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姜迎跟随着景熠身边的小厮一路到了后院的亭子,一看到那亭子,姜迎便是一愣。
那亭子一如当年她与景熠时常相会的亭子,连柱子上的花纹和亭子里的装饰都一模一样。
天空阴沉,突然飘起了雪花。
景熠站在亭子里看着她,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即墨承说你病了,如今病可好了?”
姜迎看着亭中面如冠玉的男子,旋即垂眸说道:“小病而已,已无大碍。”
小厮此刻识相退下,她几步走进了亭子,从袖子里拿出那木盒。
景熠眉眼带笑,身上还有淡淡的酒味,眸中欢喜:“送我的生辰礼吗?”
姜迎把木盒放在桌上,抿了抿唇,最终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当年你送我的簪子,簪是定情之物,如今还你。”
景熠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他犹豫着伸出手去摸那木盒,却在触碰的一瞬间缩回了手。
“还有,那香囊也还我吧。”
姜迎又补了一句,看向景熠腰间的香囊:“绣的确实像鸭子,当年你说的没错。”
景熠把手背在身后,蹙眉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随便你,你要是不嫌丢人,带着也行。”
姜迎说罢,环视整个亭子,只觉得恍若隔世,她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景熠,我都放下了,你还放不下吗?”
景熠看向身边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姑娘,她眉眼坚定,如同那时她与他定下终身的模样,他很有耐心地劝道:“当年的事非我所愿,如今你来了南梁,就是老天给你我再续前缘的机会。”
突然,亭子不远处的树后传来一声响动,景熠警觉道:“谁!”
树后却跑出了一只不知从哪来的野猫,景熠蹙了蹙眉,心烦意乱,不再去看那野猫。
姜迎听了景熠的话却笑着摇头:“我如今已为人妇,难不成你要妄悖人伦,强抢人妻不成?”
景熠也冷静下来,无奈道:“即墨承同睢安侯府的周洳不清不楚,这明都谁人不知?你当真以为他是真心待你?”
姜迎抿唇,垂眸笑了笑,似是释然:“那又如何?就算我和他之间没有真心,我和他也注定此生要绑在一起。”
“我今日来不是同你讲我和他,而是我和你。”姜迎看向他:“当年你我年少,私自定下终身已是不妥,想来因果轮回,你我有此结局,当时就已注定。”
景熠眸色幽深,看了她许久,缓缓道:“事在人为,从前我也算你半个师父,我可不记得教你因果注定这些。”
姜迎叹了口气,雾气模糊了她眼前的一身玄色衣衫的景熠:“可你说过,世事如弈棋,变化不能覆。”
景熠闻言苦笑起来,真不知是该高兴姜迎一直记得他说的话,还是难过他竟然一手种下因果。
姜迎面色如常:“话已至此,多说无益,簪子也还给你了我不再是北思的迎安公主,日后再见,还是叫我一声夫人吧。”
景熠背在身后的双手攥拳,指骨泛白,他的嗓音微颤:“阿迎,我不信你如今对我没有半分情意。”
姜迎被风吹的头疼,无奈揉着眉心:“当真没有了,从前或许还有怨怼,可自从知道你的身不由己,便是连怨怼都没有了。”
景熠顿时无言,他一向自诩巧舌如簧,不管对谁都能装出三分笑意和五分尊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以为他对谁都可如此。
偏偏对姜迎,他却连平日一半的话都说不出口,字字句句都发自本心,可惜姜迎看不见,若她能看见,定然会看到他内心的不舍。
见说情无用,景熠定了定神,就开始讲理:“即墨承他是刀尖上舔血的人,他如今功高盖主,父皇已经对他十分忌惮,你跟着他,迟早会被牵连。”
姜迎轻笑了一声,看着雪越下越大,神色淡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若问心无愧,我也愿生死相随。”
她说这话大多都是假话,她只想让景熠相信,她就算死都会和即墨承在一起,说的真,景熠才会死心。
而树后那见不得光,正偷听人墙角的即墨承,神色却染了些欣喜。
他原本在宴上等着,可鬼使神差地还是跟了过来。
从头至尾,他听了个全。
姜迎那句:他若问心无愧,我也愿生死相随。直接让即墨承的心一紧,他心知姜迎这时候说的话都不作数,都是为了和景熠划清界限。可心里还有莫名的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景熠眸色幽幽,脸色难看起来,他尽力维持着自己语气的平静:“阿迎,你宁可和一个心思不在你身上的即墨承在一起,也不愿将心交给我半分吗?”
姜迎看着他眸中的委屈与不解,心里还是有些钝痛,于是别开眼道:“景熠,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我也会过得很好,你我就到这里,各自珍重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亭子,景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前再次模糊了起来。
他想起那年,姜迎羞涩地送他香囊,香囊上绣着两只如同肥鸭的鸳鸯,他笑她绣的像鸭子,她认真地说那是鸳鸯。
景熠垂眸看向桌上冰冷的木盒,僵硬地伸出手打开,那只簪子静静躺在里头,下头还垫着一方锦帕。
那锦帕是当年景熠给她擦泪的,她留了这么久,最终还是还了回来。
景熠试图去拼凑出记忆里姜迎的模样,然而得到的只有姜迎的那一句:各自珍重。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已经分不清是吐出的雾气,还是眸中的水雾。
亦或许二者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