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破案
第三个月的时候,许妄依然不能走路。
拄着拐杖,被人推着。
后来回到家住了,他在房间里,拉上窗帘,拒绝所有光的闯入。
他就这样迎来了一个不太完美的十七岁。
他甚至都没有吹蜡烛。
而程度买了一个小蛋糕,再深夜为他守着零点庆祝他的十七岁,然后双手合十虔诚的为她的少年祈福。少女在夏夜一遍遍的低语,向上帝、向老天爷,去祈求。
这是他们分开的第三个月。
夏天真的好热啊。
热到茫茫人海,我们再也遇不见。
我颓废不已,我无法释怀。
后来风吹过,掀起窗帘,我看到久违的日光,就好像看到了那年拿着纸飞机与我擦肩而过的你。怎么办啊,我还是好喜欢你。
“许妄,十七岁快乐。”
程度给许妄发了一个短信,另外一个号,于他而言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程度做梦都想不到,少年就这样拄着拐杖磕磕绊绊来到她的楼下,安安静静的坐了一整个夜晚,天黑时来的,没等到天亮就悄悄离去。
你是我的心事。
你看,他就算再颓废,他的世界里也容不得他忘记爱你。
程度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从前,妈妈去世,爸爸一直在赌博,无人救她,她无法上岸,要被淹死在深海里,不得一丝光亮。
白天要工作,身心疲惫。
忙到了最后,她甚少想起许妄了。
把人物线梳理一下。
程度的家里贴着他们的照片,最后被她一一锁在了保险箱。
所有至关重要的证人和证据,她都保存的完好,现在已经看得见冰山一角了,她不着急,只要能还学生们清白,什么都值了。
许妄依然沉沦在对她疯狂以至于扭曲的思念。
他的口袋里放着她的一张照片,有的时候他会轻轻落下一吻,有的时候也就是拿出来看看。看着窗外候鸟飞过,许妄突然觉得自己该去北海看看。
刚好…她也放暑假了。
想见她。
只能说很想很想。
下着毛毛细雨,倒是不影响许妄赏景。
他慢慢悠悠的拄着拐杖往北海走,夏天正是北海荷花盛开的时节,从小荷才露尖尖角到映日荷花别样红,荷花给盛夏点缀了一两点生机。
小少年的帽檐微微压低遮蔽骄阳。
彼时他刚刚好回头,看着公园里手牵手依偎在的老夫妇,老奶奶的手里拿着一束花。
许妄就想,要是他能和程度共白头多好啊。
他给程度买一整个世界的花。
荷花被由缓到急的微微雨点打的浅浅低着头,柳树茂盛的随着风走,有些行人撑着伞走过,湖上停着摇摆不定的被废弃小船。
骄阳微微的,倒也不炎热。
许妄往草地里走,想着去歇息一会儿。
就看到了程度。
她站在柳树下的背影,伸手像是想要留住飞逝而过的下雨,刚好她的手机在放,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这么多天的思念哽咽在他的喉咙里。
她嘴里哼着小调,浑然不知他的悄悄靠近,有人在赏景,而许妄只想赏你。
程度也没有撑伞,只是偶然感受到了什么,猛的一回头就看到了许妄在看着她,随后听见他缓缓开口,“别等烟雨了,我来了。”
程度好像忽的明白了那句话。
最美不过下雨天。
那么总有一刻你刚好在我刚好来。
是的,她等的人就这么来了。
而程度却想到了陈岁的那句话,她说要程度放过自己的儿子。
但有太多的瞬间,她根本无法放弃。
两个人隔空对视,最后还是程度上前把少年轻轻揽在怀里,越搂越紧,两颗炽热的心贴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千言万语就此胜不过我们的一个见面。
程度依然什么都没说。
她轻轻松开了许妄,像是告别一般道,“不是分手了吗,我们两个人,不太合适的。”她压着情绪说的话,不要太违心。
许妄浅声道,“我们这不是已经江湖再见了吗,这么有缘分了,这一回能不能别把我抛下啊,你都抱我了。”
说到最后还有点委屈。
程度真的是一句狠话也无法说。
少年不过短短几个月,已经被岁月锤炼出一个坚强的轮廓了。
答应了陈岁的话,她无法收回。
根本就不是她无法收回,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去拉进他的手。在风雨里漂泊,也不想接过来他递的伞。“许妄,也许我们有缘再见,也许我们以后就再也不见了。要是等你返校的时候,我还喜欢你,那我就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分开。”
她这句话说的太大。
许妄一直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不会逼迫程度。
那就两个人隔着一道墙拥抱好了。
蝉声遍遍道盛夏,而我的思念却永远停留在见你的最后一刻。
他的夏天被你打捞起,从做你的傀儡那日起,许妄早就没有退路了。
“程度,别忘记我好吗,无论痛苦还是喜欢,都不要忘记我。”
程度点了点头。
她想转身离开,却又问了一个问题,“你的腿还有救吗。”
“彻底康复的可能性不大,但我只要努力康复就会有扔下拐杖的一天,医生说也许要个两三年才能正常的走路和慢跑。”
他的十七八岁,就真的这么荒废了。
程度觉得自己对他真的好残忍。
她真的好想抱抱她的小少年。
想着想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被许妄再次抱住了,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的哄道,“我这不是没事吗,瘸个两三年而已,我家大业大的,什么都不会影响。”
“我想你了。”
程度最终还是吐出来了这句话。
今天遇见的太凑巧了。
他还没准备好,他心里有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他害怕程度不喜欢自己。但万幸,在她那里,许妄永远是第一的。“好,我知道了。”
我也真的,很想很想你。
“但许妄,我们之间需要时间。”
程度有自己需要负的责任。
许妄用左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右手用来支撑自己,随后又抱住了她,轻轻在她的发丝上落下一吻道,“我放你离开,但是程度,不论你什么时候回来爱我,我都欢迎。”
哪怕你没有归期,我也等你到海角天涯。
“想你了给你打电话,不管多晚你都会接听吗。”
程度出声问道。
许妄回应道,“是的。”
两个人一起走到了程度的楼下,许妄看着她上去的背影也没有离开,知道她的脑袋探出窗外,迎着风对他说,“许妄,你回去吧。”
他不禁浅笑回应道,“好。”
真的是,看到她心都要化了。
许妄真的很乖,无论你把他丢下多少次,他都可怜巴巴的望着你,不厌其烦的说,你要不要带我回家啊,你同意一次他就跟你回去一次,绝对不会跟别人走。
就最后一次。
无论是哪个没有答案的盛夏方程式,你都是她最好的答案,也是她唯一交上去的考卷。
——
程度回去后扳起严肃的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去想解决方法却还是无可奈何,加上放暑假和张计莫名其妙被调到光利职高,程度根本无从下手,过去的一整年里,张计的行踪毫无破绽,除非他收网了否则不可能如此风平浪静。
程度以前去过张计之前呆的北京第三中学,唯一的疑点就是,张计在一段时间内突然有些变化,脾气上的,穿着上的,但是又都说得过去。
程度给徐处打了个电话。
“徐处,我想去他的老家看一下,你们发现情况了吗。”
“有,他一直有个重病缠身的母亲,一直到后来的时候,他不知道哪儿来的钱给她母亲治得病,家里境况也好了不少。正在查他的那笔钱,他以前是个很清贫的老师。”
程度思索后回答道,“既然如此差证据,那我去盯着他之前学校的小混混,肯定认识张计,说不定有消息。”
徐向前有些冷漠的打断了她,“你说的,我都派人去过了,而且毫无破绽,只能说他那笔不干不净的钱就是他应得的,不过狡兔三窟,一年多了他应该是有点行动的,你负责盯着他,一直盯着。”
“是的,徐处。”
徐向前嘱咐道,“不许单独行动。”
程度毕恭毕敬道,“是,徐处。”
挂断了电话,程度懒洋洋的躺在床上。
随后浅眯了一会儿,她心里似乎是有了些主意与想发,她还是要去张计老家。
单独行动。
是一座小县城,阳光懒洋洋的,正是最燥热的时候,程度看着镇子口坐着乘凉的老奶奶们就开口问道,“奶奶们好啊,你们知道张计的妈妈吗。”
老奶奶们神情瞬间有些忧伤,倒也都是自来熟就回答了,“知道啊,她一直卧病在床,这两年偶尔也能走走,命运坎坷,就一个儿子啊还工作辛苦,也只有周末才能回来,她自己又不愿意去找儿子,她儿子倒是孝顺的,是个有福气的老人家。”
孝顺。
程度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她看到了希望。
“那张计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老奶奶这才想起来问,“小姑娘,你是他的谁啊怎么打听这么多,我老糊涂了也就都说了。”
程度打算蒙混过关,看起来这些老年人也都非常的和善,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啊是调查组,听说张计老师家里贫困,特意来调查的。”
“这样啊小姑娘,他家以前挺穷的,这四五年倒是富裕了一些,张老师啊也没结过婚,你们放心,他啊肯定是个好人,以前在镇上就经常帮我们几个老太婆干这干那。有空就帮我们辅导辅导孩子的功课嘞,就是我们啊,也帮不上他啥。就是这两年脾气有些古怪,对我们也不亲热了,可疏离了,张老师啊可苦的一个孩子。”
老人说完还带着一些惋惜和意犹未尽。
虽然没套出什么有价值的。
不过对于程度也基本上够了。
程度道,“谢谢奶奶。”
随后去镇里找张计母亲的住处。
最后在小镇里一个最安静的巷子里找到了张计的母亲。老年人坐在太师椅上晒着太阳,身边只有一条狗在静静的趴着。
看到程度的靠近就吠了几声。
日光下,像是注意到了什么,老奶奶慢慢悠悠的站起来,拄着拐杖佝偻着腰,温柔而又良善的光辉和黄昏融为一体,老奶奶慈祥道,也像是心有感应的问,“小姑娘,是来这里找我的吗。”
就好像她知道,她们之间一定会有个见面。
“是。”
程度缓慢的靠近,对老年人她忽的有些愧疚与不忍道,“我想问问您的儿子。”
老年人依旧慈祥道,“一直都有人来问,不过那都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儿了,你想问就问吧。”
程度试探性的开口道,“奶奶,没什么的,听别人说你的儿子很孝顺很热心肠,就是来问问。”
提到了自己的儿子奶奶的脸上多了一些笑意与温暖,“是啊,我的儿子虽然不富有,但是把能给我的都给我了。因为工作忙,平时联系不上,但是啊一有空就过来看我。我这个病拖累他了,要不是我他也不至于欠债,这两年还债都快把身体拖垮了。”
这个徐处说到过,所以程度听到了也并不惊愕。
只是淡淡道,“谢谢奶奶。”
程度在小镇待了两三天就回去了。
此后的几个月,程度基本有空就来,就说是张计的学生很喜欢老师,然后看到张计妈妈没人照顾就来帮帮忙,还没让告诉张计。
后来张计知道了,却也没有阻拦,只是无动于衷。
七个月后。
程度和徐处一起来了这里,周围的人埋伏在了身边,他们拥有了足够的证据可以把张计捉拿归案。
又是一年花开时节。
程度拿着木仓轻轻扣响了张计母亲家里的门。
这几个月里,她和张计母亲已经很熟悉了,基本每周末都来,都是以了解张计的名义,这日子久了也就熟了。
程度第一次有些煎熬。
张计母亲佝偻着腰,亲切的问道,“你这一回怎么来的这么晚啊。”
程度眼里含着热泪,拿枪的左手轻轻颤抖,刚想开口,就看到张计母亲浅浅露出来一个微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侧身让步说道,“孩子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情。”
随后的人接二连三的进去了。
张计平静的坐在那里,桌子上是自己的罪证和贪污的钱,还有被扣住双手,他正在喝茶,看到特警进来淡定道,“早就料到了,那个同学,把我捉拿归案吧。谢谢你这么多日子,肯陪我母亲说些话,让她不那么孤单。”
张计的母亲转过头来,已经是两行热泪。
张计顺势给母亲跪下。
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第一次脆弱不堪,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给他的母亲磕了一个硬邦邦的响头,“是儿子对不起您了。”
这个世界倒是可笑,逼着好人犯罪,又不肯给没犯罪的人留一条活路。
那些瞬间在程度脑海里一一记起。
老奶奶总是笑的很温和问她,“小姑娘啊,这一回来了什么时候回去啊。”
“陪我一个老人家聊这么些难为你了,小姑娘啊你说的很多,奶奶已经听不懂了。”
印象最深刻的有一回。
程度匆匆赶过来,老奶奶看天色正晚,家里又穷什么都没有,只能给她倒杯热茶,寒酸的很,却笑着说道,“奶奶给你下碗面条要不要啊。”
笑容下蕴含着力量。
临走的时候程度特意给她放了几百块钱,下次见面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几百块钱又偷偷回到了她的手里。
有的时候老人家也会提起来自己的儿子,笑的却是很骄傲她说,“我儿子虽然穷,但是啊好多学生都夸呢。”
每次听她说的时候,程度都有些愧疚。
老奶奶真的是很爱很爱他的儿子,她总会把屋子里放着儿子照片的相框擦的干干净净,时不时就拿在手里看看。
虽然穷但是干净。
程度有一回衣服有些脏,老奶奶非要给她洗,程度第二天去的时候,衣服□□干净净的晾了起来,老人一脸和善道,“给你洗了,没有我们老人家的味道哦,拿肥皂搓的很干净。”
许久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的程度在这一刻泪如雨下。
程度看着老奶奶一步步走过来,随后还是微笑着说,“小姑娘,带走吧。”
一时间。
程度无言以对,只是沉默的把张计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