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章分手
程度一宿没睡。
她昨天晚上跟许妄说了,今天去北海看看。
黎明到来的时候,程度看着自己掉落的烟头,她昨晚抽了一整宿。她起身拉上窗帘,朝阳现在对她而言太刺眼了。
她疲惫不堪的把烟头扫进垃圾桶。
脑海里又涌过他说的话,“程度,你能不能少抽烟啊。”
她低声回答,“好。”
许妄要是真有有以后,也多管管我好不好。
记忆里的他总是笑着。
除了在那个雨夜,他躺在她的怀里,早已奄奄一息,他努力挤出一点笑意哄着她,他叫程度别哭,却没想过自己到底多疼。
这样的人失去程度到底有多痛,不言而喻。
她走去冰箱想煮些水饺。
看到了他很久以前贴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好好吃饭。她伸手触摸到了余温。程度很少按时去吃饭,一开始许妄就哄她吃,后来他干脆就学会了做饭,谁说十六七岁的少年太稚嫩,他很早就为了你磨平了棱角接受了生活的沧桑。
程度的家里还是有些太多的,无法抹去的他留下的记忆。
把牛奶推进微波炉的瞬间。
程度感慨万千。
也是第一次希望自己不要见到许妄。
咖啡店很近,就在许妄家楼下,他昨天悄悄买了两张去欢乐谷的票,认识程度这么久了,也没有带她去哪儿好好玩玩一直都是他的遗憾。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许妄遗憾的看了下自己的腿,走路还是有些吃力。
他穿的长裤,这样可以遮挡一下自己瘸着的腿,虽然有些掩耳盗铃的感觉。
他很早就在咖啡店等着了。
手里拎着早餐,他怕程度又不好好吃饭。
程度一步步从反方向走来,看着在门口徘徊的许妄,这是她的坚强被击溃的第一步,深呼吸了一口就过去了。她开口道,“许妄,进去吧。”
她的态度有些冷淡与不驯。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的拧紧和冷。许妄不自然的看了她一眼,跟着她进去了。
许妄跟着她坐在靠窗座位,早上冷冷清清的,看着她心情不好为难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程度,你吃早饭了吗。”
程度看到了他手里拎着的早饭,强迫自己冷淡的转开,满不在乎道,“吃了。”
他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他嘟囔了一会儿,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你…不开心吗?”
“没有。”
程度一句话都没多说,甚至都懒得解释,她怕许妄对自己好,越对自己好,自己亏欠他的就越多。
许妄有些谨慎的看着程度,“我们今天去欢乐谷吗,我买了票,但你要不开心的话,我们就不去了好吗。”
程度看着他眼里的期待不知道如何拒绝。
去了也没有用,他们之间没有以后了。
一段关系走到尽头时,两个人都有感觉,许妄只是在自欺欺人,没有听到程度的回答,他又继续问道,“你喝咖啡吗,去和奶茶我也给你买,你先把粥喝了吧,蟹黄粥我刚买的,暖胃的,你不是有胃病吗,得多照顾照顾自己。”
“好。”
许妄把粥打开,用嘴吹了吹,“不烫的。”随后习惯性的喂到她嘴里,到嘴边的时候程度接过来勺子,她的动作让许妄一顿,“你自己喝…也好的,我就是习惯了。”
看她心情不好,最难过的反而是许妄。
程度真的记不清了,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许神是何时变成了这样。她有点心软道,“许妄,待会儿一起去看个电影吧,什么电影都可以,去了再说好吗?”
许妄点点头,像是轻松了很多,“我刚才还以为你不开心了呢,差点忘了你有起床气。”
程度打了一个哈气平淡道,“一宿没睡,我哪儿来的起床气。”
爱你的人见不得你难受,他比程度更揪心。
听到她的话,许妄又开始唠叨了,“程度,你能不能少熬夜。熬夜对身体不好,去哪儿看电影,或者我选择个地方?”
“就附近呗,先去北海吧。”
只可惜现在北海没有菊花盛开,候鸟也不向南飞。
他骑摩托来的。
许妄小心翼翼的给程度戴上头盔。
程度忽的想起一年之前自己带他去飙车。
自己对他匮乏太多的耐心与温柔,她的喜欢跟许妄比起来淡了太多。
许妄今天左手没有戴手表,他左手腕纹了一行字母,就这么坦坦荡荡的被程度看到了。
—cheng-du·0518
她刚坐在摩托车后座。所有的伤人的话哽咽在喉咙里不得动弹。
她的生日和她的名字纹在左手腕。
随后摩托车声随着风作响,少年逆着风前行,时不时说一两句话,风贯穿了他的衣衫,程度伸手抱住他,许妄自然浅浅一个弯唇。
那年有首歌叫纸短情长。
其中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放弃了我的所有我的一切无所谓。
程度又是一年夏天了。
你说过要是今年夏天你还在我身边,你就许我一个天长地久的。不知道还算不算数,但我真的很想和你有未来。
一路上基本上都是沉默的。
直到一个少年拉着女孩的手一闪而过,他左手在放着风筝,时不时笑着回头看,他说,“你看我放的高不高。”
还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那个秋天。
许妄问过她,“程度要放风筝吗。”
那时候她心气高,凡事都无所谓。
就让时间给我们回答,如果爱忘了,就让它走吧。
许妄刚想牵起程度的手,她不经意间一个转身就错开了,他把左手放在兜里开始变得不适。程度去买了两杯咖啡,有一杯是他喜欢的焦糖玛奇朵。程度道,“喏,给你的。”
有些习惯太惊人了,就像我忍不住爱你。
许妄忽的有些焦躁,却又被她轻轻安抚,“嗯。”
刚到电影院,许妄兴致难耐的去选了电影看,程度一路上挑三拣四,最后还是选了一部日漫。程度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秒速五厘米,你已经陪我看了很多遍了。”
许妄点头回应,“第一次你来我家就是的。”
那会儿程度还有烟瘾,后来她一过来身上的烟味总会呛到许妄,她就给改了。这点周渡远深有体会,一开始他也不抽了,也会觉得呛,直到后来跟她随波逐流,爱和不爱太明显。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一起进去了。
偏偏今天是个大晴天。
程度淡淡的看了许妄一眼,电影也没怎么看得进去,程度压低帽檐,遮住了绝大部分的情绪,和往常的情侣一样,只是这回谁都没先开口。
“许妄,电影结束了,我呢也要回家了。”她先开了口。
再艰难也要开口。
程度踌躇了很长一段时间,电影院阴暗的光线下她看不到许妄的模样,她想出去,记住最后见他的样子,“剩下的话,我们出去说吧。”
“好。”
外面阳光当头,晴天一片碧绿。
程度招呼许妄走路过来。“小孩,花又开了呢。”
也正是一年花开季节,程度想起第一次站在他家楼下的时候。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她眼里要告别的意思太明显,惊心动魄的感情让许妄心中一惊,他又开始变的不知所措。
程度把话题转了回来,看着他头上落下柳树叶子就伸手为他轻轻拂去,这一年的少年还不需要她垫脚,她苦笑道,“许妄,分手吧。”
原谅我食言了。
当初说带你去北海看菊花盛开没去成,后来又说带你回江南,也没做到。
回望我的诺言,做到的竟是寥寥无几。
越是这样,她对这个少年就越是愧疚,但她有责任,她是个警察,她是世界的英雄,她不可以只守护一个人。
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程度,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分手还是在一起我都希望你永远快乐,最后如果可以的话,记得我久一点。你肯定好奇我为什么不挽留你,在很早以前我们的关系就无可救药了,如你所说的一样。”许妄缓缓说出的这段话是他最后的尊严。
“但是程度你总得给我一个分手的理由吧。”
程度冷淡道,“答案你我都很清楚,不合适,不喜欢,没必要。”
许妄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风轻云淡的人。
不得已道,“我同意。”
程度听到后朝着反方向去了。
早就该分道扬镳的人,临了她还是这么难过。
许妄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纹身。
当时纹的时候觉得一点也不痛,当然还有一个他纹在了心口。他拿出来手机,反反复复点进和她的对话框,犹豫半天最后还是打出来了五个字,再见了,程度。
在他意料之内,这段对话以他开始以他结束,兜兜转转,心动和难以释怀的人都是他。
这一年,他高三也即将十八岁。
在他成年之前就学会好好爱一个人,但遗憾的是,那个人没能教会许妄爱自己。
他看着程度的背影,就好像穿梭时间,当初第一次见她,也是这样一个的背影随着长风远去,许妄伸手接住落下的槐花树叶,久久不能回神。
留着她的微信也并无大用。
许妄想过她会分手,没想过在分手后三天之内她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许妄回家以后颓废的靠在门上,难得买了一箱啤酒。一共六罐,他喝了一口又抽了一口烟,却被呛得不行,就又把烟掐了。就是这样也没把他呛出来一滴眼泪。
回来的时候是正午,他就一直坐到了晚霞时。
他随手拍了一个照片,习惯往往最杀人诛心。
他以前经常给程度拍日落。很遗憾的是,没带她看过香山日出,就连候鸟也没有一起看过。有些事是天注定,缘分到了谁也没有办法。
他终于知道自己比不得周渡远的地方是哪儿了,他比程度的世界重要的多,但他却从来不在她的世界里。
怎么不心痛呢。
“海鸥不在眷恋大海,可以飞更远。
远方传来风笛,我只在意有你的消息。
城堡为爱守着秘密,
而我为你守着回忆。
明明就不习惯牵手,为何却主动把手牵。
你的心事太多,我不会戳破。
明明就他比较温柔,也许他能给你更多。
不用抉择,我会自动变朋友……”
最后许妄还是掩面痛哭了。
哭的一抽一抽的,越哭他就越恨程度,恨意在爱意中潜滋暗长,但他就是抑制不住爱她,不爱她许妄觉得自己能去死。
程度总能让他如鲠在喉。
换句话说,程度爱许妄不及许妄爱程度。
有人在梦里都一直想着她。
夜深人静时,许妄双眼发红。
而程度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她悄悄来到他家楼下,踩箱喝酒,抽了一整宿的烟。难以忘怀的从来不只有你,程度她连释怀的时间都没有。
凌晨的时候她给周渡远打了电话,他去程度家里找她,没找到。
就来到了许妄家楼下看到了醉的晕乎乎的程度。
他把程度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只有这种时候他的爱才敢言说。听着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许妄,他有些苦涩,抱着她的手不自然松了松,低声道,“下回喝这么多,我就不来找你了。”
话是这么说,该来还是来。
他挺羡慕许妄的。
三个人都爱而不得,都是死局。
但周渡远清晰明了的知道,他压根不在局里。
轻如鸿毛的是他。
他轻轻把程度放在后座,开车走了。
许妄和他的不同处在于。
许妄会是那个陪她喝一整宿酒的人。
最后的最后,许妄把日落发给了程度。
对方还不是您的朋友。
许妄被她删了,他轻声骂了一句,“草,还他妈挺狠。”
“程度我认输了,狠心这块儿我比不上你。”
如果有一天知道真相,许妄只会更加愧疚,愧疚自己当时没有理解她。
季风吹向大海,海鸥不再飞去更远。可远方是你,我得飞更远,飞到传来风笛声响的远方,飞到杏花微雨的江南。
回忆在重叠。
程度的回忆回到最开始。
程度和许妄天天杠的时候。
程度太糟蹋自己的身体了,熬夜还喝酒,连熬四天再加上体育课逞强非要跑八百米,许妄看着她软绵绵的样子开杠道,“程度,这八百米,要不要我扶你跑啊?”
程度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要你管。”
见她生气了许妄在她面前爽朗的笑了一下,程度面色流露出来的虚弱还是让他嘱咐了一句,“少熬夜,你这黑眼圈太重了。”
程度跑着跑着就觉得自己要趴下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晕倒了。在远方的陈朝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许妄,“怎么?看人一节课了,不赶快过去表现一下。”
许妄:“……”“陈朝,你是不是有病,她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朝损了他一下,“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去哦。”
“……关你屁事。”
许妄想跑过去把她抱进医务室的,几个女生已经扛起来程度了,他悄悄走过去,然后嘲笑了她们一声,“她这么重,还是给我吧。”许妄就是这么别扭而又傲娇的小少爷。他说出来的话是真心听不得,你得看他做。
几个女生连忙道声谢谢,许妄说,“啊,不用谢,不用谢。”这种事儿许妄他乐不得。
许妄和几个女生把程度放到医务室就直接走了,然后躲在门后听到医生说了她没什么事才悄悄走了。他全程表情无动于衷,其实小少爷早就恨不得问医生十遍她有事没有,碍于面子他也就没有开口问。
下节课是数学课,许妄上到一半还是不放心,直接旷课跑了,背后老师的骂声传来。
外面已经是阴天了,许妄想着出去给她买点吃的,学校附近还没有,他得跑的更远一些,然后很多人就欣赏了这样一个风景:在大雨中,少年的外套大敞四开,发已经被雨水晕染,他奔跑着没有丝毫躲雨的意思。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店门口,“老板,一屉灌汤包,一屉虾仁的,皮蛋瘦肉粥,蟹黄粥,和紫米粥放糖,再来一个烤肠。”大清早的上体育课他知道程度肯定没吃早饭,然后又买了一个削好的水果拼盘,时间紧他也没买太多。
他怕包子和粥凉了,就用校服捂着,自己继续淋着雨跑回去,雨下得很大,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衣服已经湿透了,风在一吹树就哗啦哗啦往下滴雨,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下雨天雨还滑,他穿着板鞋,半截袖和短裤,在大雨里他被冻的有些瑟瑟发抖,然后跑到了医务室。
少年面色焦急,水把他晕染的更加绝色。半截袖也恰好勾勒出他完好的身材。他焦急而又忙碌,在少年的世界里,程度比天大。
他把粥摆好放在医务室,校医早早就出去了,他就在程度的身边守着她。
不大的桌子上,是少年摆好的早饭和水果。在程度醒来之前,他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眷恋与温润的双眸看了她一眼,随后轻轻掩门,回去上课了。
几乎等到了下午,程度才睡醒,这一觉补完她只觉得神清气爽,再一看肚子已经饿了。
她看着桌子上粥和包子诧异,校医什么时候这么暖了,校医解释到,“是一个同学买的。”程度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背影,他不可能的吧,是他吗?
可他这么一个毒舌而又不知三冬暖的少年,恣意桀骜,会吗?
她的唇下意识弯了,程度是第一次,这么被人热烈的喜欢。她从小就不被娇生惯养,她也从未活成别人要的程度,后来遇见许妄,她才发觉自己尝过人间四月的暖,早已心甘情愿溺死在他的温柔里。
夏天,真的很热。
少年后来又买了一碗绿豆粥,凉的紫米粥也在旁边放了糖。她不会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顺心,彼时烈阳当头,她透过窗子看到了远处汗流浃背的少年。
他是这么冷漠而又无情的人,可少年对待程度算不上薄凉。
他们都说夏天是热烈的,少年也是。
可我的少年比夏天更热烈。
在一个知了蝉鸣,燥意四起,长街被槐花树侬茂的影子所掩盖的夏。
我见过了,最热烈的少年。
就此,我人生的爱与暖,渴望和希望,都与他相关。
很可惜,他已经不能给你更多了。
程度有些难过,在梦里就落了一行泪。
她能怎么办。
从此我和你桥归桥,路归路。
程度的一生都在和爱的人不停的告别,猝不及防的,不可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