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姐妹擎着这把破叉子,锋利的尖刺紧紧抵住我咽喉,再往上一寸,便可要了我的小命。她满脸怒容,言辞近乎歇斯底里,浑身的伤痕和特制钢架正随着愤怒的身躯起伏不休!
“你先把这叉子放下,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包括任何细节。”我浑身战栗,一味躲避锋芒。而弥利耶却仍紧紧揪住我,继续晃荡着这把凶器,要我立即交待清楚。她见我已被吓得半死,这才作罢,将破叉子往自己包内一塞,瞪着一双深黛闪亮眼睛逼视着我。
我舒松被她掐得发红的脖子,稍微组织了一下语句,将前一日遭遇黑长发女孩的经过大致描述了一番,甚至包括她是怎么出现在储藏小屋里的,又是怎样最后一次出现在破墟里,与另一个金发女獍行的对话等等,事无巨细全都说给了勿忘我知道。
“这不可能,这简直是匪夷所思,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她一连说出许多不可能,默默地取了两支烟点燃,提给我一支算作坦白交代的补偿,正抱着自己膝盖前后摇摆,说:“不,我相信你所说的这些话,当然,你们也不可能会知道那些,如果说是凑巧,我快要疯了!”
我接过烟,饱吸一口,顿时呛得连连咳嗽。果真,自打成了女儿身,我已变得不会抽烟了。造成如今这般混乱究竟是什么原因?也许眼前的这个女人知道,但她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在我身上套情报。而今,她似乎遇上了比之前更困惑的事,勿忘我姐妹烦躁地掐灭烟,在地坑内来回踱步,忽然转过脸,问:“那个黑长发的女孩,她有什么特征?”
“特征?我近距离遇到黑长发时她浑身漆黑,体感十分寒冷,就像个女鬼似的。外貌是个东方人,年纪可能二十五、六。最后与她擦肩而过时应该洗干净了,但肤色仍很苍白没血色,”我瞥了一眼勿忘我丢弃在地的破皮装,问:“这种紧身束腰的皮衣裤,是不是弥利耶的特殊制服?之前我就很诧异,那女的也穿着同样款式,不过是黑色的。”
“不是什么制服,那只是我为了行动方便找裁缝特制的。”她抛了烟,坐回到我身旁,抱着脑袋身子发颤,说:“这就更匪夷所思了,她不应该这个年岁,可她为什么会有那个?”
“你是指这把叉子?”见她又打算掏烟盒,我忙将自己手上的那支提给她,轻抚般拍着她的后背让其冷静,同时无限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问:“可以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那不是什么破叉子,这东西叫做安贡灰(angongrey),是早期葡萄牙商人在日本经商时,参考幕府武士铁尺的款式而锻造的短刀,专用于防身,弥利耶的每个人都有。”
“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那四个人就是你的同伴,只不过我很难理解,你们弥利耶行事前难道不先开个晨会,也不统一部署?而是各干各的?”我回想着那东西的外型,笑了:“但这东西的外观也不像是短刀,更像是烤肉时所用的铁叉,就是大了许多。”
“最早的安贡灰就是用来野营烤肉的,后来挥舞顺手也就成了刀具,你这死丫头别乱扯话题,你管它用来做什么的。”她不耐烦地一摆手,要我闭嘴,指着自己的破包说:“而那把安贡灰,它属于我,是我的!但这东西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它已被下葬了!”
“等等,叉子下葬了?这是什么意思?”听完此话,我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女儿去世后,我将自己这把安贡灰随着她的骨灰一起葬入了坟墓。在车祸前的那场血战中,安娜一直拿着它防身躲在车里,她总说妈妈,小刀送给我好吗?所以我想,就将它当作我自己,陪着她在凛冽冰冷的地下度过漫漫长夜。”豆大的泪珠顺着勿忘我姐妹的脸颊滚落,打在我手背上,她依旧带着笑容,惨伤地说:“我的名字就刻在叉子的把头上,所以一眼就能认出,那件事后,我再也不会哭泣了,不论怎么努力,都是这张讨厌的笑脸。”
一股我从未体验过的悲伤瞬间填满我的胸膛,望着这个可怜的女人,我再控制不了情感一把将她深拥怀中,叹道:“勿忘我姐妹,你想哭,就尽情地哭吧。我不会再嘲笑你的笑脸。”
“不,我现在没功夫哭,你当我是你啊,动不动就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也许你这乡下妞觉得哭能带给男人美感,能叫人怜惜,可我是个女人。”不料她丝毫不领情,一把推开我站起身,叫道:“可为什么这把安贡灰会拿在其他弥利耶的手里?别人不可能知道它。”
也就在这时,我忽然忆起不久前在封墙口抽烟,胖子范斯提起希腊粉丝打电话说起古老戒指的那件事。想着,我将他的原话又向勿忘我姐妹描述了一遍,看她什么反应。
“这是那个吓尿裤子的胖子说的?天下之大还有这种怪事?”果然,她一脸茫然。说话间,她走去包子翻出那把叉子,拿在手里掂量,跟着,就开始往外闯去。
“你,你又想干什么?你难道想拿安贡灰将他杀了?”见其如此怪异,我立即悔青了肠子,早知如此我谈什么灵异话题,便慌忙站起身,拦住她去路。
“我杀那个胖子干嘛?他不过就是个无能之辈,而且与此无关。”她朝我上下打量,忽然扯开我上衣,三下五除二扒了个干净。我不曾料到她这么做,忙用双手抱胸护住私处,满面扉红。她看也不看,转身抓起包,道:“你这身衣服烂得没法再穿了,我见那包里还有件黑西装,你去换上吧,这样衣不蔽体的实在太难看。至于兽突的事先放一放。”
顺着视线,我抓来的包里果然有件黑西装,它是掉落在“仙境”人茧过道前的那件。我不知她忽然要我换衣做什么,但勿忘我姐妹正不停看表,脸上渐起不悦,我只得背过身,将衣服穿上。
“好了,别磨磨蹭蹭的,还得给你这死丫头造间化妆室梳妆打扮一番?这里又没人要看你。”她上前替我将长发扎起个马尾,站到远处看了看,说:“嗯,这样还有些弥利耶干练的模样,不错。好了,现在你带我去,将那个黑长发女孩找出来,我们先做这件事。”
“你要找她做什么?再说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啊。”我不由一愣,问道。
“自从遇见你,许多美妙之事接连发生,我觉得你这乡下妞可能就是我的幸运星。听着,不论她究竟是谁,但她拿着我的安贡灰,那必然会有些渊源。找到这人就能释解许多疑问。”她令我背起包拿上所有行头,打算立即动身,去揭开眼前迷雾。
由着她的这个提议,我忽然心生一计,这可能将是了断所有麻烦的点子,一来可以摆脱追踪我俩的alex等四人,二来可以回避掉绝大多数的“世界之子”,甚至还能救出一个人。
“勿忘我姐妹,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可能对你而言是个好讯息,”我凑近她耳根,道:“我或许知道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哪,并且还有另外一个人也能知道其行踪。”
“诶?这人是谁?现在在哪?你这死丫头怎么老是话说半截?真是被你气死。”
“那个人叫马洛,是我们最早失散的同伴,他不知什么缘故跑进了这地底的深处,比我们现在走得更远。而且正有两个弥利耶打算活捉他,其中一个就是黑长发女孩。”说着,我打地上捡起那块表皮发白的电池板,问:“刚才我提起过,你说,像手提电脑电池板那样大小的东西,是否也可以当作它来使用?我那个小男友就被人偷走了一块,可能也是她干的。”
“也许可以吧,我自己没设计过。你是说那黑长发可能也像我这样,为了提高自己肌肉强度和反应力,特地给自己安上鬼牙齿马?所以要用到电池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看了看她的表,时间刚过13号凌晨一点,至于alex被盗走的电池板,可能介乎于10号深夜到11号下午,总之发生在两天前。很显然,这东西理应在黑长发手中。
勿忘我姐妹见自己想知道的都已釐清,便拖着我的手出了地坑,我环顾四下,果然就是短隧道封墙后的坑道里,只是不知在其中的哪一段。现在,我手上握有为她找到另外几名獍行的重责大任,所以有必要列举一些条件。首要的一件,便是消除身后四名追兵。
“最后我见他们好像将藠螨干掉了,但看不真切,我劝你啊打消幻想,我是不会再让你被带回到安道尔那个臭烘烘的妓院里。”她见我翻她背后的包,站下脚问:“你干什么?”
我掏出背包里的喷漆罐,说:“给他们留条短信,这样我们便可以不必分心再去顾虑其他,身后总有人在追踪,你也觉得很烦吧,万一有了眉目,被他们一搅,啥事都干不成。”
“可以,”她自揣了下处境,也觉得自己受了伤可能难以应付四名凶神恶煞般的敌人,便顺从我退让一步,道:“但只能我去留字,你想给他们留什么?先说给我听听。”
“就写我们去找马洛了,让他们设法去到仙境更深处的荒芜石窟,一有消息会另外留言,别再继续追击,我是自愿跟从你走的,我更喜欢与你待在一起,用我的口吻去喷墙。”
十分钟后,她打破墟败墙那头回来,将一个空的喷漆罐丢在地上,替我松开捆扎双手双脚的绑绳,说:“都按你说的写了老大一面墙,他们只要不是瞎子,肯定能看见。”
“另外由现在开始,你不准再打骂我了,我被你打头脑子就会变笨,我越笨就越找不到其余的弥利耶,”趁她上前替我松绑时,我故意凑近她脖根亲吻了一下,撒娇道:“我并不是为了取悦你,我是真的喜欢与你待在一起,另外我也对弥利耶的事很神往。”
“你这死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你那套媚术对我无效,糊弄那几个傻子可能还管点用,老娘可是身经百战过来的。”她微微一笑,却也不介意,将我扶起身后,说:“好了好了别再提条件,适可而止吧。我早说过再丑也总比你这个乡下妞会打扮,赶紧找到我们的人,一下子多了四名弥利耶,咱们这回必定是赢家,就让公羊、执行队、世界之子他们哭去吧。”
出了地坑,我按照记忆,很快找到那段水银瀑布的走道,沿途我将所见所闻向她描述起来,她默默地听不住点头。就这样,我和她边走边说,当来到四个黑铁壳齿轮的地方,她一把将我拦下,然后站在原地查看起来,嘴里啧啧称奇。
“这究竟是什么?”起先我也很纳闷这些装置是干嘛用的,见她眼神异样,开口问。
“我也不知道它们是干嘛用的,但曾经见过。使用这些东西的人,不是暗世界里任何一派,也与我们无关。”她示意我抬高腿,注意脚下,说:“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恬静时的勿忘我姐妹是很温柔的,她原本生得就很标致,如果面容不狰狞扭曲满口喷粪,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个美女。我作为男儿心的女儿身,当然喜爱与她这类人为伍,这就是所谓的为红颜弃兄弟,我想alex肯定能理解。他不也一样,为了金发女獍行不在乎马洛的生死?
这样的女性实在迷人,本身又足够强势,你丝毫不必瞻前顾后担忧她会有生命危险。与她同行,就像在领略另一场爱恋,可惜对象不是chris,这稍微让我内心有些负罪感。我身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我不论思维还是念想越发与女孩相似?难不成我本来就是个女性?
“我明白了!”她在前方忽然大叫,将我从幻梦中带回现实。抬眼望去,我与她正站在两具倒吊烧得发黑的骨骸前。勿忘我姐妹手指前方,那头是一地碎裂的透明硬壳,之前蛇形怪影曾在那里被更大的一只吞了脑袋,此后这东西就排出了许多透明巨卵。而此刻,被水银封死的那只,露出的部分已经不会动了,显然已是离死不远。
“那究竟是什么?这么大一只。”我浑身一激灵,本能地往后倒退数步,问。
“索伦姨妈!”勿忘我姐妹皱着眉头,又掏出那面珠帘给自己戴上,然后提来另一面,说:“这东西和之前的那条蛇其实是同根同种,它们是相生相息的关系,她就形同女皇蜂,靠不断吞吃那条蛇来维持生计。但每次排卵后它就会很虚弱,过去它还能控制那东西,但在八年前它就被干掉了,目前还能抽搐,只是肢体的神经反应罢了。而曾被它控制的那条蛇,反而成了它的主宰。你之前确实是杀了那东西,但那条蛇比你这个头脑简单的乡下妞更高一筹,它特地回来这里给自己上了道保险,这样它成虫即便被干掉,还能依靠眼前的藠卵再度重生,只是又变回了幼虫,所以需要不停地猎杀活人,让自己复原长出头角。”
“这种东西该怎么对付?它好像老在这一片徘徊,这是个严重威胁。”
“那条蛇很久以前,就和索伦姨妈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类,它也有名字,叫做达米安。吕库古(dimianois.lycurgus),是这家人里的长辈,也是老吕库古的表叔。索伦是他的媳妇,他们全都死于很久以前某个腥风血雨的八日屠杀。藠螨只是个通俗的叫法,这种东西真实的名称,叫做云诺虫(cloudnumph),本身是很美好的东西,神话里也是仙女的意思。但是,他们由古蛮移植体的头窍破壳而出,因而成为最邪恶的可怕生灵。”她扶住我的肩,让我不必害怕,嘴角带出一丝神秘微笑,道:“那底下的地方,也就是你所说的‘仙境’,最早就是它们的巢穴,初生的云诺虫还保持着天然爱美之心,所以那地方才会如此瑰丽飘渺,但它们不断被他人杀害扫除,终于变得越来越邪恶,最后无法忍受那里的空气,才跑来这些臭气熏天的阴沟里。至于怎么扫除那条蛇?我自有办法,决不让它再度复活。”
“你怎么会知道得那么详细?我是说你比起善良公羊和其他人,厉害太多了。”见勿忘我姐妹能够滔滔不绝吐露出如此之多的秘密,而一部分与起先我的猜测不谋而合,我开始由衷地佩服起她来。这个弥利耶既能打学识又渊博,真是美貌与智慧集于一身。
“很奇怪吗?这好像是基本常识,每个弥利耶都知晓的事儿啊。就你这蠢到家的乡下妞被人从小洗脑关在安道尔老鼠洞里,才会一无所知。当然,这不全是你的猜测,而是原始的记忆,你可能是在被人带走前就已听说过。”她显得洋洋得意,为自己点燃一支烟,叹道:“弥利耶本身就和现实世界一样,既有很善良的人,也有极端邪恶之徒,所以不能一概而论。弥利耶原本是个女性组织,成员绝大多数都是女人。我们存世已有六百余年,从古至今就被皇族贵戚雇佣为刺客,去谋杀政敌和财阀,甚至伪装成士兵,去行刺敌军大将,获取高额酬劳。在行事效率上,其他暗世界的人及不我们,所以因妒忌生恨,所有人都痛恨我们。”
“那按你说过来的,假设像我这样的人,从小被人带走,若是离开了弥利耶,自然也无法练习基础技能,岂不是干什么都不行,没有了特殊价值?”
“为了羞辱!为了满足数百年来那份不断膨胀而嫉妒怀恨的欲念。曾经一度,弥利耶是暗世界中高贵的王者。在那个时代,什么‘自由宪兵’、‘世界之子’、‘铁布利希兄弟会’的鼠辈们,根本还未建立起来。我们是被暗世界鱼龙混杂的势力联合摧毁的!这些禽兽将我们弥利耶的女孩从小拐走,养大后卖去世界各地最臭名昭著的窑子里,看着曾经的夜行者乞讨哀求,最后患上一身病年纪轻轻就大量死亡,来发泄群兽们那颗变态的仇恨之心!”
听到如此残酷的真相,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我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弥利耶女郎,而是个打北加州保释越境的逃犯,但世界之恶,人性之残酷我已穷极心智,却不料远远未及獍行们如此悲惨的命运。勿忘我姐妹胸怀整个族裔的刻骨仇恨,反倒变得容易理解多了。我想,只要是个心智正常的人,当听到这些,都会义愤填胸,握紧拳头!
不论她是否在故技重施,依旧满嘴跑火车,或是继续伪装表演大师,这番言论,靠编是编不出来的,这也让我头脑变得愈加清醒。暗世界体系,绝对是个你死我活的修罗场,每一个貌似高大上的势力,背后都有难以想象的歹毒和恶念,只是保持着体面的表象。
那么,反过来想,这些所谓鱼龙混杂势力里,难道全是歹徒恶棍?好像也不尽然。譬如拉多克剃刀与稻草男孩,显然就不是这种人,只是恰巧归于某个组织,忠实地执行使命罢了。他们除了特殊身份,也是普通人之一,同样有爱好、兴趣以及各自的理想。正像勿忘我姐妹所言,任何组织既有善良之人也有邪恶之徒,无法一概而论。
想到此,我觉得很有必要将两个善良公羊此行的真正目的告知她,然后看看她作何反应。但在此之前,我需要弄清另一件事,那便是三只耳朵的黑人遭囚禁的真伪。
“好了,别再问东问西,跟着我来,”她见我正站一旁联想翩翩,便上前对我打了个响指,道:“死丫头你在想什么哪?这种事还是别老去想,多些美好的事物,不然你满心都是世界末日的黑暗,时间一久自己若不懂释放,就根本活不下去。在我完全信任你之前,你只配知道这些。我也不怕你这是借机刺探,所有你能听到的,都是暗世界人的常识罢了。”
她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该说的说,不该你知道的哪怕严刑拷打你也别想从她嘴里问出半个字,更何况像勿忘我姐妹这种满身伤痕的坚忍女性,压根就不惧**折磨。她见眼前又开始扬起那股黄色的油雾,便打包里掏出个八角形纸盒,将里头粉色绸缎包裹的粉末向外一扬,顿时异香扑鼻。油雾一接触粉末,就像高寒气温下泼出去的水,纷纷化霜,掉落在地。
她伸手打出一颗红色物件,在前方炸开,一地的碎颗粒立即被点燃,只消数秒,便在空气中灼烧干净,鼻息间那股暗香才消失无痕。再看向远处那只巨大的云诺虫,露在水银外的节肢慢慢发白碳化,就跟铁仙女一般,眼见是没法活了。她这么做,是为了断那四处乱窜的达米安。吕库古念想,假若再次遇见,必然会手起刀落,断不会再留它活路。
“勿忘我姐妹,像你这样的女人,普通男性瞧见你就战栗不已,哪还敢亲近,更别提谈婚论嫁。我很好奇,你过去的男友,又是怎样的人?”我望着她一脸严肃,不由感到好笑,又想要去惹惹她,便问:“你总不可能每天都打打杀杀的,总也要讨生活,你是靠什么而活?”
“你这小贱人怎么那么多问题?你那么关心我干嘛?谁告诉你我每天打打杀杀的?我当然有家庭,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哪来什么曾经的男友,我老公现在活得好好的。”她一把拽住我的手,朝着我所指的那个石隙过去,边走边说:“你以为我是电影里上蹿下跳的忍者神龟?现实里我很讨厌暴力,我最喜欢的电视是老友记,刚推出的**都市也已收订。”
说话间,我俩已来到石壁缝隙中段,她怕我故意使诈,用线绳吊着我先下,观察数秒才自己下来,然后推着我来到瞧见马洛的那个豁口,开始往下打量。我扫了一眼,还是那个角落,似乎与离开之前并无变化。但再细细一瞧,便发现了微小变化。那便是马洛此前手持的锈迹斑斑船锚,正搁在石壁前,这说明他回来过。
“小骚狐狸,你过来替我看一下,我没你年轻,可能视野不及你那么广远,”她一把扯住我马尾,拉着我贴边来到石隙的最左侧,手指下方比划着说:“我最远视线只能去到底下五米范围的地形,老实说无法辩出这究竟是哪。”
“诶?咱们可是有言在先,你答应过不能再打骂我,怎么还是这么粗手重脚的?我可不是你随意使唤的佣人,”我不满地摇摇头,装模作样地扫了几眼,可惜也只能看到这么多。
“我忘了,既然如此,那试试你那只隐藏的眼珠再观察观察。”她轻拍了我后背几下,算作道歉,说:“如果不能辩出这是什么地方,也就无法救出你的伙伴。”
老实说,之前那铺天盖地的难受,我实在不愿再尝试一遍。现在我变得对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过去我还有常识,头晕目眩随着使用次数增多,每次都会削弱许多,但自从成了女儿身,前后两次感触截然不同。我难以想象,这次再擅用第三瞳会带来什么后果。然而此刻,我也很想知道这底下的具体地貌,马洛失踪得已经够久,如果弥利耶能判断出这是哪儿,将大大改变当前的进程。最起码的,范斯和alex肯定不会再仇恨她。
想着,我让她退到一边,慢慢移出第三瞳,将无限的绿线投射下去,随着锦缎般柔滑的视野不断突破,我将足下这片石壁前后十五米的角落看了个够,同时昏晕的感觉也浮了上来。
此刻的马洛,仍在附近待着,但他倒卧在几大块破石头背后,肚子正一起一伏,好像睡着了。而距离他不远之处,便是许多的熔岩洞固有的及地熔柱群,这块地方身处地底将近三十米之下,周遭都很湿润。可奇怪的是,面对如此之多的水,他却非要喝我的矿泉水。伴随着强烈的天旋地转,我终于体力不支,直直往下摔落,被勿忘我姐妹一把拉住。
我沉浸在一片温香与灼热的怀抱之中,弥利耶仍像之前那般轻拍我的肩背,待我完全清醒回来,已经是十分钟后。她正用手掌替我抹去额头细密的汗珠,另一只手打背包里翻腾,见我回转过来,便将人顺势一推,让我躺卧在石壁前,冷冷地丢来一瓶矿泉水。
“好了,大小姐,我这辈子都没那么伺候过别人,包括自己老公。现在可以说说了,那底下究竟是什么情形?”她团着手坐在另一侧,问:“瞧见我们的人没有?”
我喝了半瓶水,这才略微缓过来,随后将目视所见一股脑地倾吐,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继续闭目养神。她在那端细细思索,叹道:“居然能瞧见那么大的范围,这到底是什么眼睛?”
我想起马洛正在底下,或许由他来说可能内容将更详尽。想到此我不由扯开嗓子朝底下大呼,顿时那尖细空灵的嗓音响彻天际,美妙得我几乎再度昏厥过去。岂料,此举竟让勿忘我姐妹腾得一下跳起身,她走上前来狠狠甩了我个带血耳光,骂道:“你这小骚狐狸是不是又打算使坏?将你那些不三不四的主子和同伙招引过来?我可警告你,这次我不再客气!”
话音刚落,她立即拔出那把细长的人骨刀,四下张望片刻往上一蹿,跑出了石隙进入云诺虫坑道,不知干什么去了。耳畔静得出奇,什么纷乱也没有,也许alex等人根本没在附近,那些提灯丧妇也不见踪影,总之适才的大叫,丝毫没起任何波澜。我捂着发烫的脸颊,恼怒地等她回来,这次我绝不姑息她的任何面子,一定要往死里羞辱她。
“谁?谁在哪?”岂料,适才我的大叫却引来了一个人,那是马洛。可能我的嗓音过于美妙且轻柔,丝毫不具威胁性。他手扶着石壁来到了边角,打着手电往上照射,顿时亮瞎了我的眼。就这般看了一阵,他痴痴傻傻地吐着舌头,问:“小姐,刚才是你在叫我?你是谁?”
“我?”我不能暴露名字,便连忙止住他的发问,道:“我是刚才给你送汉堡和水的人,听着,我知道这事很扯淡,虽然我外表是个女人,但我就是他,其他的你就别问了。一会儿有个凶神恶煞的女人过来,她可能要问你些事。你千万要记住,绝对不能提我的名字,就学范斯那样管我叫小老妹,其他别问了。”
“你就是他?他又是谁?难道你是跟在法国佬身后的那个姑娘?你何时给我送给水与汉堡了?真是咄咄怪事。”马洛使劲揉眼反复打量,像个垂涎天鹅肉的蛤蟆般合不拢嘴,道:“这个角度看你真是太美了,活像个仙女。”
我听得一头雾水,正待发问,穷凶极恶的弥利耶回来了。她翻身跃下后,便虎着脸扫了几眼,令我起开,自己背着手来到豁口往下打量,很不人道地唾了口带血唾沫测量深度,恰巧马洛的蛤蟆嘴张得老大,正巧滴落口中,咳得瘦子半晌喘不上气来。
“这个小矮子就是你朋友?”她视若无睹,丝毫不在乎别人痛苦,用一种救世主的声调问他话:“喂,那个瘦猴,你老老实实将所有讯息说出来,没准我能弄你上来。”
“小老妹,这个又是谁?是那个法国佬alex?”马洛好不容易喘上气,望着这个居高临下的女人,叫道:“怎么他变成个女人了?我就知道,肯定是他,他一直就讨厌我。”
“这个,还真不是,”望着勿忘我姐妹这副姿态,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她站我边上,的确很像娘化后的alex,一股混不吝且对什么都无所谓,特别是那股谁都瞧不上的眼神,确有几分神似。我忙对底下的马洛说:“她是真正的女人,是货真价实的獍行。”
“什么?两个獍行还嫌不够,你又带来一个,你究竟是打算救我还是杀我?算了,我不要你们救了,就死在这里好了,饿死也总比被她们打死得好。”他哀叹一声,坐倒在地。
“喂,我问你话哪,你没受过教育吗?当女士问你话时你得看着别人的脸回答,这是起码的教养。”勿忘我才不管他的自爱自怜,蹲下身子打着手势,问:“那俩个弥利耶为什么要追打你?你没事干嘛惹她们?她们中一个黑长发的女孩有什么特征?”
“我没惹她们,因为此前见过其中一个,我总道是熟人大概可以沟通,谁知正是这个黑长发喝令另一个金发的动手,这两个恶魔般的女人打了我两顿,醒来后就在这里了,哪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破地方的?至于特征,黑长发的能说中国话和英语,两者都很熟练,可能是个美中混血,她身上有股天然香味,但这女人抹了特殊香水,想要刻意压制这股清香。还有她的身子很硬,像铁板似的,我揍了她一拳手都打骨折了。”
“好了好了,这些都不是什么特征,”勿忘我姐妹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好好回忆下,她身上有没有特别的标记,例如纹身,伤疤或者是黑痣红痣,就是一眼能看出来的那种。”
“这么黑,我眼镜也掉了,还真说不好,不过,你等等,”马洛低下头啃起指甲皮来,思量再三,道:“有一个特征,我记起来了,黑长发胸前有块条形码般的纹身。”
“条形码?这什么鬼东西?”勿忘我姐妹一听急了,搓揉着脸继续俯下身子,问:“我索性说得再明确一些,她背部有没有一个很大的十字星伤疤?”
“她是个女士,你总不能要求我去扒她衣服吧,所以我不可能看见。”马洛继续啃着指甲皮思索,忽然一蹦三丈高,指着自己脖根,歪着嘴叫道:“但由着你这么一说,那女的这里有块十字形胎记,比皮肤颜色略深,非常小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真是岂有此理,尽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天哪,”勿忘我姐妹一下跪倒在地,她失神地望着我,几乎无法言语。
我见其眼神极度不正常,脸上堆着各种难以揣摩的表情。似乎在暗暗发狠,又像是暗自窃喜,时而咬唇,时而两手交替抓挠,总之就是一副焦虑不堪的模样。
“怎么了?”我也蹲下身子,扶住她发颤的肩头,问。
“她是安娜,我的安娜啊,这怎么可能?我亲手安葬了她!”勿忘我姐妹一时控制不住内心激动,泪流满面,她一把抱住我狂笑起来:“难道我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