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之后,闻乐乐再也没跟施语冰讲过话。
要是在过道上遇见,闻乐乐还没等走近就会转头麻烦别的同学让位置。从别人座位上穿过去也不愿意跟施语冰擦肩。
从办公室帮忙抱来的历史作业,闻乐乐也不会再帮施语冰发,而是全都堆到讲台上,甚至不告诉她。
下节来上课的语文老师,看到讲台上堆着一堆练习册,把教案一丢,甩了下过肩的长发,问道:“谁是历史课代表?”
施语冰戴着耳机专心做题,都不知道已经上课了,被霍砚踢了一脚凳子,才瞥见讲台上的老师,赶紧扯下耳机。
“举手。”霍砚低声提醒。
施语冰举起手。
语文老师本来就是一点就着的脾气,拍着那堆历史练习册,皱眉训道:“书堆这儿就不管了?亏你还是班长和课代表呢,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施语冰都不知道那堆练习册是什么时候被抱过来的。刚想跟老师道歉,身旁一个懒懒凉凉的声音插进来。
“关她什么事儿,又不是她抱过来的。”
“那你说谁抱过来的?”语文老师道。
霍砚看向闻乐乐的背影,没说话。
闻乐乐感觉背后一道审视的目光,霍砚一直不说名字,她就一直被审视。
末了,霍砚提了下唇,嗓子里溢出一声轻蔑不屑的笑。
闻乐乐脸红到脖子。
他在嘲笑她,嘲笑她连站起来主动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闻乐乐本想看施语冰挨骂,这一声笑却刺激到她,唰地站了起来。
“老师,是我抱过来的,对不起。”她低着头承认。
闻乐乐作为前班长,和语文老师打的交道多,语文老师对她态度也比对施语冰好。
她一副“算了不追究了”的样子,挥手让她们俩花两分钟把练习册全发下去,自己转身先板书。
霍砚等到施语冰发完练习册回来,想逗逗她,问道:“我的呢?”
他压根儿就没交过作业。施语冰当没听见,不理他。
霍砚每每热脸贴了冷屁股都在心里骂自己真他妈贱。
过几天,又继续贴上去。
……
体育课上课前,女生们都被闻乐乐拉到一起聊天。
偶尔有女生去和孤零零站在外围的施语冰说话,没说两句也被闻乐乐拉走。
有女生好奇问闻乐乐:“你们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怎么最近都不说话了?”
另一个女生笑道:“不会跟你和小霍爷突然分手有关系吧?乐乐,你跟小霍爷到底为什么分手啊?”
“哎呀别问了~”闻乐乐挽着女生手臂撒娇,“走,咱们去那边找楚楚她们聊天。”
体育课下课前,老师组织大家玩听数抱团游戏——
所有人围成一个大圈跑步,听到老师喊数字就要和其他同学组成相对应的人数团,没能组团的人则淘汰。
第一圈,老师念了数字“5”。霎时间,所有人慌张抱团。
施语冰豪不意外自己被剩下,平静地旁观他们拉扯打闹。也不想主动去和别人组团,只想早早淘汰去一旁休息。
体育老师吹哨的瞬间,施语冰本来都打算退出了,蓦地被一只手拉过去,闯进一个五人团队里。
“老大,加她就六个了……”何山还没说完,被李域一巴掌拍脑袋上,眼神警告他闭嘴。
“老子会数数。”霍砚把施语冰拉过来,自己退了出去。
“霍砚,淘汰!”
霍砚插兜往远处走,走前懒洋洋地撂下一句命令:“保施语冰到最后。”
他一直走到篮球架下,靠着架子喝水,谁也不看,目光只落在施语冰身上——乌黑的长发,瓷白的小脸,微蹙的淡雅的眉心,还有远远望着自己的埋怨的眸子。
他知道她还在生气。
一生气就不理人,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
哄施语冰消气可不是件容易事,他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何山和李域几个人拼死贯彻霍砚下的命令,最后,只剩下何山、施语冰和闻乐乐三个人。
已经九月中旬,a市还没降温,连着几圈游戏下来,几个人额头上都是汗,被周围同学围在中间更热几分。
施语冰捏起夏季校服的领口抖了两下,远处抱着手臂悠闲旁观的霍砚让她心里升起一股消不去的烦躁。
如果不是这个狗霍砚,现在悠闲看热闹的应该是自己!
闻乐乐边小跑边注意何山的动向,已经做好老师一喊数字“2”就立即逮住何山不松手的准备。
这样施语冰就输了。
体育老师始终不吹哨,把周围同学的胃口都吊得老高,才突然喊了声:“2!”
闻乐乐伸手去抓何山,何山比她动作还快,让她抓了个空。
何山誓要保施语冰到最后,一个箭步冲过去——
施语冰看了霍砚一眼,烦躁和冲动下反手就是一推。
“我去——”何山被想到会被推,踉跄几步一屁股摔在闻乐乐脚边。
除了何山,其他人也均是一怔。
“诶诶诶,怎么回事儿?玩个游戏还动手呢?”
体育老师看也知道没什么大碍,不咸不淡地调侃了两句。
施语冰自责没把握好力度,面露歉意,想去扶何山起来,被闻乐乐推开。
“少假惺惺了!”她把何山扶起来,故意当着施语冰的面关切他,“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儿?”
何山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摔到屁股了,咋了,你想帮我揉一下?”
同班男生立刻笑着起哄:“揉一下揉一下!”
闻乐乐红了脸,小声骂他一句神经病,躲到楚楚身边。
施语冰手机不在身上,只能对何山比划手语。
“啊?”何山挠头,没看懂。
“她说对不起。”霍砚微沉清朗的声音在施语冰身后响起。
施语冰眸光一凉,放下手。
她面朝另一边,抬手擦额头上细密的汗,双颊浮着两团运动后的淡淡红晕,从雪白的肌肤里透出来的红,让她多了几分元气和可爱。
霍砚不知从哪儿抢来一把折扇,唰地展开,帮她扇着风,勾唇戏谑道:“我说,你现在哪儿来的这么大劲儿?吃菠菜了?”
折扇吹起的风将施语冰本就跑得松散的马尾彻底吹开,发绳从柔顺的发梢掉下,落在她脚边。
一头乌黑长发登时随风飘扬,将那张干净小脸衬得越发白皙透亮,卷翘的长睫下一双浅褐色眸子微微瞪圆,像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珠子。
霍砚手里的扇子还在扇,目光却一动不动看入神般落在对方如画的眉眼。
盛阳下,施语冰淡雅又锐利,清冷又炽热,疏离又近在咫尺,干净澄澈又捉摸不透。
谁能不为她着迷。
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说何山在他吹哨前都跟闻乐乐站一起,就算他们俩赢。
这话说完,正好下课。
施语冰没有如霍砚所愿赢到最后,心里畅快了些,冷冷笑了下,打开他搭在自己肩头的右手,捡起头绳,一边扎头发一边往教室走。
“老大,对不起啊,我没完成任务……”何山挠着后脑勺来霍砚跟前认错领罚。
话说完,却没见任何动静。一抬眼,只见自己老大还在盯着施语冰的背影,黑眸幽深极了,脸色寒冷阴沉。
何山只感觉周身袭来冰封一般的气场,眼珠一转,当自己没来过,一步一步往后退,直退到安全距离才彻底松了口气。
……
两周后,高三年级在周五举行月考。
这次月考不按成绩不按文理科也不按学号排考号,全年级随机。
施语冰从王勤刚那儿拿到全班考号以及对应的考场位置时松了口气,还好和霍砚不在同一考场。
霍砚自那节体育课后再没招惹过她,虽然是同桌,但互相都把对方当空气。
施语冰和霍臻辰在一个考场。
到考场后,施语冰正好有题想问霍臻辰,趁他前面还没人,拿着草稿本坐到他前排,转过身来请教他。
霍臻辰低声地温柔地给她讲着,时不时问她:“我讲明白了吗,阿施?”
霍砚上完厕所,路过8班后门正好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了下。
呵。
他冷笑。
对霍臻辰就眼眉温柔,对他就是冷眉冷眼。
也是,别人霍臻辰是她前男友,他算个屁。
施语冰余光里后门晃过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须臾,又出现在前门——
还真是霍砚。
霍砚路过前门又回了一次眸,和施语冰转头看过来的目光正好撞上。
他眼里没什么温度,只一秒便收回视线,好像只是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一瞥,继续迈着闲散的步子往前走。
考场里人越来越多,施语冰问完题拿着草稿本回去自己位置上。
好巧不巧,她身后坐的是魏柔。
“喂——”
魏柔拿笔敲了敲她肩头。
施语冰皱眉,回头。
魏柔小声道:“待会儿把答题卡露出来让我抄下呗?”
施语冰在草稿本上写下冷冰冰三个字甩给她:【自己做】
“嘁,给脸不要脸!”
魏柔骂完她,又去找旁边的人。
觉得远处有道目光在看自己,魏柔望过去,看见了班上那位新来的长得不错的理科状元。
霍臻辰目光里带着几分警告,但清秀斯文的眉眼不如霍砚沉着脸那般有威慑力。
魏柔以为他一直看着自己是对自己有意思,反而还冲他笑了笑。
“……”霍臻辰无语,移开眼睛。
……
周末过后,又过了三天,月考成绩公示出来。
霍臻辰凭借理综满分,总分749的成绩在所有人意料之中考了年级第一。
施语冰735分位居年级第二。
霍砚考试全程睡觉,以50分总成绩排名年级倒数第一。
王勤刚在早自习结束前夸了施语冰几句,最后下课把她跟霍砚都叫到办公室。
“王主任,你们班这回考得不错啊。”
王勤刚一进办公室,六班班主任便笑着对他道。
“不错什么不错,也不看看平均分降了多少。”
王勤刚拿了茶杯去接热水,让霍砚和施语冰站到他办公桌前。
霍砚睨了眼施语冰平静清冷的眉眼,被班主任不明不白跟他一起叫过来,居然还这么淡定。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心烦。
当年的事他还没怎么样呢,她这个间接凶手倒先变成个不言不语、不哭不笑、没有情绪的哑巴,好像受到多大伤害一样。
“全年级平均分都降了,刚开学嘛,收假不收心,是这样的。”
“我看该采取措施了,尖子生依旧顶尖,倒数也一如既往稳定,倒是那些在中间不上不下的人分数普遍下降。”
“主要还是自制力自觉性的问题。”
“下午开个会,大家讨论一下怎么解决。”
这边和六班班主任聊完,王勤刚坐到办公桌前,呷了口茶,慢悠悠开口:
“班长,之前开学典礼上我怎么说的,是不是让你帮霍砚同学稳住和提升成绩?怎么这回他还考年级倒数第一?”
施语冰用手语回他:【我没有时间】
“你这就不对了,”王勤刚放下茶杯,语重心长道,“帮助同学的同时也是帮助你自己复习,带动同学进步也是班长的职责之一,你身为班长怎么能只顾自己进步呢?”
施语冰不再回应,垂着眼眸。任他说,左耳进右耳出。
王勤刚又看向霍砚:“你呢,光别人帮你自己不努力,有用吗?这一个月你听了几节课你告诉我?”
霍砚跟施语冰一样,插兜站着,左耳进右耳出。考都考完了,说再多有什么用。
“这样,我再给你俩一次机会,”王勤刚道,“这次重新调座位,你俩还做同桌,我还不信了……”
施语冰终于不再淡定,快速比划手语道:【老师,我不想和他做同桌。】
“你是班长,跟他坐一起方便提升他学习。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回去吧。”王勤刚挥手让他俩走。
霍砚斜睨一眼脸色难看的施语冰,眼尾浮起一抹讥笑。
想甩掉他,没门儿。
“走吧,班长。”
他正要迈步离开,却见施语冰没有妥协还在比划手语,清淡眉眼透着股不寻常的坚定。
【如果您还安排我和他坐一起,那我只好回家向家长申请转学。】
霍砚&王勤刚:“转学?!”
霍砚倏地拧紧眉心,右手掐住施语冰脖子将人抵到墙上,黑眸怒气迸发。
“施语冰,谁他妈给你的错觉让你以为我会这么放过你?”
施语冰脖颈很细,肌肤也白,登时被掐出几道红印。
她没看他,低垂的清冷眉宇没什么情绪,像个冷冰冰的机器人。
她只是这些天无数次的在想,如果她能离他远点,他是不是就能变回以前那个霍砚。
那个不那么疯的霍砚,戾气没这么重的霍砚,那个有点坏但知轻重的霍砚。
霍砚右手从施语冰脖颈移到下颌,迫使她更加扬起脸看着自己。
“想转学去哪儿?去一个没我的地方,是吗?那你欠我的,打算怎么还?”
施语冰眸子微闪。
须臾,她抬起左手,亮出手腕,右手手里握着一把从霍砚裤兜里摸出来的弹簧小刀,刀刃对准了已经有道疤痕的手腕内侧。
她双手往前伸了一下,示意让对方动手。
这件事无解,只能血债血偿。
她也早就想这么干了。
“你他妈……”霍砚又怒又恨,眼尾猩红。
施语冰眼角掉下一滴泪,带着灼热的温度,落在他布满青筋的手背。
他右手不敢再用一分力,怕真的弄疼她。
施语冰,你他妈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