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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夜—临近厂区

  至此,已是竭尽全力而为。

  除了李娟母女,章丘知道自己已无能力带走更多人,无论主观或是客观。

  事实上,此行截止一般并未遭遇任何凶险。

  即便是不久前的那盏灯笼,李阿姨口中所谓的巡游山鬼,给章丘带来的也不过是一瞬的惊慌与颠覆。

  而村中无论羊倌还是老农,他们是可见的恐怖,那种几乎具象的压迫是章丘无法理解的。

  但好在,他们有所求,而有所求便代表着可以交涉,可以沟通,可以化敌…

  沿坡下山的路永远比来时轻松。

  章丘一手持短刀,一手打亮手电筒,跑在头前带路,不时扭头瞥向身后。

  母女二人缄默不语,屏气紧紧跟着身后…还有那头羊,不紧不慢却永远存在于章丘的视线中。

  车子还停泊在原地,章丘里外谨慎检查一遍,没有异样,这才拉开车门,“上车,我们还得抓紧时间去另一个地方。”

  封停洗煤厂。

  猛踩油门,急打方向盘,一道尖鸣,尾灯残影。

  章丘驱车,拐上破败公路,远光灯照亮露面疮痍,顺剧烈颠簸,直直向南驶去。

  后排母女二人在几番甩动下七荤八素,紧攥把手,惶恐间看向窗外,确实更为深邃的黑暗,不由慌了神,“章警官,我们不是去陈家沟吗?”

  “是,但得先去趟厂区。”透过车内后视镜,章丘见母女二人神色骤变,明显是谈及‘厂区’二字的反应,“怎么了?”

  “我父亲…”李娟攥住母亲颤抖的手,像是安抚,更似坚定内心,“我父亲以前在那里打工,十二年前矿洞坍塌…”

  她没有继续说,一旁的母亲垂下了头。

  “节哀…”章丘无言,昨日交谈便知晓其父早年因意外离世,却不知其中有此因果。

  且有疑窦,女孩脸上虽见悲愤,更多的却是不变惊恐。

  “章警官,就在不久前…就是你敲门的不久前,还有人来过,是我父亲的声音…”

  表情不变,攥着方向盘的手却又紧了紧,章丘当即想到,不久前跃入院中刹那,身后传来的那男人的声音。

  “章警官,那是…鬼吗?”

  如释重负一般,当这个字眼吐出时,除去车厢剧烈抖动的声响,车内压抑的安静。

  章丘下意识的想要安抚,但话哽在喉管,干涩的口舌说不出,“或许是吧…”

  这一刻,李娟的神情变的更加紧张,“我在陈家沟读书,听到了许多关于这里的传言,当年很多矿工被活埋,他们很久才死去…没有人救他们,老板卷钱跑掉了…”

  所以那些愤恨而死的矿工变作冤魂恶鬼,被困在里面…

  甚至不等李娟说完,章丘便能猜到她后面的话,那些关于因果报应,死后作祟的陈词滥调…哪怕再早上一天,章丘都会对此嗤之以鼻。

  如果真有冤魂索命,那么刑侦科与法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可眼下,这一夜接踵不断的诡谲早已颠覆了他的认知…章丘仍不愿相信所谓冤魂邪祟,但似乎没有更好的说法来解释自己所见。

  这片地方仍处在对讲机的信号范围外,无法联系到小云等几位同事。

  但愿他们那边没出什么事…

  “章警官,你说世上真的有鬼吗?”奇怪的是,李娟又将相同问题重复。

  “存不存在不重要。”章丘坚定,“不管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我都不允许他们伤害民众。”

  “章警官果然是个好人…”

  章丘没有再说话,警惕可能侧翻的路面凸出。

  渐渐地,他发现了异常…不是错觉,自那机械圆球刺入颈部后,他对周遭的感知无比敏锐。

  问题来自车前远光灯。

  不,是灯光照射的距离出了问题,正常来说至少近百米的照明距离,可随着不断靠近封停厂区,这段距离在缩短!

  当章丘意识到这点后,那么相较之下便更加明显,好似在视线尽头的黑暗中,存在某种目不可见的‘东西’,竟是在吞食光亮?!

  一道无形的屏障。

  “那应该就是童七口中的黑蜮?”章丘暗自深呼吸,调整状态。

  与童七先前嘱咐一般,光亮诡异曲折且淡化之地,是一种极致的黑,那便是黑蜮…这是即便普通人都能区分的特征!

  “碰到黑蜮,切勿冒进,更具光亮来判断距离是否在缩短,如果黑蜮存在继续扩张的势头,跑!”

  这是项羽的原话,赤裸直接的告诉章丘,黑蜮对他而言,无解。

  章丘缓缓降下车速,直至停泊,死死盯着远光灯被曲折的位置,距离自己大概二十米远。

  什么都没有。

  熄灯,再次按亮…这次就更加直观,光线抵达那里的刹那,仿佛有着透明的‘镜面’,开始曲折,直至淡化,最终彻底消无。

  这诡谲就发生在眼前,作为高中生的李娟自然一眼便看到了那违背课本上物理知识的现象,“章警官,还要再进去吗?”

  “再观察几分钟…”

  章丘不敢眨眼,死死盯着光线前后毫厘间,不进不退,保持原状。

  “这就是那黑蜮的极限吗?好像并没有继续扩张的迹象…”

  咬牙,时间已临近凌晨六点。

  “李娟,你和李阿姨就在车里等我,我得过去!”章丘将对讲机递给李娟,“如果里面传出声音,按下按钮,告诉对方位置。”

  “章警官,要不叫你的同事一起?”李阿姨自始至终惴惴不安。

  “没时间了…掐表,最多半个小时,如果我还没有出来,你们立刻下车,徒步往陈家沟方向跑,距离不算远,足够抵达对讲机信号范围,会有人来接你们。”

  说罢,将手电筒也递给了李娟。

  卡紧腰间枪套,同时摸向刀柄,章丘下车,直视黑蜮。

  此刻他无比懊恼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份责任,不得不与未知的恐惧顽抗。

  同时他又无比庆幸自己的身份,正因这份责任,却也有了不曾半分犹豫的勇气。

  最后,他打开手机录音功能,强撑着的平静语气开口,“妈,奶奶,我是小丘…我自幼最崇拜的就是父亲,为此我追随他,走上了他曾走过的路,直至此刻我庆幸自己坚定如初!如果我发生意外,我不愧自己警察的身份,不愧父亲的榜样,唯独愧疚无法给母亲与奶奶尽孝…我希望能成为你们的自豪。”

  深吸一口,将手机放在驾驶位,而后轻轻关上车门,透过玻璃向车内母女摆手微笑。

  “如果这是我的最后一刻,她们将是见证我作为一个警察留下的最后背影!”

  所以…

  章丘直视黑蜮,大步而去。

  即便恐惧,坚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