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当中,柳如志一杆长枪,寒光刺目,他歇斯底里,只一尊血肉之躯横在千军万马之前,为宛娘竖起一道屏障。
耳边盘旋着宛娘一声又一声的凄厉的呼喊——她见了血光小产,足足半个时辰了也不见婴儿落地。
【宛娘——】柳如志手撑着长枪,早已筋疲力尽,眼前渐渐模糊下来,他口中念着妻子的名字,支撑着自己不愿倒下。
廉家军手持着兵器面面相觑,这柳如志是铁打的不成!邺城告破,四处都是廉家的兵马,他老子都已经弃城而逃。他究竟还在负隅顽抗什么!
两相对峙时,人群忽然缓缓走出一个少年,他看样子不过十五岁上下,眉宇间却有着超乎年龄的安静沉稳,他走到柳如志身前,低下头,如同看着一只死到临头的猎物,缓缓开口。
【柳如志,用你的一条命,换你妻儿平安,你换不换?】
说话的正是此战的赢家,廉家长子,廉政。
【我是奉爹爹之命,要将你活捉回去,这才跟你在这里浪费了许久的时间。柳如志,你睁开眼睛看看,整个邺城都在我廉家手中了,你手中这柄长枪,还能舞多久呢?】
【你的夫人——穆家长女是吧?世家贵女,万金之躯,得穆氏女,便可得天下——我答应你,只要你降了我,她此前的体面,我一样不少的给她。】
【识时务者为俊杰,柳如志,你一朝战死,赢得生前身后名,一了百了,可总得为活着的人想想,是不是?】
那张殷红的,俊美的唇,说出这些话时,仍是一副彬彬有礼,温润君子的模样,只是他眼中的野性与冷酷,将他出卖个彻底。
柳如志低下头,屋里的喧闹声停住,却不见婴儿的啼哭,静的他发慌,他回过头去,大喊一声,【宛娘?】
屋里出来一个婆子,沾满了半个衣裙的血,他手中怀抱着一个已成型胎儿,双手抖得像是寒冬的落叶。
【少主——是个男胎,但不足月,已经——没气了——】
【宛娘呢?】
【少夫人累脱了力,现下昏过去了。】
柳如志从稳婆手中结果一动不动的婴孩,低头看了看,这婴孩极瘦小,由于缺氧,脸憋得青紫,他那双沾满鲜血的手,缓缓合上襁褓,望了一眼身后的屋子。
转过身,向廉政说,【我跟你们走。】
*
农历八月初八,柳如志在全城百姓的注目中,被枭首示众。
廉康一身戎装,稳坐正台,【今邺城易主,我廉家优待战俘,自今日起,免去一年赋税,百姓自可休养生息,恢复生产!狱中众犯,可得大赦,凡拥我廉家者,皆可登记造册,到官府领赏钱!】
此言落地,百姓无不振臂高呼,【主公英明!】,那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里,甚至没有人为曾经的少主落下过一滴眼泪,在一声声欢呼声中,柳家自此,彻底落下了帷幕。
皇城西南角的一座废弃宅院中,宛娘坐在窗前,一针一针缝制着婴儿过冬的棉衣,百姓的欢呼声顺着南风飘荡过来,她听了听,没当回事,继续低下头摆弄着针线。
她身边原有的旧人全被换了个干净,如今眼前来来往往伺候着的,无不是廉家遣来的眼线,日日盯着防止她寻死的。
她不能死,她的亡夫与孩儿还在廉家人手中,她怎么能死——
【她近来还是不怎么吃饭吗?】
院中忽然响起一个少年声音,廉政来了。
宛娘猛地打起精神,缓缓将桌边的剪子藏进袖中。
门帘被掀开,宛娘愣住了,廉政怀中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儿向她走来,那小男孩身穿着名贵的丝绸棉衣,带着一顶小毡帽,样子可爱至极。
【桓儿!】宛娘登时再顾不上其他,扔下手中的剪子,快步走上前去,接过了廉政怀里的婴孩。
那婴孩在宛娘怀里,忽然咧嘴笑了。
【他近来吃的越发多了,我担忧他积食,总叫乳母少喂一些。】
廉政将婴孩交到宛娘手里,便自顾自地走进屋里,脱鞋上了暖塌,行云流水,竟如同回了自己家一般。
荀娘低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想来是大了,知道找娘亲了,夜里总是哭,我便只好下床抱起他来哄,再这么哭下去,怕是嗓子要哭坏了。】
廉政端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上一壶茶,旋即皱了皱眉,茶杯猛地摔在桌上,向门外怒喝,【怎么茶水这样凉?!】
门外的丫鬟婆子闻言,吓得赶忙进屋跪在地上,【少主,宛娘子不喜人打扰,我们这才疏忽——】
【闭嘴!】廉政勃然大怒,一脚窝进那婆子的心口,将她踹翻在地上,【你们欺上瞒下,阳奉阴违,当我看不见吗?寻常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欺负到宛娘头上!】
众人闻言,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廉政仍不罢休,他皱着眉头,满脸厌恶地发落,【来人,将这院中的丫鬟婆子一并绑了,拉到府中赏板子,叫众人都出来看着,拜高踩低的都是个什么下场——】
【算了!】站在一旁的宛娘终于开口说了话,她抱着孩子背过去,低声说,【为我犯不上这么兴师动众的,她们也没怎么苛待我,算了吧。】
听她这么说,廉政这才闭了嘴,冲下头摆了摆手,下人们如逢大赦,冲着宛娘连连磕头,一溜烟儿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廉政看着宛娘,一改方才冷峻模样,变得拘谨起来,他低着头,声音温柔,慢慢地说,【方才说到哪儿了,哦,桓儿一直哭——】
【我想着他一定是想你了,宛娘,桓儿不能没有母亲,就算我将他捧在手心里养着,终究敌不过亲娘,算我求你,就当是为了桓儿,你就——】
【嫁给我吧。】
【我八抬大轿,许你做正妻,你原先有的,我只会成倍的给你更多!】
宛娘抱着桓儿,身子僵在了那里。
邺城告破,她的丈夫如今是死是活她都不知道,教她如何能委身于他人?.
【廉公子不必拿桓儿来说事。我已嫁做柳家妇,邺城告破,丈夫战死,可我的婚约没有破,我依旧是柳家的人,廉公子愿意照顾桓儿,是我的恩人,你要我的命可以,但要我嫁给你,我做不到。】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怼的廉政说不出话来,末了,他沉默了许久,从袖中掏出一封家书。
【这是你祖父写给你的家书,宛娘,是我唐突了。】
宛娘将桓儿递给廉政,低着头不发一言。
廉政也没再说什么,抱着桓儿出了屋子。
屋外阳光大好,小婴儿眯缝着眼睛,惬意的伸了个懒腰,躺在廉政怀里睡着了。
身旁的乳母接过孩子,轻声问廉政,【少主,宛娘子可发现什么不对了?】
廉政一改那副柔情似水的模样,冷冷地扫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孩子这样小,她怎么知道是不是她的,我说是,便是了。】
说罢,转过头看了一眼屋子,低声说,【她还是不肯从,想来得让这孩子吃点苦头才行,你记得,做的自然些。】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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