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遥遥挂在天上,炙烤着岸边一簇簇忙碌的人群。江面蒸发的水汽被微风托举着卷过众人,带着丝丝清凉,向着小镇送去。
宁财神领着安平二人登了船,又在仆人的指引下进了三层偏近船头的一间客房,客房很大,处处透露着这艘商船的奢华。刘建将包裹放下,边解开边慨叹道:“南全富,北财神,出行还真是大阵仗。”
安平推开窗,临窗眺望着金光闪闪的江面,他摘下面具,闭眼凝站着。刘建也走了过来,接过面具,递过一张卷宗。
江风挤在窗口往房间灌来,少年手上的薄纸微微抖动着,宁致远三个醒目的大字也跟着浮沉。看完卷宗,他将薄纸揉成一团,握在手心,一道暗劲淌过手臂里的经脉传到手掌,五指捏合,瞬间就将纸团震成了一把碎沫。他将手伸出窗外,五指张开向上一抖,一缕江风偏离出去,卷着碎末跃过船顶往天空飘洒。
三层中间的一间客房的窗户也敞开着,宁致远站在窗边,双手负后静静站着。漫天飞扬的碎沫自然也落进了他眼里,他转过身看了一眼右手边的一道人影,走到房间正中的一张圆木桌旁坐了下来。那道人影关了窗,也走了过来。他拎起桌上的茶壶,往宁致远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茶水,贴近的身形站定不动,低声道:“此人功力犹在我之上。”
宁致远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茶不错,试试。”
那人让开身体,拿起一盏倒扣的杯子,加满茶水,在旁边坐下喝了起来:“是不错,到了周水让丁一试试。”
宁财神点点头,放下茶杯,站起来朝外走去:“去看看云儿吧。”
待他走到门口,那人影已经拉开了房门,随在他身后,一道走了出去。
云瑶此时正呆呆的坐在床上,门被推开了也浑然不知。还是婢女的一声老爷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连忙起身跳跃过去,一把拉过来人的手臂,嗲声道:“爹爹。”然后又对着宁致远身边的人影叫道:“文老好。”
宁致远责骂一声:“没大没小。”
“哼,文爷爷才不会跟我一般见识呢。”说罢又跑过去拉着文老的手,撒娇道:“对吧,文爷爷?”
文老露出宠溺的笑,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小姐完好无缺的回来,爷爷高兴都来不及呢。”
“怕是魂都给人勾跑了吧。”宁致远接过话,没好气的说道。
少女一阵娇羞,脸上染起一抹绯红,跑过来锤了一下他的手臂,辩解道:“才没有,爹爹你胡说什么啊!”然后飞快的向外逃去,此刻脑海里却又浮现出那道青衫白面具的身影。
她眼里似无一物般,出了船舱,往甲板上跑去,搬运货物的下人们见状纷纷避让,待她跑开了,又各自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甲板不算太大,船尾立着一根长杆,杆子上挂着一面的旗帜,许是旗身太厚实,又或者微风过于轻柔,旗帜折叠着,贴合在旗杆上。安平站在旗杆边上,看着冲撞过来的少女,堪堪避开了身子,却见那少女已经奔到船尾却依旧没停下来的意思,她本能的伸出双手杵着护栏,身体却顺势朝着船外脱飞出去。他连忙脚踏虚步,伸手拉去。少女被一道劲力拽住,前飞的身子一个滑转,在空中绕着旗杆划过一道彩虹般的圆弧,又落回了甲板上。眼见她轻柔的身子就要往少年身上扑来,少年无奈,只得变换手势,拦腰搂住少女,原地转了一圈,方才与少女一起站立了下来。
少女在脱飞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过来,只能闭着眼发出一声尖叫,等她站定后急忙朝一旁退去,少年的侧脸落进了她眼里。
江水静静地流淌着,微风吹起一阵阵涟漪,阳光斜落成金色,映在湖面发出绚丽的光芒,白色面具露出一条金线,青丝在金线上飘舞着,竟让她看的呆愣了。这一闪而过的风采,被一寸寸刻进了少女的心里,那绝美的画面,怕是再也挥散不去了。
“胡闹!”宁致远气急败坏的在后面怒吼着。
少女将目光不舍的从面具上移开,跺了跺脚,恨恨的说了一句:“讨厌。”然后又往船舱跑去。路过宁致远身边,骤然停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发出一声闷哼,气鼓鼓的跑了。
“你!”宁致远咬咬牙,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他转向少年抱拳道:“小女顽劣,让少侠见笑了,多谢少侠再次出手。”
“宁财神客气了。”少年淡淡回敬道。
宁致远这时也走了过来,文老双手叠在腹部,站立在一旁。
长杆上的旗帜耷拉着,金光照在上面,发出闷暗的色泽,旗帜下的三人面对江面,远远的看着江面上倒挂着的一轮波荡的夕阳,各自思量着。
“老爷。”走过来的管家打断了这份安静。
宁致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去到围栏的另一边,看了看码头,对他说道:“出发吧。”
“是。”管家躬身退下,对着下面高喊一声:“启航。”
起锚,扬帆,船动。
江水承载着这艘豪华的商船,水浪拍打着船身,向着下游顺流而去。
最后一抹夕阳掠过旗杆,猎猎作响的旗帜高高飘扬着,“万宝钱庄”四个烫金的大字在微光中闪闪发亮。
安平回到房内,刘建也跟着进来了。他自顾倒了两杯茶,待二人落座后,端起茶杯看了一眼门外,附耳说道:“凤年已经过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