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雾弥腾的主瓮门前,正直者燧石云翳化作的血粉呈泼撒状堆积在廊下,并在其上留下了一个人的脚印。
我俩的第六感没出错,就在适才众人全力剿杀横皇之际,这东西又使了道障眼法,趁机窜入了这最后的战场。霎那间我冷汗直下,会不会是自己原有的金色心脏被他掏了,导致黑浑尸瞬间领悟出什么秘密来?
“我觉得他的本意就打算再死一次,半神也好,横皇也好,都是污鬼死后才进化的超级恶灵!”希娜睁着一对惶恐的大眼,艰难撑起身子,向众人一挥手,大声疾呼:“快,不论你们甘不甘心,这事得放下,咱们得挪窝!这里没法再待了,一定要找到劣畜的图谋所在。”
我伸手去扶稻草男孩,见他那张淌满黄酱的马脸上,时而浮现吃惊时而堆着冷笑,神情极其怪异。我不仅暗暗蹙眉,莫不是他也像alex那样,身躯被横皇窃夺了?刚将手暗暗抬到他心窝前,就被修士一把拧住。他指了指自己,连连摆手,道:“我还是我自己。”
半妖感受不到疼痛,缺胳膊断腿也不受影响,并能在极短时间内恢复回来。望着公羊那深创至骨的眼窝,竟丝毫不起动静,既无夜贝涌现,也无羽蝶跟随,实在令人错愕。
“我被斩断脖子后很快就复原了回来,你也是一样,可他中招已过了两分钟,怎会如此?”我转向扶着他另一条胳臂的小苍兰,焦虑地问:“你见过这种情况么?”
“我没见过,”她将手指举到公羊眼前,不住挥舞,问:“你还能看见吗?这是几?难道真的瞎了?这怎么可能?”
“我没事,虽然漆黑一片,但有种绿线构成的视窗替代了视觉,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勉勉强强能瞧见模糊轮廓,但不敢看,一看就头晕脑胀,难受地想吐。”
“第三瞳的视野?!”听完我俩大吃一惊,顿感又惊又喜,我拍着他宽厚的背脊安慰道:“你也体会到了以往我所受的痛苦?那眼珠应该无碍,我多招引些羽蝶,你很快就会康复。”
“不可能的,我的身体自己最了解,所幸的是,我顿悟到了我的能力所在。”
“怎么说?”我们三人不由狐疑地望着他,异口同声地问。
“我这具躯体,能通过意念让被夺走的部分无限殖生,那小畜生或许是你们全部人的克星,但唯独应付不了我。他的阴爪断进身体里,相反会被我吸收钙化并成为养份。你们受创修补靠的是夜贝,而我靠的是藤壶马牙。所以小畜生想图谋窃夺我的身躯,那是自取其辱!”他狂笑数声,不由垂下脑袋,指了指自己淌着黄酱的眼窝,叹道:“而同时,我也了解到自己的致命缺陷,那就是无法像你们那样自我痊愈,我这对罩子,永远拿不回来了。不过这没什么,视觉本身有时就是种误导。”
“事情还不至于糟到这步田地,我多招些羽蝶来,不管有用没用。你什么都别去想,先保重自己。”我伸手锁合瓮门,将横皇彻底封锁在大屋里,与小苍兰架着稻草男孩走进石穴深处,这大个本就胳膊肘不打弯死沉死沉的,妖化后连身躯都变得像钢板般坚硬,直累得我们俩个弱质女流口吐白沫,才好不容易将他靠上石壁坐下。稻草男孩取过支weed慢悠悠抽了起来,将自己的三棱刮刀提给我防身。
我往来路扫了一眼,追踪残留在附近的燧石云翳踪迹,见那模糊不清的脚印沿着黑水前行,到了第一座瓮房前,忽而往右窜走,径直闯进了屋底深处。这只东西相当轻盈,踩踏的力度很小,应该是属于碎骨骷髅那种小个子体型。
不待我说明,小苍兰早已移出第三瞳,在石穴各处走动,并发现了更多细节。她说闯进大屋的这只东西,似乎对地形并不熟悉,它时而走在实地,时而窜上屋梁,好像担心四下都设有机关,显得万分谨慎。而且,它还偷偷抢走了我们的包,空气里满是alex的香水味。
“这很正常,哪怕是欧罗拉,也觉得我们在两间大屋遍设困阵,可实际你们只抵挡了十多分钟,我俩就连布置前一座大屋的时间都很仓促。”正直者挺着钢矛缓步走来,沿途淌了一地污血,她扬扬手示意我闪开,由她打前阵,去找出那鬼东西的藏身之处。
“以你目前的状态,最该做的是止血,搜找这种事还是我来干,只有我能迅速聚集羽蝶群,这是横皇特别忌惮的。”我一把拖住她,按着肩膀让她躺平,招呼小苍兰代为照看,随后抖开阴爪将手一指,移开了厚重瓮门。
“我……”小苍兰在身后唤了一声,却欲言又止。她紧紧绞着胸衣前襟,显得心事重重。当我回头去看,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将从我手中夺走的珠帘提了过来。
我在脸上戴起,撩拨挂饰朝她眨眨眼,故作轻松地闪身走进瓮房,立即锁闭了石门。
在印象中,横皇从未靠近过这里,他只是搞出个巨大龟壳,却不知用了什么妖术避开人们的监视潜进门内。最奇的是,心中那张环形建筑地形图,始终没有刺激到返金线向我提出正面警示,这个谜面,我即便想破脑袋也是无解。想搞清原委,就必须亲自走一遭,眼见为实才能心情笃定。为求一次扫除威胁,我要求他们停在石穴引为后援,自己则走进范胖爆头的第一间瓮房。
我深吸一口气在屋中央站定,移出第三瞳,将绿线无限延展,投向视野之极尽。不错漏每一段墙每一片暗雾,可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没查出异常。四周寂静如初,只是黑水间平添了更多的夜贝,在瓮房角落纷纷化作飞蛾,星星点点地绕着八字飞行。
这些小东西很快发现自己的主人正在大屋漫步,便呼啦一下聚拢过来,纷纷停在肩头和双峰间,将我映得满身惨绿。耳边仍是滴滴答答不知哪传来的淌水声,空气一如既往的腥臊,我叹了口气,便收回眼仁,打算等晕眩感稍退再继续搜寻。就在眼睑合拢之际,我忽然又睁大了双眼,隐约间感觉自己想到了什么,可那种感觉瞬间划过,完全形不成概念。但这肯定是个值得注意的细节,我悟到了某些东西,只需有人在旁提示,就能立刻联想起来。
这般的稍纵即逝,我曾多次经历,但那时有个范胖,还有站在一旁打诨插科的alex,俩人犹如说相声般的抬杠,总能给予我启发。然而现在,这样的人一个都不存在了,只剩得几个蛮勇之辈,和难以捉摸的另一个我。想到此我心底灰暗至极,便预备转身离去。
一阵雷音瓮惯有的阴风刮过,我感觉正有个东西对着后脖颈吹气,长发纷纷飘扬起来,空气中掠过一片妖香,惊得我瞬间汗毛倒竖。这可是要坏事,附近果真躲着不为所知的敌人,它无声无息,哪怕靠得这么近我也难以察觉。想着我连打几个腾空翻跃出圈外,挺举着两把刮刀,毫无目标地挥舞着。
“谁?有本事你就现身出来!”在我颤声惊呼时,感觉腰肢被某种软物抱住,同时脖根被人亲吻了一下,耳畔传来既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奸笑。
“你这是掉粪坑里了还是屎拉裤裆里了?浑身臭得要命,举着破刀想刺谁?想不想我?”
说这话的人要换在得知“兽突”真相时,我恨不得与她大战三百回合;可现在,当目睹那么多人的悲惨故去,内心荒弃的我只想将其拥入怀中,去感受她的体温,去听她抱怨生活,不论她做什么都那么令人怀念。想着我用小指在她手背轻轻挠了下,打算转身去拥抱她。
而我所看见的,是张惊恐万丈的脸,这人柳眉倒竖眼角露出凶光,我顿觉浑身一麻!低头去看,只见腰眼被人横插着一柄人骨刀。她见我毫无痛感,便低吟一声,挥手打出十多颗阴削,如飞蝗般扑向面门。我的反应远远快过意识,两腿一蹬便窜到墙头,三、五下爬上天顶,如履平地般边走边凝视着她。
“太该死了,难怪臭得能将人熏死,这小贱人果真成了尸鬼女王!”她大叫一声,撒开丫子往后奔逃,招呼着另俩人开始撤退,沿途手忙脚乱去按轻石,预备逃往圆窟石穴趋避。这三个人,居然是勿忘我、世界之子的小“老汉”以及柳条镇女招待露娜。不知因何缘故,也跑来这座鬼气森森的环形建筑,正望着我反常举止吓得肝胆俱裂。
“停,停!别跑了,错了错了,要真是这样她怎会戴着朝露?还能开口说人话?”三人里,果然还是小屁孩最有见识,他跑了几步,便在原地停下,喝令女招待抖开四条飞镰挡在面前,战战兢兢地问:“你究竟是万渊鬼还是人?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快快道来!”
一切的谜面都水落石出了,抛网兜、隐匿踪迹、闯进石穴走道的,与那只龟壳丝毫关系都不搭,来去自如的那人正是勿忘我姐妹,她必然采用弥利耶的秘技,成功瞒骗了所有人。
我当空跃下,将两把刮刀丢弃在地,示意不必惊慌,高举双手让小屁孩看个清楚。
“这却奇怪,为何是他们三个?你们总共去了几人?”吃完简单晚餐,我与michael游荡在狩猎女神戴安娜神庙的残桓断柱前,望着月下被勾勒的粗犷线条,为这差不多快两千年的古迹赞叹。他去边上小摊买来冰镇啤酒,提给我一支,问:“为何你没在场?”
“走到深池前大概八个人左右,但真正下到圆窟的,就只有他们三人。所以我说你听故事不仔细,若我也在那里,还犯得着从林锐的记忆里去搜找这一段吗?”我与他撞了撞酒瓶,一口喝干,说:“造成这一切的,就是横皇的未来轨迹被彻底颠覆最佳证明。”
这三人正是追着制势马才找到下雷音瓮的通路,根据他们自述,情形与稻草男孩、女圣维塔莱相似,爬过某段犹如隧道的地穴,在水中毫无窒息感,莫名其妙就跌下了圆窟。
“这什么鬼地方?其余几个停在廊外想做什么?”当获悉我仍是保有人性的半妖,三人才长吁一口气,彻底安静下来。小“老汉”伸手一抓,指尖便沾满浮空的脑髓和血泡,慌忙往裤腿上擦拭,懊恼地问:“这是鼻涕还是血?怎么全都飘在半空?简直是难以理喻。”
正是这句话,令我脑筋转过弯来,几分钟前我的疑虑,正是这个问题。整座环形建筑,唯独这间大屋存在浮空现象,其余各处都很正常,这究竟是什么原理造成的?
范斯在哪中招,现在已釐不清了,但他轰裂头颅惨死在此,却是个不争事实。抱着轨道之袍同归于尽时,他曾说杀死他的东西,才是击败横皇的关键。而根据小苍兰回忆过来的讯息,这种音鼓、声震就是雷音瓮的自我防卫体系。但它怎么操作,如何产生效果,全都毫无概念。不论如何,这间关键瓮房仍掌控在我们之手,便是最终的庇护所。
望着这些阴险之人,我产生一种时空错乱感,明明知道打失踪最多三小时,但感官上漫长得像过了好几个月。我竟产生不出丝毫仇怨,却只想将她们深拥怀中。
下到雷音翁所发生的诸多激战,无法用只字片语概括清楚,当听闻除我之外还有其他幸存者,尤其是这座建筑出现了隐藏记忆中的我们,小“老汉”眨巴着大眼不置可否,那种表情显得很轻蔑。见状我飞速移开瓮门,招呼等在过道的人进来,由他们来讲述全部经过。
瞧见凭空又多出一个我,小屁孩这才收起那副表情,嘴张得老大再没合拢过。许多该我说的废话,皆由她们向三人做了简练陈述。当提到横皇的横空出世,小“老汉”陷入了沉思。
“这,”小苍兰望见勿忘我时,显得尤为吃惊,她局促不安地搓着手,不时扭头看我。
“我就是乡下妞嘴里常提到的勿忘我,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嘿嘿,她的那个。”倒是坏胚子显得落落大方,朝她伸出手,热情地询问:“你怎么称呼?”
“成为半妖后我丧失了全部记忆,她送了我个名字,你就管我叫小苍兰好了。”不知为何,她显得十分局促,全无见到其他人时那样傲慢,嘴里哼哼唧唧不知在低语些什么。
“小苍兰?那是我给这小骚狐狸取的名字,你也很喜欢?既如此就拿去用好了。”
我查觉这种异样,便跻身上前,扶着小苍兰的肩头,问:“怎么了?难道见过她?”
“不,我从未见过她,但奇就奇在,我印象里有她,而且还是很亲密的那种。她似乎并不像你描述的那么可怕,给我的感觉很亲切。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脑海里不断有新的记忆蜂拥而来,我快要疯了!”她一把推开我,走到勿忘我身边,挽着她胳臂,缓缓地坐了下来。
坏胚子又是得意又是笑,故作温柔地扶着她肩头,在其耳边不停灌输有关我的坏话。
“没想到像落难者这样高超的剑士都难逃一死,真是太惨了。总有人造你们的谣,我是根本不信的,现在看来,对的正是我。”当知道共同捕获“兽突”的阴谋即将被提起,小“老汉”略显尴尬,他一抹鼻涕,挺胸凸肚来回踱步,不住摆手道:“你们做得对,吕库古小姐是关键,哪怕拼老命也要让她归队,嗯嗯。”
我们现在最迫切想知道的是,横皇是否就是勿忘我口中描述的,去到某座大山拿获能力的其中一人,以及“宝钻”又是什么。弥利耶见众人都盯着她,便支支吾吾道出原委,她说那伙人曾下到了深山地根,在那里炸死了权柄者,随后分食他的尸块,那种能力叫做“品验”。
这个女人天性狡诈多端,撒谎成性,令人很难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见“兽突”的阴谋被正直者昭告天下,她恨恨地吐着脏字,将我拖过一旁,惶恐地解释起来。
“还记得我曾说你并不是弥利耶这事吗?那时我就预备告诉你,可谁能想到,你无端消失了,最后就成了现在的误会。”她为自己点了支烟,嘴唇哆嗦地叹道:“你我是什么关系?我怎舍得让你被群糙汉生吞活剥?你别听那浑娘们煽风点火,她巴不得咱俩反目成仇。”
“那她图什么?”我故作无知地扫了她一眼,讪笑问:“咱俩的关系外人还能离间?”
“这浑娘们坏着呢,别看她膀大腰圆好似没头脑般粗蠢模样,其实是个人精。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她们下水的目的?所有人都清楚得很。这种背叛行为她落不得什么好,所以在给自己捞底牌,能劫走固然是好,劫不走就卖了你,反正说话放屁全凭一张嘴,大家也没证据。”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这话题以后再议。”博尔顿见脓包被戳穿(从这段起将称呼其真名),只得撇撇嘴,背着手假装思索,挥了挥手要我们聚拢,好像有话要说。
“这么听下来,逻辑上许多事都很蹊跷。首先是天赋妖盒,上面烧化便转到了这里,或许是扭曲了虫洞,姑且这么理解吧,而你们可曾想过?为何会是法鲁克斯在等?设下深海诡雷之人,难道会事先与她通气?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图谋消灭她。他们为啥要伪装成“库里亚人”?谁都知道那是群学究,手无缚鸡之力,嫁祸自由宪兵不是更妙吗?还有,所谓横皇潜伏进来的原理是什么?这些盒子是什么年代的产物?盛着的心脏,又都属于谁?”
一连抛出许多为什么,见我们皆哑口无言,博尔顿感到沾沾自喜,他顺势找了块石板爬将上去,身子站得笔挺,又说:“还有更多难以解释的事,当下出现了两座缅床,因我没见到这里的实物,难以判断谁真谁假。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个铁棺最后一次出现是三零年代,是拉扎洛斯从肠葬抢来的,有大量照片为证,但参照比例,它应该是修罗之松上的那口铁棺。这底下的缅床又是怎么回事?我素来知道它只能造就权柄者,但会吞噬女人将之改造成半妖,并赋予能力,说给谁听都会以为是神话故事。如果它才是真正的缅床,想要摧毁没那么容易,我认为,这东西应该与法鲁克斯同时被进到这座建筑中来,那送她进来的又是谁?”
“现在想搞清这些于事无补,门外还有具张牙舞爪的怪尸正等着结果我们性命。”正直者打开背包找到医药箱,请女招待帮手,很快止住了血。她稍事休息,便连珠炮般发问:“那东西自称未诞生,但欧罗拉说希腊语里是未成年的意思,并大言不惭说自己叫宝钻之人,不稀罕拿获‘兽突’。横皇异常厉害,甚至还能看破未来。以你广博的学识,觉得他会是什么?难道那就是‘品验’的真实实力?”
“宝钻之人是指获取了神之族诸多光谱之人,‘白银之翼’便是记录了一部分相关记载。我虽未见过银版书,但曾看过部分拓片,你所说的横皇,恐怕不会这么简单。”他伸手拍了拍圣维塔莱,让她别再提问,叹道:“本来这种事,是不方便告诉你们的,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去讨论。但事已至此也不得不说了。我敢说,他有‘品验’的特性但却不是‘品验’。”
听着这个似是而非的解答,众人一下子懵了。博尔顿却说,横皇自称已转世十二世,则说明他是在那时获取了能力。因为“品验”的特性就是能记住自己所有的前世。
而至于横皇的其他奥秘,就不是“品验”所能附加的,它应该属于另一种宝钻。而这种宝钻简单来说,就是能轻松自如的灵魂出窍,并能像外科手术般将游魂切割为若干份,同时揉入不同时间段里,去预见前后因果。这必须得是人,不该是孤魂野鬼。博尔顿据此判断,这个叫伊格纳条斯的人,身上恐怕拥有的宝钻不止一颗。
“他怎可能轻视‘兽突’?所有人都想拿获‘兽突’,你们是中了他妖魂的妄言,被蒙蔽了双眼。”博尔顿微微一笑,神秘地说:“‘兽突’或许不是最强的,但它却是所有宝钻的基础,横皇比我们任何人都更为痴迷,否则他何故跑来这里?”
光是听说人能将魂魄与**分离,就好似天方夜谭。而博尔顿却说,这样的人还真有,而且并不罕见,只是大多数都籍籍无名,你面对面与他擦肩走过也未必能发现。如若非要找出个有名有姓并十分出众的,则首推十八世纪瑞典哲学家科学家和神秘学家,并著有《灵界见闻录》的(史威登堡)。
斯维登堡一生都在被人质疑,最出名有以下几件事。有次他出远门去哥德堡拜访挚友,午餐时忽然说家附近发生大火,火势凶猛即将烧到他家,而后隔了一阵,又说好险,火势在烧到他家隔壁第三座大屋时被扑灭了。火灾在几天后被证实,并引起了轰动。
还有一次在大学做演讲时,台下观众问了他一个问题,他们想知道在座的所有人里,哪一位将最先死去。斯维登堡犹豫良久不知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台下观众的好奇心达到沸点,人们七嘴八舌地说不管答案怎样都不会介意。于是他缓缓报出一个人名,并说此人将在明天凌晨四点三刻死亡。这个叫欧洛弗森的人只有三十岁,所有人都只当作玩笑不以为然,可就在第二天当地传出令人震惊的消息,年轻人因心脏麻痹在家里去世,时间刚好是凌晨四点三刻。此事过后,斯维登堡深感懊悔。
这件事惊动了瑞典王室,女王将史威登堡召来,打算当众验证,便提了个十分刁钻的问题。女王臣下的一名将军,临死前曾留下遗书,遗书内容从未对外公开也没对人提及,若斯维登堡真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厉害,就请前往灵界问问那位将军,遗书的内容写的是什么。听完女王的话,众人面面相觑,这怎么可能办到呢?史威登堡从容不迫元神出窍,亲自找到将军详加询问,随后将文字内容公诸于众,几乎一字不差。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记载,这里就不一一赘述,总之论说天生拥有神秘能力者,史威登堡就是其中之一。但他再怎么厉害,也无法做到将灵魂切割成若干份,并投诸于不同时间段,同时自己仍保有完整元神。能做到这一步,必然是其他的宝钻。只是很可惜,白银之翼这本书上并无记载。
为何所有暗世界的人都紧盯着“兽突”,甚至不择手段?因为“兽突”是诸多宝钻里的基础大科,只有人获取动物的长项,才能将其他宝钻发挥到淋漓尽致的程度,是走向人神必不可少的关键。如果非要用原理来解释,那就象你得先学会爬,才能学会走学会跑;你得先学习加减乘除才能进入更高层的几何物理。所以无人不想拿获“兽突”,它将会打开人类的天窍,让你了解全部宝钻的潜在秘密。故此伊格纳条斯自称不在乎“兽突”,不过是蒙蔽世人的妄言。
“既然你们所说的横皇,目标也是为了绊倒修罗之柱,为何非要大费周章,袭夺所有心脏斩杀对手,不能像我们惯常做法谈谈合作,互惠互利吗?”女招待露娜托着下巴,正望着博尔顿上下打量,迷茫地问:“你说这人会不会不正常?大脑神经分裂?”
“他正常得很,那是你所不理解的另一种人性。”博尔顿冷笑一声,手指勿忘我喝道:“两百年来为何众人不遗余力追杀獍行?正因为她们第十九代踏星者便是那种人。”
勿忘我闻讯大吃一惊,显然连她也不清楚这段历史,便请无所不知的博尔顿详尽道来。
弥利耶这个杀手组织直到十八世纪仍是暗世界的名门望族,有赖于历代踏星者皆德高望重的长者,尤其讲究信誉,直至出现了一个叫鹳头狼的踏星者,才最终土崩瓦解。相传此人无任何不良嗜好,并拥有极高天份,温文尔雅且博览古今,待人接物也很是体面。但他有一个很特殊的癖好,那就是酷好盗取国珍。通常古籍抄本落入其手,在看过第一眼后便遭销毁,他不愿与任何人共享。白银之翼据说有上下两册,其揭示重大秘密的下册,就是被鹳头狼窃走融成了银锭。更为可恨的是,在夺取瑰宝时此人不留丝毫情面,会将所有参与者竞争者斩尽杀绝,哪怕是费尽心机,劳师久远,也固执己见。他最大乐趣就是为了给自己增加挑战难度,在血腥屠戮中获取极大快感,从而成了众矢之的,也为全体弥利耶带来灭顶之灾。
博尔顿的意思很明朗,他认为门外咆哮的横皇,就属于鹳头狼同样脾性的人。
留给我们的时间已十分有限了,再度打开这道生死之门,便是真正决胜负的最终之战。在做出这一步前,博尔顿觉得理应将所有疑点都釐清,以排除不必要的损失。他跳下石板,背着手在瓮房内踱步,两只清澈的大眼骨碌碌打转。其他几人为他执火把,照亮各道走墙。虽然我心底恨他,但眼下这小屁孩是所有人里最有学识的智者,我们首要目标是得离开雷音瓮。想到此我便招来大批羽蝶,让它们分散在各个角落。勿忘我听完这个悠远故事显得很失落,她坐在石板上,两眼偷瞟着小苍兰,既想找她解闷又觉全无必要。
我本就对“兽突”不感兴趣,见她独自沉默,便打算去招惹她。,不听她喷粪我浑身都不自在。刚想开口,身后的博尔顿打了个响指,说自己看出些门道来了。众人闻言,便纷至沓来,群星捧月般围着他。
“这种建筑是典型的mastaba(玛斯塔巴),是下埃及古王国到中王国时期常见的墓葬。”博尔顿显得洋洋自得,便指东指西,详加说明起来。古埃及分为上下埃及,两个地区墓葬方式截然不同。上埃及的墓穴叫做天隆,具体做法是将死者埋入地底,垒出个坟包了事;可在下埃及,就考究了许多。他们同样将死者埋入地底,不过在平地上却修筑长条形建筑,内设各种用途的明堂。由于外观很像供人歇脚的条凳,便被后代的阿拉伯学者统称为玛斯塔巴。如果这里存在一个庭院,那可能就是暗指陵墓,博尔顿认为雷音瓮,实际便是座超大的古坟。
“你是说,古埃及人远渡重洋,跑美国来修建金字塔?这也太离谱了吧?”未等布伦希尔蒂质疑,世界之子的露娜首先坐不住了,张口便来:“就靠尼罗河里那种小破渔船?”
“你懂什么?我只是说石屋的构造特征,并没说它就是那些野人们修的。你们来看,”博尔顿取过我的橘色小本子,翻到另一个时空中我画的草图,说:“五间大屋,相互之间都有石道石穴连接,各自功能都不同,这不是玛斯塔巴又是什么?我们只能这样去判断。再说了,又有谁亲眼见过是野人在施工?没准这类建筑压根就不是古埃及人造的,而是近代的推断。所以这所环形建筑,如果不是在西元前2200年修筑就是在近代设计。阴宅里又有那么多的希克索斯印痕,以及他们独有的星云之屁符号,这更加说明他们曾在埃及地区居住过,后来才跑到了希腊城邦,成为国王们的近臣,反正与这个家族脱不了关系。”
“所以你是说,若修罗之松是别人所为,那这座怪屋便是老吕库古他们修的?”希娜来到博尔顿跟前,环顾四周,问:“这整件事听下来已变得越来越复杂,想釐清几乎不可能。”
“我只是说很像,现在出了那么多事,许多旧观念都该被推翻了,究竟是不是他造的,这要等进入天穹花祭坛才能有答案。理论上讲,这座玛斯塔巴过于先进,他的各种设计原理都远超当今最新科技,光是反重力特质,就没人能办到,更不用去说什么音鼓、声震。”他转过身,见我们所有人都盯着瓮子形的走墙,张大嘴预备提问,便叹了口气,说:“这种球形的房屋内壁,是故意为之,目的就是天体聚音与隔断,和灌制唱片的录音房很像。”
通过他的一番说明,大致给出较为直观的概念,瓮房内壁都是巨大花岗岩垒砌而成,在表皮修得棱角分明,人贴靠上去很扎身,这是起到一种隔音效果。而在地面上时常传来的破尘霹雳,以及这雷音翁总有波音客机低空掠过的嘈杂,其实就是流动的声震。它们原本要低于人耳所能接受的波段,普通人感受不出来,但现在这种频率正在不停加剧,则说明整座雷音瓮已完成了自动防御的声波炮预热,就等有人去触发。而范胖爆头,便是这个死因。
当众人围绕浮空的脑髓碎骨打算做进一步分析时,稻草男孩忽然抱着脖子跪倒在地,呕出大口稠酱。正直者蹙紧眉头,大叫一声不好,让我们迅速跳离好事者身旁。她说稻草男孩高估了自己,这副模样与被同化相似无二,一定是中了邪妄。
“不,我没事,只是门外那小畜生忽然搭上了我的返金线,他说他想和我们大伙聊聊,具体我也不清楚他想做什么。”稻草男孩却连连摆手,称自己一切安好。他是唯一被轨道之袍入侵过的人,所以横皇在其体内开了个对话的心巢。
“你们觉得呢?有这个必要与他谈判?”博尔顿思虑良久,看得出他很想听听对方意思,便侧过脸征求众人的意见。老实说这样隔着门对峙,他不硬闯我们也不轻易出去,非常浪费时间与精力。与其猜谜,还不如听听对方究竟什么意图,对话总好过交手。
“让他来吧,既然修士被开了心种,咱们私底下说的话他全能窃听,想瞒也瞒不住。”正直者举起钢矛,指着稻草男孩,说:“另外,只要我发现他有丝毫不对劲,就会立即刺死。”
“行,那就开始吧。”博尔顿点点头,往石板上一坐。
于是,一个陈腐的声调,由修士空荡荡的眼窝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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