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都府作为蜀境最大的城池,并非因为隶属剑宗直辖而被人广知,却是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而闻名于世。
城在山中,山在城中,故素有山城别称。
整座城呈阶梯式,居于两座高山之间,仅有一城门一主街,绵亘数十里。进了城门,遥遥便能望见盘龙崖顶端的灰白色阁楼,在金色的光辉下,显得格外的耀眼夺目。
徐不归牵着马儿朝着盘龙崖走去。
斜坡上挤满了各式摊位和面带倦意的行人,宽阔的长街依旧略显拥挤,人人向往安逸,却又人人厌倦平淡。
刘建在人群中穿梭,很快便追了上来,他并排走在徐不归身边,轻声问道:“小少爷境况如何了?”
徐不归却不予理会,偏头看着路旁一位衣裳破烂的小孩,牵马靠了过去,蹲下身递过缰绳道:“这马送与你了,去换些吃食吧。”
小孩抬眸看着他,有些嫌弃的往旁边走去,很不客气的回道:“你有病吧。”
徐不归撇撇嘴,有些生气道:“小孩,我好心赠马于你,你怎得还要骂我呢?”
小孩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摊在掌心,不屑道:“谁让你当我做乞丐的。”
徐不归被气笑了:“我何时当你做乞丐了?只是这马儿于我已无用,送谁都是送,给你有何不妥?。”
小孩嘟着嘴生气道:“那你送别人去,我可不稀罕。”说罢撞开徐不归就要往人群里钻去,路过刘建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抓住,又挣扎着叫骂道:“你拉我干嘛,快放开我。”
刘建摇摇头,伸手从他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拿在手中抛了抛:“小小年纪,却要做小偷,这可与你方才有骨气的模样不符啊!”
小孩挣扎的更厉害了,低声咒骂了一句:“又没偷你,关你屁事。”说罢忽然一个变脸,嚎啕大哭起来:“欺负小孩了,欺负小孩了,来人啊,有人欺负小孩了。”
无论在什么地方,平民对于热闹的钟爱程度远远高于他们对生活的热情,生活的死水中但凡泛起涟漪,便一定要放下所有事情来盯着荡漾开去的波纹,以防自己错过这片刻的精彩。
人群很快就围了过来,一层接着一层,指责的声音也是一浪高过一浪,将刘建淹没其中。也有人轻笑低语道:“惹谁不好,非要惹这小鬼头,这下好了,又该惹一身骚了。”
刘建自然没有听见这句话,他红着脸抓着小孩的手腕,正欲辩解,便见有几人凶神恶煞的从人堆里挤出来,当先一人开口骂道:“快放开我家幺儿,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欺负一个孩子,当我城主府不存在吗?”
徐不归悠然走了过来,一把抓过刘建手里的钱袋揣进小孩怀里,看着那人奉承道:“大人是城主府的人?”
那人见他如此上道,满意的脸上又添了两份傲色,环看了一圈,拍着胸脯高声喊道:“本大人正是城主府巡街官,包邮,你小子还算机灵,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了。”
徐不归上前一步,又掏出一个钱袋来,双手递过去谄笑道:“多谢大人,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让小的先走可好?”
那人喜笑颜开,拿过钱袋掂了掂,然后朝着身后的几人点了一下头,他们立马朝人群挤去,赶鸭子一般挤出一条通道。
徐不归抬手指了一下身后道:“多谢大人,这骏马也孝敬您了。”他眼带狡黠的看向呆愣的刘建,这才晃悠悠的向人群外走去。
包邮的一名手下走到刘建身旁时,
一把拉过小孩,挑衅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走向马匹,弯腰捡起了缰绳。
徐不归这边刚走出人群外围,忽然眉头一皱,抬眼看向上空急速飞过的两枚银针,又移了目光望向斜坡上的一座酒楼,就见一道人影从窗户缩了进去。他摇摇头,继续沿着斜坡向上走去。
两枚银针刺破长空,转瞬及至。刘建反应过来正欲抽剑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一枚银针没入牵马之人的眉心,另一枚刺入棕色骏马耷拉着眼皮的黑眸里,骏马吃痛,仰起前蹄一声长鸣,直接踹中小弟后背,那人木偶般应声向前摔飞,马儿如一只无头的苍蝇四处冲撞,随着小弟直挺挺的摔在刘建脚下,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尖叫,也开始慌乱的冲撞起来。
变故突生,场面瞬间失控,无数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刘建抓过小孩,看着惊慌失措的人们在骏马的撞击下乱蹿,他一手夹着小孩,凌空飞起,一掌劈向马头,掌至马倒,巨大的棕色身体砸向地面,眼鼻口渗出的猩红鲜血在阳光下分外醒目。
包邮被一众小弟护在中间,他当差两年,何时见等这等阵仗,痴傻的站在原地,任凭小弟们撕心裂肺的呼喊,也不曾有半分反应。
混乱依旧持续,宽阔的长街上原本围堵的水泄不通的人们此时恨不能长出翅膀来,奈何有心无力,只能凭着本能的求生欲奋力挣扎着向外挤去,有些体型瘦弱的人被推到在地,无数鞋履踩过,片刻便不再动弹。
刘建拨开挤过来的几人,越过混乱在斜坡上寻找徐不归的身影。
徐不归对身边逃窜的人群视若无睹,依旧慢悠悠的走着,两道清影落在他面前,挡住了去路,他皱眉看着她们,正欲往旁边绕过,却见灵瑶一脸愤怒的拔剑刺了过来,他欺身避开剑锋,面露不悦的问道:“还有完没完了?”
灵瑶一剑刺空,翻转手腕,长剑换了角度,横扫而来,愤怒道:“无耻之徒,竟敢在渝都府当街杀人。”
玉箫凭空出现在他右手,竖在腰间挡住长剑,他借力脚尖一点,朝后飞去,冷冷道:“白痴。”而后纵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间便远远离去。
清韵拉住还欲再追的灵瑶,看着坡下劝阻道:“师妹莫追了,先稳住局面要紧。”
灵瑶紧咬嘴唇,瞪着徐不归的背影,收起长剑,看向下方的人群,摆开清韵的手掌,飞身而起,一脚踹开刘建身旁的两人,落在他肩头怒吼道:“都别动。”
尖锐的声音如利哨穿透云霄,清晰又震撼的落入所有人的耳中,骚乱的人群迅速安静下来,呆呆的看向灵瑶。
愣神的包邮也终于清醒了过来,看着单脚踩肩凌空而站的女子,白裙飘舞,发丝轻扬,浑身笼罩着金光。他咕咚吞了一口口水,目光呆滞的望着她,呢喃道:“仙女啊!”
安静下来的众人里,上至老翁,下至青年,皆如包邮一般,惊为天人的瞳孔里尽是垂涎之色。
一抹红晕侵上她的脸颊,她又再度怒喝道:“各自有序散去,莫再乱挤。”说完悬空的脚尖在刘建肩头一点,翩然飞离。
无数目光紧跟着那道沐浴在阳光下的仙子,许多心有不舍之人连忙抬脚往坡上追去。
刘建和落在他身边的清韵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也各自飞身落在屋顶,快速追了上去。
待他们消失在屋顶之上,五道黑袍身影自城墙落在尸横遍地的长街,一人拎起长刀翻过被踩的不成人形的牵马小厮,刀剑划开他血肉模糊的额头,一点银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为首之人嘴角上扬,自言自语道:“祁南唐门,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