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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救囹圄贿赂惹埃尘

  话说在旧中国,警察这个职业,最早出现在20世纪初的清末民初,从北洋政府、到军阀混战,又到日伪时期,几经更迭,其体制一言以蔽之,就是“政刑不分,军警一体”。也就是说,旧时的警察与军队,经常相互转换,两者的职能含混不清,他们大多为特权阶级所用,根本不关心服务百姓的民生。其外部作风一贯的粗野蛮横,内部管理涣散,贪贿之风盛行,这些老百姓是人尽皆知的。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部队进行了大规模的“军转警”的整编。海州市新成立的警察总署的编制规模算是比较庞大的,设总局一处,下设若干行政区分局,全市警员竟有一千余人之多。而其中人员的组成,真可谓是鱼龙混杂,包括有从军队转为地方警察的、有从原警察队伍调走又遣归的、最可气的就是,还收编了不少当地投降的日伪警察。

  且说,这城西的小火胡同一带,属于海州市城西警察分局管辖,当天夜里,鸿德等六兄弟被十几个持枪的巡警,一窝蜂地押往城西分局。由于是夜里进的局子,需等白天再细审,于是六人就先被关进了警局的看守所班房。

  这些警察不问缘由,也不知谁和谁打起来,稀里糊涂地就把六个弟兄分别关进了两间班房里,鸿德和德友分到了一间班房里,另外四人被分配了另外的班房。

  德友此时酒已经醒了大半,嘴上不言语,心里却知道,自己这是闯了大祸,又连累了哥几个。昏暗的灯光下,两兄弟被警察推进了班房,咣当一声,班房的铁门又被警察锁上了。鸿德见这是一间四、五十平米的狭长房间,房间高度足有六、七米,房间尽头的墙上只留有一个小透气窗,那窗子不大,正好与铁门相对,普通人的身高根本够不到,更别提看窗外的景物了。

  再看屋内,一侧是一个大通铺,上面横七竖八地睡了二、三十个人,估计都是抓来的嫌疑犯。这些人中有睡的不实的,见大半夜又来了两个人,不耐烦地抬头看了看他们。这时,通铺离近铁门的位置上坐起来一个中年胖子,揉了揉还没睡醒的眼睛,斜着眼打量了一下站在门口的鸿德、德友兄弟两人,冲着通铺上喊道:“起来几个,先问问他们!”

  跟着,从大通铺上陆续跳下来三、四个人,其中为首的一个瘦子,光着膀子,手指鸿德、德友吆喝道:“你们两,双手抱头,在墙角那,给我蹲下!”鸿德一看,想到:这场事进了警局就不会小,不能再节外生枝,大丈夫应该能屈能伸,于是双手一抱头,打算要蹲下,德友见状,手一抬,一手架起鸿德的胳肢窝,鸿德就没蹲下,又听德友冲着对面的那人道:“三梆子,不认得你郭五爷了么?”

  这德友在海州武术界年轻一辈中早就小有名气,前几年在捞河队又是分队长,在海州码头一带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德友平时好交朋友,乐于助人,人缘口碑都不错。最近,又当上了城西邓氏武馆的代掌门,故此江湖上的朋友可真不少。对面这位绰号叫“三梆子”的瘦小伙儿,德友于捞河队任职时,就在码头上见过他,

  这小子本名叫冯邦国,是在运河码头上混迹的一个扒手,专门干偷窃的行当,因为脑袋长的不顺溜,后脑勺和额头都有梆子,名字中又带个“邦”字,所以大伙都戏称他“三梆子”,一来二去,这外号倒是叫响了。不过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倒是从来不偷穷苦老百姓的东西,又因多少会点武艺,故此也和码头上的安善营,

  以及摔跤馆的不少弟兄都认识。

  这小子一时睡眼朦胧,又因为班房里灯暗,一时没有认出是德友,闻言近前一看,忙赔笑道:“哎呦呦,是郭五哥啊,您这怎么也进来啦,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快快,这边来,我给您引荐引荐我大哥。”

  原来这每个班房里的犯人中,都有一个号长,就是犯人头。而此间班房的号长,不是别人,正是这叫“三梆子”的年轻人的同伙大哥,名叫郑蟠阳,外号叫“郑胖子”,与这“三梆子”是结义弟兄,这次两人联合作案失了手,一起被抓了进来。这些扒手,都是班房里的常客,连警察也认识他们,这些警察因也曾得过他们的好处,故此,也算照顾他俩,这次一进来,郑蟠阳就做了号长。

  这郑胖子不在运河码头这一带混,没见过德友,听见三梆子介绍说,这是邓氏武馆的掌门郭五爷,赶忙下了通铺,陪笑道:“五哥的大名,小弟是早就久仰了,今天能和您在这里遇见,也算是,也算是有缘,哈哈!”

  五爷德友见到这二位一胖一瘦,一和一唱,也不禁莞尔。想到,既来之,则安之,于是一边将二哥介绍给众人,一边又和郑胖子、三梆子搭讪了几句。那郑、冯二人又忙喊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忙腾地方,一会儿就把通铺的首位让给了鸿德、德友休息。

  鸿德躺在通铺上,眼睛望着房顶,百感交集,想到:“不知其他几位兄弟在另外的班房怎样了,又不知外面翠英他们如何料理大哥的后事,不知德友闹这一场不知又如何了局?”看了看班房里的众人,又想到:“世事无常,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也蹲了回班房,心里说不出是个啥滋味……”

  正想到此,身旁却传来了呼呼的打鼾声,原来躺在旁边的德友,折腾了一宿,想是累了,头一沾床,不久就沉沉睡着了。鸿德叹了口气,心道:“嘿,我这位兄弟,真是心宽的很啊!”

  话分两头,却说张浩清一大早就赶到了席场胡同的周家门前,等了一会儿,周家声穿着警察制服,推着车把上挂着皮包的自行车,正走出门来,忽见浩清在门外不远处站着,赶忙迎过来,问道:“张牧师,一大早,您这是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浩清见左右邻居进进出出的,不太方便讲话,便答道:“抱歉,周警官,一大早就过来给您添麻烦,这是要上班去吧?我确实有点事想和您说,不如这样,咱们边走边说。”

  于是,张浩清就把自己想营救兄弟们的来意,简要地和周家声说了,周家声又详细问了昨夜的一些具体情况,便道:“打人的就是昨日来的那弟兄吧,这个事,确实咱们这方不占理,毕竟是动手打了警察,性质不一样了。就算咱们愿意解决,也得看对方是怎么个态度。另外,还得看那警察具体受伤的轻重才能判断。不过,另外的五个弟兄没动手,如果证实了没有参与打架,只是帮忙劝喝醉了的这个兄弟的话,性质就轻的多了,我倒是可以先托人问问情况,想法子证明一下事情的真相,争取先捞其余五人出来,剩下的那兄弟,再容我慢慢想办法。”

  浩清闻言,千恩万谢,周家声又道:“您不用客气,不过,张牧师,咱们兄弟既然都是自家人,就告诉您个实底,现在海州城警察队伍的组成,各路人马都有,情况复杂的很,局长刚刚接任不久,现在总局、分局都在整顿,也正乱着呢。您这事儿,我看,事不宜迟,兴许能趁着这乱劲儿,通融过关。不过,您这面也得让家属赶紧预备点钱,等我找到具体负责的人,确定人家愿意通融的话,咱们就得花钱上下打点一些。”张浩清本心不愿用这种贿赂的办法解决事情,无奈事已至此,只得勉强点头答应。

  却说周家声随也是那警署总长刚刚回海州不久,除了总局的秘书事务外,下面分局的情况也不甚了解,等处理完上午的公事,就找局里的熟人去打听:问问城西分局是否昨夜在小火胡同附近逮捕了六个聚众斗殴的。

  一核实,那城西分局昨夜确实抓了这六个人现在关在看守所里,听候审理,而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不是别人,正是那隐匿灵石古卷的赵汉文。周家声想到:”真个叫不是冤家不聚头,虽然这赵老六和自己认识多年,但他可是出了名的贪婪诡诈,一向认钱不认人,不好对付,看来此事可能要费一番周折了啊!”于是,先派了个自己不错的朋友去张浩清留下的地址通知简要的情况。

  不说周家声打听六人的案情,却说尹老掌柜到市里的工商协会,找以前做过安善营理事的几个朋友,也辗转得知了这城西分局具体负责案情的副局长是赵老六。于是就托人找警局里的熟人,帮忙给这位赵副局长先送些礼,看看能不能从轻处理本案。

  赵老六从大后方回来以后,仗着局长的关系,弄到了个城西分局的副局长,心里正是志得意满,他坐在办公桌前,拿着报纸,端着茶水,正自惬意。不一会儿,听秘书说市工商会的托人给自己送来礼物,看了看礼物,心里高兴,便打电话到看守所过问了一下昨夜关进来的人有没有这六个人。确认之后,又让昨晚出警的警长和主要警员把昨天的具体情况做了汇报。

  赵老六老奸巨猾,一听说有人袭警,眼珠一转,靠着多年的经验,心里就感觉这里一定有文章可做。他马上假装勃然大怒,吩咐让那个受伤的警察先去医院鉴定伤情。又暗中授意,让一名亲信去想办法把伤情定得重些,以便自己找机会再向给他送礼的工商协会的人敲上一笔。

  各位读者,虽然当时社会世风日下,贪腐盛行,但贿赂之事一旦发生,往往会引起某些人更大的贪心,本来简单的事,也许会变得更加复杂,故此,值得引以为戒啊。

  本来,那警察落了颗门牙,最多算是轻伤,又是德友酒后误伤,原可以有机会从轻处理的,但这赵老六贪心一起,幕后操纵使了坏,竟然定了个“”故意袭警,以致次重伤”,非要从重处理,这不是落井下石,故意索贿么!

  晚上,张浩清和尹掌柜回到小伙巷邓宅碰头,将白天打听的情况都交换了意见,老掌柜道:“一事不烦二主,我这边已经托人去审明真相,估计没参加打人的五个弟兄出来的希望很大,这边不如就交给我办理就行了。不过,德友的事,比较麻烦,需要有和那姓赵的局长更为熟悉的内部人去打理,你那边既然认识周警官,就请他想办法去打点,不行就请他亲自接触一下,至于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说着,又拿出一张银票给浩清。

  浩清长叹一声,谢再次了尹掌柜,道:“这次亏得老伯父您鼎力相助,不但费尽心思,又出钱出力。我替弟兄们先谢过了,等大家释放出来,慢慢再把这些费用凑齐给您。”

  尹掌柜道:“都是自家人,还这么客气干什么,钱不是大事,只要人没事就好,德友的事比较麻烦,你还得多费心哪。”浩清连忙点头,当晚又去找周家声商议对策去了。尹老掌柜又派店里的几个伙计过来,帮翠英料理邓彪的后事,将邓彪安葬了。

  且说除了德友案情未了,其他五个弟兄幸得尹老掌柜托人在警局上下打点,那分局里的警察,上到主管的副局长,下到具体办案的警员,都得了不少好处,又见其他五人确实也是没有参与斗殴,问明了真相,出具了证明,后来没过两天,真就把哥几个放了出来。

  且说,二爷鸿德在班房接到释放的消息,临走时,握着德友的手道:“五弟,不要过多挂虑,弟兄们出去以后,死活也要想个法子救你出去。”德友心知是自己闯的大祸,又见二哥这几日,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不禁眼圈一红,强颜笑道:“二哥,兄弟给您赔不是了,这个祸是我闯的,让大家都操心了,一个人做事一个人当,您回去先料理咱们家里的事要紧,请哥哥兄弟们受累照顾好老盟娘,看好武馆。我这边没事,吃得饱、睡得着的,您不用担心。”说罢,兄弟俩洒泪而别。

  且说浩清与周家声商议,不惜一切代价要救德友出来。家声又把探知的德友定了“袭警至人次重伤”的情况告诉了浩清,两人都觉这事出于蹊跷,估计有内部的人故意要重办德友。商量了对策,请周家声一边帮忙协调,争取找人与当事人达成和解,另外一边亲自出马找赵老六说情。

  周家声早知道赵老六这人贪酒好色,以前自己就不愿与其多来往,以免同流合污。这次无奈为了弟兄,只能硬着头皮去说情,又代浩清约他赴宴。赵老六一听,正中下怀,心知这是对方要给他送更多的好处,于是欣然应允。

  却说浩清得了周家声的回信,得知这赵局长同意见面,于是赶忙回去和尹掌柜商量了,定了个了上等的酒楼,正式写了请帖,请周家声帮忙转达。

  这浩清是诚实重情的人,虽然知道这人与灵石有重大关联,但鸿德之弟德友身陷囹圄,救人要紧,只能先顾眼前,灵石的事只能先放置一边,慢慢再查了。

  于是,张浩清邀请尹老掌柜作陪,由周家声牵线,要一起赴这请赵老六的晚宴。殊不知,不请便罢,这一请倒引出一场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