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洛园后,洛静敏将自己关进房中,一天一夜,足不出门,谁都不肯见。sangbook.
她砸光了房中所有的家具饰物,撕烂了所有的漂亮衣服,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之后,一个人悲恸地坐在床上抱头痛哭……
洛天齐心事重重,食不下咽,废寝忘食地守在门口,直至第二天晚上,发现房中不再传出任何响动,只得让人强制砸开了门。
早已经侯在洛园的私人医生燕西连忙进去为静敏诊断,结果自然是因为精神疲惫、身体太过虚弱而昏倒在床上了。
于是只得给她先安置到隔壁的客房,再强制输入营养液,洛天齐又待在床边,亲自伺候她进食,这样忙乱地过了两天之后,静敏的身体总算慢慢恢复过来,只不过变得沉默寡言,不肯开口说话。
望着洛天齐全身心地照看着身心憔悴的女儿,连擦脸洗手喂饭都亲力亲为,白姝安的心里再一次现出了迷茫。这个时候,他不过是一个父亲,夹在儿女之间左右为难,现在他所做的一切,是在为自己的儿子求得原谅,还是为过去那空白的七年赎罪?
眸中被他微微斑白的两鬓所刺痛,白姝安竟然不忍再看。
这段日子,她主动请缨,将一日三餐送到静敏休养的房间,趁着洛天齐回房休息的空隙,也会陪着她说说话,但是,基本上的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她知道,因为洛天齐的缺席,洛氏集团的一切公事便落在了洛涵风的头上,而洛涵风时常到了晚上才回到洛园,每次进得静敏的房间,也只是徘徊在她的床前,却并不靠近与她亲密说话。
这一切白姝安都看在眼里,所以,她这个名义上的嫂子自然要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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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初冬时节,洛园中桂树凋零、草叶枯黄,只剩了菊园里的几株金色残菊还斗霜傲立。那阳光也好似众人的心情一样,被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雾霾,不温不火,失去了秋日里璀璨金色的光芒。
距离发布会已过去一周,静敏的身体大体无恙,脸上的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几分红润,偶尔也会开口跟洛天齐说上两句话,只不过她决口不提令自己精神崩溃的原因,洛天齐倒也不问,只不停地说着笑话逗她开心。
大家都心知肚明,恐怕静敏这抑郁的心情,短时间内仍无法痊愈。
这天下午白姝安接到映柳打来的电话,两人相约见面,她提议到朝阳路的秋水无痕咖啡馆一叙。
两个闺蜜许久未见,家长里短,心事八卦,一聊便是长长的一个下午。
“我发现自从你嫁到云城以后,我就成了团里面日子最难过的人。”映柳的一双巧手不断地搅动着眼前杯里的咖啡,连声抱怨着。
“你现在正沉浸在爱情的芬芳雨露中,日子应该相当滋润才对,怎么反而难过了?”
“你先别跟我提那个孙文涛!”映柳白了她一眼,喋喋不休地说,“我曾经不过是个歌队的主唱,自从你离开之后,曼姨说一时找不到好的苗子,就让我暂时顶替你的位置,害得老娘不得不天天大清早地爬起来,一边练嗓子,一边还得练形体……
一场90分钟的大型歌舞,像个陀螺一样边唱边跳,每次都累得筋疲力尽,可恶的是这段日子节日这么多,过了中秋就是重阳,很快又是元旦新年,曾经的一周五场每逢节日就要增加到六场,老娘这小身板真快被折腾死了……”
白姝安知道映柳的脾气,嘴巴快,心里藏不住事,爱显摆,待人却极其热情,这一次不让她一吐为快,她是停不下来的,便顾自慢腾腾饮着咖啡,听她一个人竹筒倒豆子般,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只见映柳端起咖啡狂饮一口,继续说道,“更烦人的是,最近若旻哥也人红事情多。过去那两个月,走南到北,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候。不是去某个省台录制节目,就是跟哪个导演制片商谈合作事宜,害得我不得不承担起调教新人的重担,你说就小天那个德行,那资质,他有成为男主的命吗?”
“若旻哥以前再怎么忙碌,歌舞团的工作总是放在第一位的,最近,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呢?”
“看来你这个少奶奶真是当得太闭塞了,都不关心一下报纸时事的么,今天云城《静江晚报》娱乐版头条,就是‘舞坛红人杜若旻进军演艺圈,首部电影《倾城绝恋》敲定,你知道找他合作的导演是谁么,就是那位在国际上获过大奖的李导。”
白姝安握着白瓷杯的双手突然一紧,心想,那天发布会上相见,也没听他提起这件事,不过也不能怪他,毕竟时间太短,想说的话又太多……
深思有些游离,直到映柳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神神叨叨地感叹:“这一周在云城他也是忙着各种应酬,不然今天下午跟你坐在这里叙旧的就不止我们两个人了……
唉,我看若旻哥迟早是要离开歌舞团的,咱们这个小庙就快要容不下他了……曾经月城歌舞团的金童玉女,一个嫁入豪门,一个进军演艺圈,好吧,现在只剩下我这个孤家寡人,去独当一面……”
顿了顿,神情颇为怪异,“你们两个以前那么要好,突然间说分开就分开了……”
又轻咳两声,郑重道,“当然了,洛少那么好的条件,你选择他自然是无可厚非,但是对于若旻哥,不是我偏袒他,有些话是一定要说的,他这样马不停蹄地工作工作,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现在却极少看到他开心地笑,整个瘦了一圈,虽说他的努力是没有白费……”
“映柳。”白姝安狠心打断了她,“我跟若旻哥算是师出同门,曾经是,以后也是,我们的感情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变淡……”她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竟然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以前在歌舞团,她和若旻几乎形影不离,虽然彼此没有表明心迹,也不曾向外人公布关系,但是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这一句简单地解释,只觉得太过虚情假意。
她一时间说不下去,只得转移话题:“你也看到了,若旻哥的努力没有白费,他肯定会红透半边天的。”
“那倒是。”映柳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勾起她痛苦的回忆,只跟着沉沉一声叹息,轻声嘟囔道,“昨天跟着他一起从电视台出来,被一群热情的舞迷拦截,都是向他合影签名而来的。
接下来,若旻哥的首部电影很快就要开拍,会常驻在片场拍戏。唉,估计日跟他见面的机会真的会越来越少……”
“这样也好,若旻哥一走,你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月城歌舞团的顶梁柱,啧啧啧,歌舞曲艺样样精通的江映柳小姐,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这么能干。”
“喂喂喂,你这个阔少奶奶,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个顶梁柱谁爱当谁去,本小姐可没兴趣……”映柳斜斜地睇了她一眼,装作不理会似地歪过身子,望向了窗外。
“你就这么不想当歌舞团的顶梁柱,该不会是,这么快就想跟孙文涛先生双宿双飞了吧……”话未完,白姝安已经抬手护住前胸,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她尽量说得小声,因为她知道对面那个小妮子的行事先向来是出其不意的。
“别提那个固执无聊的家伙了。”谁知这回映柳只是恹恹地叹了口气,先前的神气活现消失殆尽,竟没精打采地说道,“这两地相隔已经够折腾人的了,我不就是跟那个家伙谈个恋爱,又不是已经明媒正娶地成为了他的合法糟糠,竟然把他的家里人都托付给我全全照顾,你说我这柔弱的小身板还吃得消么?”
“你应该理解为人家孙先生对你信任可嘉吧。”
“呸,这种信任我不要也罢。就是他那个妹妹孙文婷,在吴月大学读书的那个,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
据说是快要毕业了,她读的叫什么剧院管理专业,那个孙文涛非得让我给她在歌舞团里安排一份工作。
你说我们团里向来缺跑腿打杂的,缺化妆师乐器师,现在又缺跳舞唱歌的,再怎么着,也不会缺管理人员,老娘我拼死拼活十个年头了也没上混上个管事的好职位当当,现在她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就想到团里管理老娘,打死老娘也不干这种蠢事!”
一番话说得白姝安差点将口中的咖啡尽数给喷出来,说起这个孙文婷,月城湖畔游船上那一次意外倒让白姝安记忆犹新,虽说她的反应不够灵活,但看起来却是很能脚踏实地做事的。
想了一瞬,脑中突然有了主意,却故意跟她卖关子:“你是嫌她在旁边碍手碍脚吧,说真的,解决的办法我已经想到一个,就看你的表现能不能让我满意,或许我心情好了,改天帮你去调剂一下……”
“呦,果然是当了少奶奶,说话也不一样了,跟我还来这一套。”映柳骤然提高的嗓门在看到白姝安脸上的认真神色时又徒然调转势头,变得轻声细气,笑眯眯地说,“好吧,下次你有什么吩咐,我随叫随到,悉听尊便,这样总行了吧。”
“随叫随到就算了,以后在团里多照顾着点曼姨就行。”
“这还用得着你说。”映柳当即信誓旦旦地保证。
白姝安收起黯然神色,认真地说,“再过几个月等春华剧院改建完工之后,肯定急需用人,孙文婷好歹也是吴月大学的正规大学毕业生,应该会有用武之地的,到时候我可以帮忙通融一下。”
“果然是个好去处,我怎么没有想到。”
映柳的阴雨心情在瞬间转晴,开始没完没了地向白姝安倾诉起她与孙文涛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
白姝安没有出言取笑,也不加以评论,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旁听,毕竟这样温馨久违的氛围,在今后的日子里,或许很久很久都不会再碰上一次。
第九十章吐露真相
白姝安与映柳从咖啡厅出来时已接近黄昏,两人在门口道别,各自回去。
阿郎驾车载着她一路穿过繁闹的街巷,在初冬荒芜的原野上疾驰,深灰马路曲折向前,火红落日坠落天际……
白姝安一手支颐,倚靠在半闭的车窗旁,任刺骨冷风飞舞起黑色长发,一张清丽面容迎着远方的暗红天色,显得格外地凄冷……
脑中闪过连日来静敏痛不欲生的模样,想起若旻宠辱不惊的清癯面容,想起隐忍莫测的洛涵风,忍不住胸口一阵抽痛,心里面盘结交错的那张网,已经越织越乱,她一遍又一遍询问自己,这个时候,究竟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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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白昼迅速变短,回到洛园时,不过6点,天却已全黑。
白姝安疾步走进大厅,径直朝楼梯口走去,却被一个冰冷的声音叫住:“洛太太这么晚才回来,是去了哪里?”
循声望去,洛涵风西装革履,翘起一条修长的腿,正歪坐在左侧大客厅的米色沙发椅中,好似认真地看着手中的报纸。看他这身装扮,想来是从公司回来不久。
此刻虽跟她说着话,却依然没有抬头。
“跟朋友去咖啡厅坐了会。”白姝安淡淡地答了一句,继续往楼上走。
“什么朋友,竟然谈得忘了时间。”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挑衅,斜斜地望向她。
她不得不再次停步,却低了头,苦笑一声,不冷不热地回答:“老朋友见面,话肯定要多一些。”
“不是老相好就行。”那人口气淡漠地说出这句讽刺的话后,竟还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一笑。
白姝安心中怒火中烧,已经忍无可忍,但此刻两人身处客厅,这样的话被任何一个路过的家佣听去,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风波,便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抬脚上楼。
“吃饭了吗,我让文嫂帮你留好了。”见她固执地不出声,洛涵风轻飘飘送过来一句话。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她边走边说,不一会已经走上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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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窗门大开,随风送来阵阵冷意,房内灯火通明,白姝安一个人静坐在沙发里,苦等了一个小时,仍不见洛涵风进门。
一颗抑郁的心,左思右想都不明白,致使他突然怒火中烧的理由。
他的计谋已然如愿,他害得静敏失魂落魄,害得她左右为难,她还没有找他兴师问罪,凭什么他倒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那天在服装秀的现场,他明明已经回了云城,却只在舞台边神出鬼没般停留了片刻便突然离奇失踪了……
好歹,好歹在发布会结束后,也该礼貌性地说几句庆贺感谢的话吧,从头至尾,都是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臭脸,简直是不可理喻!
是的,这个人虽然长得人模人样,但是在身上她的所作所为,却从来不知道礼貌为何物?
想到这里,气愤更深!
因为静敏情绪崩溃,洛天齐日夜看守,分身乏术,他只得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偶尔出现在静敏的房中两人打了照面,当着洛天齐的面,也只是虚情假意地客套几句,又何曾认认真真地谈过一次话。
而今天,她不过是跟久未见面的闺中密友去喝了一次咖啡,他就冷言冷语,这简直是可恶至极……
她感觉到胸中的怒火已经翻江倒海般烧到了心口,腾地起身,奔向门口,手刚触及门锁,就听到“咔嚓”一声转动,由外至内,房门被打开,旋即进来那个令她守候多时、百般纠结的男人。
四目相对,她面带怒意,目光如炬;他表情镇定,神色自然……
白姝安迟疑片刻,忽地放开扶在门上的手,大步走回沙发边。
刚走进房内的人,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将手中端着的装满食物的托盘置于她身畔的餐桌上,语气淡淡地说:“听阿郎说你喝了一下午的咖啡,我想光喝咖啡应该不会饱吧,所以给你随便拿了点,你……”
脸色烧红的她头也未回,铁铮铮打断他的话:“我不饿!”
话刚说完,肚子却不争气地响起一长串清脆响亮的咕噜声,只得赶紧用双手捂住肚子……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突然盛怒的他就这样凛然立在沙发对面,朝她大声吼道。
一时之间,她心里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怨怪、太多的苛责,说不出来,又吞不下去,烧红的脸颊瞬而变青,猛地转头反问:“什么时候,你又好好地跟我说过话了?”
见他不答,她抬了头,愤怒地迎上他幽暗的目光,继续说道:“静敏现在这个样子,不正是你一手导致的结果么?是,你不顾一切地得到了你想要的,却也同时伤害了那个最爱你的人,现在你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你还要让我怎么没面对你?”
“这么说,你是因为对我的行为感到可耻,才不屑于搭理我了?”一直矗立在她眼前的挺拔身形,此时微不可及地一个颤动,向来风采卓然的一张俊脸突然间变得颓废不堪。
望着洛涵风脸上渐渐显现的痛苦表情,白姝安虽有不忍,却难以抑制心头积压多时的怒火,毅然决然说道:“所谓的食物中毒事件,所谓的阮氏秘方新闻爆料人……难道你敢说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二十多位顾客食物中毒,华侨老者带头集体起诉,神秘人爆料秘方造假,然后就有华裔房地产商突然从天而降,低价买入大额股份……
所有这一切就像一张精心布置的网,每一步都环环相扣,分明是有人提前设下了套,就等着阮凌秋主动入瓮……”
洛涵风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义正言辞地说完这一切,那双轻放在沙发上的手已然死死攥紧,露出暴突的青筋。
“呵呵……”突然爆发的一声低沉冷笑惊得白姝安全身发颤。
此刻,他漠然地望住她,幽暗的双眸喷出可怖的星火,灼热地溅到她脸上,仿佛想要刻意将她隐藏多日的怒火统统点燃。
“洛太太果然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得多。”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因愤怒而变得潮红的脸,竟直言不讳地说,“是,是我亲手策划了那场食物中毒案,那个老人其实原本就有肾脏囊肿……也是我找人曝光了那桩秘方的新闻,导致阮氏腹背受敌……”
洛涵风的坦言来得太快,竟震得她六神无主,无言以对。
这段日子以来,自己苦苦相逼,不就是想要得知这样的答案么,如今他承认了,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却如刀绞一般地痛,原先的愤怒被无言的哀伤取代,沉沉席卷而来……
洛涵风却对她瞬息而变的痛苦表情视而不见,今天的他似乎已经铁了心,想要一吐为快,只顾自己接着说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7年,筹谋了7年。终于在今年年初得知了阮凌秋的这桩愚蠢行为,我知道我苦心等待的机会就要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