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怎么死的,真的是你害死了她?”洛涵风此时每说一句话,都仿似在自己的心坎上刻上一刀,而洛天齐的每一个回答,更是犹如毒咒,瞬间便将他心中的伤口撕裂。shuyoukan.
“的确是我害死了她。”
一声得意的笑从身后飘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你居然骗了我这么多年……”终于崩溃的洛涵风像一头发了疯的困兽,任胸中的伤口溃烂,任崩塌的情绪轰然发作……
其实现在想起来,他已记不清当时具体说了什么话,只知道自己选择了最疯狂、最决绝的方式,一向来隐忍自持的他,在发泄完胸中的恨意之后,便冲出了洛园,融入了狂风骤雨之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梦里人
此时,洛涵风安静地坐在这方巨大的礁石上,仿佛身体已与它融为一体,从日出到日落,又是一天即将过去。
傍晚的风,带着一点凉意,将额前吹乱的发再次卷起,他缓缓伸直已然僵硬麻木的腿,低头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起初他浑不在意,直到随着那细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身侧,并点点传入鼻息的熟悉幽兰香,在瞬间唤醒了他沉痛的思绪,并将他麻木的身体紧紧包围。
脑中一时迟滞,恍惚回头间,看到橙黄的斜阳中,熟悉的窈窕身影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天而降,堪堪坠落在他眼前。
白色长裙紧贴玲珑身躯,伴着如瀑长发在风中飞舞,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闪动着晶莹的光泽,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坚硬的雕塑缓慢地从礁石上立起,动了动唇,喑哑的嗓子里只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这一刻,在他心中原有无数个为什么想要问她,“曾经为什么靠近我,为什么嫁给我,此刻又为什么来这里找我,为什么你的眼中没有恨意,有的只是,痛楚、哀怜、不舍……”然而,这句包含了太多个为什么的问题,却被她用几个字全然解释。
“因为,你曾是我最亲的小烨哥哥呀。”白衣身影伴着温暖的光,脚步轻盈,缓缓地靠近他。
今日,她的声音虽有些哽咽,却显得格外的温柔,这种柔和与温暖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软,亦低低地回了句,“可是,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他叹了口气,补充道,“我小时候落过水,大脑严重缺氧,身体因此陷入重度昏迷,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才醒过来,在云城生活过的记忆就这样被抹杀了……”
8年前,当他无意间得知阮凌秋不是自己的亲生妈妈,继而向洛天齐询问真相时,洛天齐给他的答案是,他的母亲名叫茹瑜,曾是洛氏布庄里的一名绣女,洛天齐与茹瑜相遇在豆蔻年华,两人情投意合,暗生情愫。
无奈洛家因为巨变,决定举家迁至美国,临行前,洛天齐向茹瑜许下诺言,一定会回国寻她。这一别就是十年,洛天齐终于找到机会回国,两人旧情复燃,有了夫妻之实。
就在洛天齐决定将此事告知爷爷洛晟宏,并请求她成全的时候,远在美国的洛氏服饰突然陷入危机,在洛晟宏的苦苦哀求下,洛天齐只得选择娶了阮凌秋。
虽然如此,在接下来的7年间,洛天齐并没有放弃茹瑜,他一直在暗中通过各种方式照顾着茹瑜母子,直到茹瑜因病去世,洛天齐回国找到洛涵风的时候,他已莫名地落了水且性命垂危,当时云城的医疗技术稍显落后,只是暂且保住了他的命,情急之下,洛天齐便将洛涵风直接带回了美国医治。
当年洛天齐将这段坎坷经历告诉洛涵风的时候,他虽将信将疑,但表面上却是认可了。他自然也对那段失去的记忆耿耿于怀,因为记不起妈妈的脸,记不起家乡的模样,也记不起自己为何会突然落水。
他只记得,8岁时,当他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美国,仿佛人生的记忆就是从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时光飞逝,回到云城之后,其实洛涵风私下里一直没有放弃过调查。只可惜人事变迁,洛氏布庄早已没落,仅凭茹瑜这个名字,他却没有查到更多的线索。
直至那天,他从阮凌秋的口中得知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名字——梦婳,原来自己的母亲已改名换姓成为了舞女,难怪他费尽心机都打探不到更多的消息;而他的亲生父亲,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却不惜拿谎言来编织过去。
所以,如今的他竟然已经无法判断,洛天齐过去的那段陈述中,究竟哪些是真又有哪些是假。
那一天是他的噩梦,每一次回想仍心有余悸,唯独有一桩意外,却让他已然崩溃的心感受到一丝残存的温暖。
他是梦婳的儿子,她是黛云的女儿,他们曾一起生活过好几年。
原来他们之间竟然还有过那样的缘分;原来去年春天在月城湖畔,他们不是初见,却是重逢;原来自己心中那抹似曾相识的感觉竟是缘于那段失却的记忆……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去记起那段记忆,过去的几天,从清晨到日落,他总是一个人枯坐在海边,拼命地回想,每一次都想到头痛欲裂,脑子里却仍是一片黑暗……
此时听到她这样珍贵地说出那个名字,他极力压抑的心底瞬间涌起层层波澜。
“没关系。”她继续缓慢地靠近他,清亮的眸子里,晶莹的水泽不期然地滑落,“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嫣然一笑,那动人的笑声中竟还带着几分戏谑,“但是,我总在梦里看到你,每当我有危险的时候,你就会出来保护我。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梦里的那个人其实早已来到我的身边……”
“在梦里,原来,我一直在你的梦里……”他的声音也变得哽咽,似是难以置信,又像是喃喃自语。
突然仰天一笑,笑声中透露出难以抑制的喜悦。
此刻,他深邃的目光凝视着金光下,屹立在他眼前的白裙女子,一张被泪水沾湿的脸,楚楚动人,眸光里泛着碎金般灿烂的光芒,瞬时融化了他心里厚厚的坚冰。
情不自禁抬起的手,带着一丝颤抖,温柔地放在她的颊边,将眼前缠绕乱舞的发丝轻轻地别至耳后。
他用一双手郑重地捧着她的脸,慢慢俯下头,一团冰冷便轻轻印在了她柔软的唇畔。
一个绵长深远的吻,带着往日的纪念,带着无尽的牵绊,带着刻骨的相思,深深地烙入她的心底。
海天交接处,夕阳已整个坠落,徒留漫天云彩……
不知道时间已过去了多久,岸边突起的礁石上,两个身影,一高一低,一蓝一白,依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那高的一手托着低的头,一手不舍地黏着在她腰间,将那团融化的柔软紧紧裹在怀里,不容半点空隙。
那低的赤着脚,踮起脚尖,扬了头,温顺地迎合着他无休止的缠绵……
几只返巢的海鸟飞过,绕着这一团痴缠旋转几圈,不时发出几声响亮的鸣叫,都无法让深陷其中的那对身影移动半分,最后,竟是海鸟觉得无趣,自个儿向着雨林深处飞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动情一夜
夜色明朗,万物沉寂。
海天交接处,一轮明月当空悬挂,皎皎月色在平静的海面上铺洒了一层银色清辉,微风拂过,碧波轻轻起伏,泛起粼粼波光。
“蓝莲堡”二楼阳台外,白姝安穿了一身淡粉连衣裙,玉砌般温雅的面容,仿似被镀上了一层瓷石般的光泽,静静地沐浴在月光下,随风递来阵阵潮湿的花香,点点萦绕在她身侧,那张宁静的脸,竟也隐隐约约地生出了几许芬芳的湿意。
“一个人在想什么呢?”一抹温和的声音低低传入耳中,紧接着,那双有力的长臂,便从身后将她整个拥住。
她的身体轻轻一颤,顺势倒入他的怀里,微微一声叹息后,才低声说:“我在想,找不到你的那几天,其实我心里真的很害怕。”
从头顶上飘来的气息有些沉闷,犹豫了片刻,才问:“怕再也见不到我?”
“不是。”迎面而来的海风,拂乱她的长发,丝丝缕缕纠缠在他脸侧,若有若无的发香夹杂着空气中淡淡地湿意,让他的心也跟着微微地颤动。
“我害怕你会因为阮凌秋的话,而埋怨我对你隐瞒身份,我怕你,怀疑我接近你的目的,再也不愿意见我。”
身后的人没有即刻回答,却将她抱得更紧,很久以后,低哑的嗓音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我不怪你,也不怨你。其实那天,之所以会选择一个人离开,只是不想从你的口里听到那些残酷的事实,是我不愿意面对现实,才选择了逃避。对不起!”
今晚的海面格外地平静,一如他说话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坦诚和温柔。那温热的熟悉气息,一阵阵抚过颈侧,痒痒地钻入耳中,却是一句句烙进她的心里。
白姝安贪婪地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存一刻,蓦然想起他短短的前半生,确然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骗局,忍不住心中一痛,
在亲妈身边活到7岁,却被一场意外莫名地夺去了所有的儿时记忆;
背井离乡,一切从零开始,不顾家人的冷漠和忽视,努力地成长,却发现那个他一心想要讨好的人其实并不是他的亲妈;
身为洛氏子孙,主动背负起家族重任,8年来步步为营,终于从仇人手中夺回失去的财产,到最后却被告知,所做的一切均是徒劳;
那个赐予他生命、改变他人生道路的亲生父亲,竟然是这场骗局的罪魁祸首……
任凭他如何地坚强隐忍,如何地百折不挠,恐怕,也无法承受命运如此地打击和捉弄……
沉痛的胸口仿似被巨石拥堵,此刻更是被壮阔波澜激烈地冲撞着,有万千话语想对他说,却哽咽着说不出口。
她转过身来,抬起已然盈满泪光的双目,认真地望进那一对深邃的眸子里,那里面总是掩藏了太多的秘密,总是压抑着太过繁杂的情绪,让她看不清他的内心,然而今天,她却想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于是,紧握住他放在肩上的一只手,顺势向下,稳稳地按在自己的胸口,嫣然一笑,“我不怪你,就算残酷的现实无法改变,就算你打算一辈子躲在这孤岛,我也愿意跟着你。因为……”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紧紧覆在上面,目光似水,语气坚定,“因为,你不仅在我的梦里,还在我的心里。我将你安安稳稳地埋在里面,而且埋得很深,很深。”
巨大的喜悦突然而至,洛涵风的眼中早已被晶莹的光泽所填满,面上虽是强自镇静,一颗心却早已激荡澎湃,就如远方平静的海面上,连绵万里的粼粼波光,水上一派云淡风轻,却惹得水下万千游鱼均随波跳跃。
此时,天空星子密布,水上波光潋滟,那片交相辉映的璀璨光芒,将天地万物勾画出一幅极致美丽的画面。
心中被万千星光盈满,明媚的光亮已然交织成一片的洛涵风就这样反过她覆盖的手,将自己略微冰凉的手指滑进她的掌心,然后双手十指紧紧交缠。
不由自主俯下的头,终于吻上了渴望已久的温润眉心、微微翘起的娇小鼻尖,再贴着面颊,留恋在粉樱似的柔软唇畔……
她唇畔微启,吐气如兰,他疾风骤雨,舌尖长驱直入,终令彼此气息相溶。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已无法满足他澎湃的内心所发出的强烈渴求。
他突然停下动作,抬起头,心醉神迷地定定望着她,此时她的脸上泛着玉砌般的红润光泽,不知是因羞涩还是喜悦,剪水的双瞳里却是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渴盼。
他已然迷醉的心又是一动,下一刻,已将她打横抱起,向着室内宫廷风的金色大床走去。
微风轻拂,四下扬起镶金的米色纱帐,床中那对相拥纠缠的身影,时隐时现,更显迷离……
他陪着她,若一对相依相偎的游鱼,一起随波追逐嬉戏,一起潜入深海探秘……
他伴着她,享受这人世间最原始也最美好的爱恋与纠缠,这一刻,她与他,已然融为一体!
第一百四十九章判若两人
白姝安醒在一片灿烂的晨光里,睁开惺忪的睡眼时,发现枕边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她利落地穿好衣服,从卧室寻至一楼客厅,均没有将他找到。就在她左顾右盼地四处晃荡之际,忽然看到阿苏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她的笑容里带着少见的诡异,昨天傍晚,当洛涵风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蓝莲堡的时候,她的脸上就是挂着这抹暧昧的笑。
此时,阿苏从厨房处走来,双手捧着盛满瓶瓶罐罐的银制托盘,见她只穿了一身睡衣,长发凌乱,虽还有些睡意朦胧,面上却泛着红光,便忍住笑,将托盘递到她眼前,和声细语地说:“太太终于醒了,我正想把早餐给您送上去呢,洛少出门时嘱咐过我,一定不能让你饿着肚子睡到中午。”
白姝安低头望了一眼她手中那堆晃眼的银器,视线不自然地瞥过对面墙上那口精美的挂钟,惊觉时间已是十点半,再次对上阿苏苦苦压抑的笑容时,双颊已经飞上两片红霞,却故作镇定地走到一边的小餐桌旁,安安静静地坐下。
阿苏将那堆银器端端正正地放在她的眼前,按次序将盖子一一掀开,并配以旁白解释,“极品鲍鱼粥,秘制海参汤,黄芪红枣茶,山参乌鸡煲……”
白姝安刚拿起勺子,从一个闪亮的圆口罐子里兜起一勺香味浓郁的黄色液体,刚刚放进口中,忽听得阿苏介绍完食物名字之后,意味深长地加了句,“都是滋阴养肾、益气补血的,太太多吃点。”
虽然今晨睡了个大懒觉,但是她的脑子似乎仍处在一片混沌之中,直至这一刻才恍然醒悟过来,心想这果然是洛涵风交代她去做的吗,这声势、这场面,他是不是恨不得全莲心岛的人都知道他们昨晚……
烧红的脸颊顿时一阵发烫,刚刚滑进口中的液体不觉呛在喉头,狠狠地咳了几声之后,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这才狐疑地抬头望向阿苏,“可是,他人呢?怎么我一起床就没看见他的人影。”
阿苏此时已坐在不远处的大门边,手中拿着一些丝线,正在低头编织着什么,听到她的问话,温顺地回了句:“一大早,洛少就让沙第带着他出海打渔去了。”
“打渔?”她稍稍清醒的脑袋,再次被惊雷击中,诧异地问,“这才几天不见,他竟然已经过起了渔民的生活……”
阿苏不置可否地继续笑,竟唠唠叨叨地详细解释起来,“起初我也不知道,洛少为什么一大早就想着去打渔。
只是他起床后,就巴巴地来到厨房,还亲自指导我做那些个复杂的中式早点,我以为他是自己饿得慌,自然就加倍用心地学习,心想洛少来了莲心岛这么些天,也没见他胃口这么开过。
谁想粥还没熬好,洛少只随便吃了点面包点心,便心急火燎地找了沙第陪着他出海去了。临出门时,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让太太把这些粥啊汤的给吃了,我这才明白洛少的用意。
所以我猜想,洛少这次一大早出去捕鱼,肯定也是为了能让太太吃上深海里最新鲜的鱼虾海鲜,要知道,女人吃那些对身体很有好处……”
阿苏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白姝安的一张脸却已经过通红、莹白、粉紫等各种颜色的转变,最后又恢复到淡粉,正喝了几口那油而不腻的海参汤,却听到阿苏突然叫了一声,“太太快看,他们回来了!”
她赶紧放下手中汤勺,疾步奔到门边,远远地,便看到那抹蓝色俊朗的身影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只见他头戴宽边草帽,蓝格衬衫下,一条湛蓝的牛仔裤外套了一双已然沾满泥污的墨黑雨鞋,双手虽带了皮手套,却也免不了浑浊一片,不过他对这一切像是浑不在意,只自在悠闲地拎着灰色塑料水桶,与跟在身后怀里抱着狭长渔网的沙弟,一边走,一边有说有笑地往前走。看起来,那两人像是满载而归。
不一会,他的视线才转至门边,终于看见了立在门口亭亭玉立的她。
蓝色身影朝她绽出一个阳光般的笑脸,突然加快了速度,疾步来到她的眼前,取下深色墨镜,毫不顾忌身边俩人的目光,凑下头来飞快地在她脸上印下重重一吻。
再抬头时,深邃的眸子里射出两道晶亮的光芒,因他身上确实太过脏乱,只隔着一段距离,上下仔细巡视一圈,声音却是出奇地温柔:“果然是小懒虫,不会才刚起来吧,阿苏给你准备的东西都吃了吗,看看我这次出海的收获,今天中午,你就可以尝到最新鲜的海味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水桶放到眼前的地上。
她蹲下身来,仔细地看。桶中盛了大半干净的水,里面不停地翻滚着各色游鱼。有通体黄色闪着亮光的扇形,有尖头大眼的细小长条,亦有浑身布满斑点、鱼尾处泛着红光的七彩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