廊下,似乎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径自走了。而当他预备跃下追踪时,那扇瓮门已被关闭。换言之,alex被锁进了屋里。
我正想提范胖的事,瘦子仍在唾沫四溅地描述,丝毫插不进话,很快就进了大屋。
“我的妈呀,碎颅者!”马洛说着说着,一抬头便瞧见大屋中央站着个铁疙瘩,不仅吓得魂魄荡飞,他手忙脚乱地将大刀片子甩出,打在那坚如磐石的硬甲上,铁仙女自然是纹丝不动。瘦子怪叫几声,裤裆一湿跌倒在地。
“这都怨我,那不是阴宅楼里残暴的碎颅者,其实他是范胖幻化的。”
“他是老范?我的天哪,老范你又活回来了呢。”瘦子闻听我一番说明,这才一骨碌爬起身来,不由得喜逐颜开。虽如此他依然不敢太靠近,毕竟曾被碎颅者带走并咬断了小指,记忆犹新,于是便尴尬地问我法国佬怎么办。
“不用去管alex,我没料到他竟会方寸大乱,二十好几的人了。他是跑路高手,深谱生存之道,一定能躲过劫难毫发无损。”我来到铁仙女前做了个示范,瘦子这才安下心来,跟着与我盘算要怎么将法国小青年从水斗怪屋捞回来。
“诶?我倒是心生一计!”我忽然记起掘墓人面罩来,在破墟败墙时alex曾塞在自己包里。既然我那条时空线里存在,那隐藏的记忆这组时空线里同样会有。
“东西在他包里,但法国佬不懂该如何用,你不如先看看石门,我觉得光靠撬锁是弄不开它的,在那中央有个圆形突起物,也许就是匙口。”马洛与范胖走在身后,一番长吁短叹,虽然无法言语交流,但铁仙女记得他。瘦子紧紧挽着他的铁扇,一刻不愿松手。
所谓的时空线,最神奇之处便是物品只要曾有过就能并存,完全基于分裂前的状态。如此一来,曾在黑泥地被火球烧毁的马洛腰包,此刻正挂在他身上。我记得过去嘲笑说不往里多藏几只汉堡,却放着条不顶饥的曼妥思香口胶。现在,这个无用之物便可以派上用场了。我从他包里取过糖,塞在嘴里咬烂,随后挖出嘴捏成条塞进锁孔,当掏出来时,软化的香口胶现出外型。开启这扇瓮门的钥匙,便是我信手拾到的纯金别针。
这把至关重要的锁匙最初藏在圆瓮小屋内,却被alex带着爬井出去弄丢,最终落到了我手里。可世事多变纷乱不断,别针被胡子老头瓦莱松收缴。上坛作妖法试图安抚尸鬼女王,却在开启缅床时,伴随一声轰裂不知去向。也许掉入铁棺,也许依插在棺盖上。总之,命运多舛的钥匙,此刻并未拿在我手里,而掉在了淤泥滩前某处。
不过,不论什么门,通常都是从里打开,外面才需要钥匙,既然alex逃进了水斗怪屋,没准设计又偷偷摸了回来。想着,我将绿线平铺出去,想要找寻他的踪迹。
可惜,怪屋内空空如也,他或许逃进了更深的第五座瓮房。我返过身,将实际情况告知瘦子,问他怎么看。马洛托着下巴苦思冥想,建议大家往回走绕个大圈,直插第五个瓮子大屋背后,那头的石门前似乎没有匙口。既然alex此刻不在,有可能被逼到那里去了。
我否决了他的提议,若是能有办法,以alex好动的个性早就弄开瓮门进去了,岂会等到现在。想着我开始翻包,就着矿泉水开始吃汉堡,折腾了太久感到饿极了。
马洛边吃边和范斯说话,铁仙女斜靠在石壁前,发呆地看着我俩吃喝,就这样过去了很久,慢慢地我也有些焦虑起来。就在转身时,散瞳余光中望见门后有个轮廓,贼头贼脑地四下张望,正在朝我们过来。
“不用绕远路了,他逃出来了,正在水斗屋内张望。”我高喝一声,想要引发他的注意,说着我扑向瓮门,小心翼翼拍击起来。
又一声波音客机的嘈杂从头顶掠过,轰得我头昏眼花,这小子实在能耐,居然搞懂了打开远古之门的诀窍,伴随微电流逐渐流尽,瓮门开始缓缓侧开。
我正想给他一个拥抱,谁知抬头看了一眼,不由暗暗叫苦,同时被惊得双腿筛糠。石门背后站着的,哪是什么法国小青年,正是那婊气十足的女魔,她长发飞扬,沉默地凝视着我,显得异常吃惊,就像在玻璃橱前照镜子那般。
这个女魔,是十六、七岁的法鲁克斯,另一条时空线里神秘的她。唯一区别是头发更长,垂到了臀部,发间戴着个闪闪发光的蝴蝶头饰。望着浑身散发薄光的她,我感到一阵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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