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十三年,五月,黄昏。
西柳城西,一百七十里,太古镇。
一个戴着蓑笠的老叟踏着青石板路,缓步走进镇上。在他身后,跟着一个青衫少年。
这少年肩上抻着一根纤细的鱼竿,九尺长,如柳条般粗细的竿尖上,挂着一个鱼篓。即便如此,竹竿却像一根笔直的铁棍,并没有因为挂着鱼篓而弯曲。
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小镇,街道上的一切,都泛着柔静的光。一位正在收摊的中年妇女远远的瞧见了这二人,待到近前时,兀的甩出一张葱油饼奔着少年肩上的鱼竿而去。
巴掌大的葱油饼,染着金光,急速旋转朝着少年的竹竿前端而来。
少年伸出空闲的右手抓住飞来的葱油饼,觉察到老叟骤然停下了脚步,也连忙定身。在肩上的鱼竿突然被老叟抽离出去的一瞬,他的脚尖点地,身形向后退去,将腾空坠落的鱼篓稳稳地抓在手上。
老叟拿过鱼竿后,掌心顶着鱼竿前端向后一推,鱼竿在空中转了数圈之后,重重的斜插在小镇门楼外的泥土里,竿尖这时方才软软的垂落着,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中年妇女的目光已经从少年身上转向了门楼外,镇上的人们也停下了手上的事情,齐刷刷的看过去。
片刻之后,一阵踏的尘灰漫天的马蹄声随着此起彼伏的“吁”声停了下来。一队人马在灰尘散去后,逐渐出现在镇上众人的视野里。
为首的一人看着鱼竿,抬头望了一眼门楼,对着身后说了一声:“下马”。
这人理了理身上的军甲,脸上萧杀的表情柔了下来,走到鱼竿前对着小镇长街抱拳道:“铁骑军指挥使张雷,奉命捉拿刺客,还望太古剑宗行个方便。”
老叟并未转身,不容侵犯的声音传出来:“这里没有你要的刺客,回吧。”
张雷嘴角扯了扯,眼里闪过一丝怒气,却是继续谦恭道:“我等亲眼见到刺客进了剑宗,还望前辈行个方便,不要让下官为难。”
青衫少年转过身来,将手上的葱油饼甩了出去。张雷伸手接住,却被一道劲力震的向后退去。他身后的两名副将赶紧摊掌去分卸。待三人稳住后,一名副将向前一步怒吼道:“太古剑宗好大的威风,这是要公然包庇刺客,与朝廷...”
话未说完,眼前晃过一道虚影,随后脑袋嗡嗡的响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上的旌帽落在地上晃了晃。他抬起手摸着滚烫红肿的脸,眼冒寒光的盯着远处的少年。
张雷看着已经退回去的青衫少年脸上的白色面具,那双面具后面的眼睛里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而那根插在泥土里的鱼竿,也已经回到了少年的肩上。他又看了一眼老叟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再次抱拳道:“张雷御下不力,多有冒犯,请前辈海涵。”
然后对着坐在地上的副将低吼道:“起来,全军后退三里,就地扎营。”
那副将站起身,看了一眼小镇里的众人,收起眼里的杀气,转过身举起右手高喊道:“全军听令,后退三里,就地扎营。”
又一阵尘土飞扬过后,门楼外恢复了平静。少年看了一眼门楼右侧的方位,转过头调皮的对着中年妇女说道:“李婶婶,你的葱油饼还有没?”
那妇女回过神来,微笑道:“小少爷,没了,就留了一块。”
少年惋惜了一声,将鱼竿甩给老叟,腾出手在鱼篓里翻了几下,拿出一条红鳍白尾的鱼出来递给中年妇女:“李婶婶,这是爷爷今天钓的红鲮鱼,就这一条哦。”
那妇女倒也不客气,伸手接住。
老叟一听,蓦的转过身来盯着那条鱼,痛心疾首道:“你,你,你这个臭小子。”就如一个乡野老农,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威严。
妇女笑吟吟的拿了鱼,在夕阳的最后一抹霞光里,关了铺子的门。街上的人们也各自收了目光忙活了去。
老叟望了一眼门楼右侧,然后伸出手对着少年呼道:“拿来。”
少年嘿嘿一笑,将鱼篓盖上,递给老叟。
拿了鱼篓后,老叟哼了一声,脚尖轻点,纵身飞了出去,片刻便没了踪影。
少年挠了挠头,望了一眼门楼,也慢悠悠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