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也不是真为看什么专著而来,毕竟有过一定工作经验之后,这些基础教材能提供的也很有限。mankanshu.
家乐只是找出了以前看过的几本大部头,随意的翻着,偶尔看到曾经将考场上的自己折磨的死去活来的拗口名词、生僻术语,会心一笑。
看了一阵,她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变暗。
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出门时天气晴朗,她没有带伞。
家乐将书放回去,准备离开。
走出去的时候,她想起什么,望了一眼刚来时注意到的那个座位。
上面空空如也,那个黑发男子不在。
可能他已经走了。
可能只是个韩裔或日裔的学生。
出门的时候susan正在帮一个学生查书,家乐不便打扰,只是跟susan点头告别。
走出图书馆,果然开始落雨点了。
一些没带伞的年轻学生立刻冲进雨中,试图在雨下大之前赶回宿舍。
家乐犹豫间,一把厚实的黑伞撑开在她头顶。
举伞的是个挺拔的亚洲男人,他的长手长腿包裹在修身的黑色毛呢大衣中,微微低头望她。
家乐意外之下,倒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之前那几次也不是幻觉了,她不用去求助别科的医生。
他毕竟释放出了善意,家乐也不好表现的太不客气,“真巧,elvin,你也在这儿?”
艾文迪倒是坦然,“一直想找机会来圣地朝拜。”
——好吧,这里毕竟是业内top1,她也没那个资格阻拦他到此一游。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艾文迪沉声道。
家乐看了看台阶下的雨,并不是很大,但没有伞也着实狼狈。
“不用了,我……可以上楼再看会儿书,顺便等雨停。”
艾文迪微微皱眉,“你害怕跟我呆在一起么——即使只是送你一程?”
家乐不气不恼,“是的,我怕。”
艾文迪不禁说,“你以为我只是来观光?”
家乐低下头,“我以为……已经说清楚了。”
艾文迪没说话,这时起了一阵风,他换了个方向,挡住风口,用没拿伞的那只手顺了一下头发,“好吧,那我留下来,继续观光。”
听到他略显孩子气的话,家乐一阵无语,正要开口,却见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小身影跑到面前,拉下帽子,“a,找到你了。”
“oliver,”家乐有些惊讶的揉一把小正太的金发,“你怎么来了?”
“爸爸正在开会,来不了,打电话问我,能不能代替他英雄救美。”oliver得意的递给她一把雨伞。
家乐有些感动,“……谢谢,oliver,你最棒了。”
“那么a,我们回去吧,”小正太将帽子戴好,看到一旁的艾文迪,好奇的望了他一眼,“你是a的朋友吗?”
艾文迪恶意的粲然一笑,“我是她男朋友。”
金发正太一愣。
家乐无语的拉着他离开。
艾文迪保持着那个举伞的姿势,看他们消失在雨中。
后来,oliver有提起a的这位“男朋友”。
安德鲁看了家乐一眼,并不奇怪,“是艾先生么?我这几天有见到他几次。”
家乐只能黑犬黑犬的说,“他好像一直想来这里参观。”
“是吗,看来上次我该叫住他,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只是安德鲁的口气也没有多遗憾。
这之后,家乐又在各种场合见过艾文迪几次。
但只是见到而已——就算他看到了家乐,也没有更多的话语和行动。
仿佛就真的只是个观光客。
某天,家乐跟安德鲁和他实验室的小伙伴们讨论了一下新的研究项目,结束之后,一行人去到学校附近的小酒吧放松。
酒吧自然不可能讨论学术,但小伙伴们的话题好像也太过集中在另一件事上。
“a,你都不知道,当初你走那阵,安迪简直失魂落魄,一打开电脑就在看你祖国的资料,一个月至少要往那边跑上两三趟吧,我们甚至不知道,东方的现代牙科发展的这么迅速——”
“哈哈是啊,安迪还去买了孔夫子和佛祖的科普图书呢,我猜他就看了个开头——”
“oliver也很认人的,聚会的时候总问a呢、a啥时回来,亏我以前还以为,在小男孩眼中,漂亮姐姐都长得差不多呢——”
他们七嘴八舌说着,家乐有些不自在的看了安德鲁一眼。
回到瑞典之后,她租住学校附近的临时公寓。安德鲁对她的建议,她还没有回应。
但看今晚众人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尤其是安德鲁今天打扮的相当周正,西装革履,发型完美,完全超过了主持一场seminar的配置,听众人起哄也没拿出导师架子阻止,反而还微笑着似是鼓励……
家乐有所预感,心中一阵慌乱,只得借尿遁。
酒吧人很多,经过吧台的时候,她甚至绕不开某人的一双长腿。
艾文迪坐在一张高脚凳上,面前已经摆了两个空杯子。
他冲家乐扬扬下巴,“准备好过去接受求婚了?”
“请不要开这种玩笑。”家乐皱眉。
她甚至没有问他是怎么凑巧出现在这里的。
艾文迪却没有放行,他胳膊撑着吧台,凑近她,“我知道有人提前收买了酒保,等会儿会出现乐队,还有鲜花,某人准备的戒指已经藏在一瓶酒里送了过去——怎样,够不够surprise?”
家乐叹息一声,“……只能说明,那个酒保并不可靠。”
收了两份钱,剧透的surprise还叫啥surprise?
“我也曾经以为——太多的感情对我没有意义。”艾文迪忽然说。
家乐一愣。
他不是来观光的吗?
“但我后来明白,感情也分很多种——有的让人烦恼,有的徒增唏嘘,”艾文迪望向她,“而有一种,却是明知可能受伤、也要不顾一切的抓住。”
“……你喝多了,”家乐缓缓的说,“我现在要回去朋友们那里。”
她看了一眼艾文迪刻意挡在她身前的腿,示意他放行。
艾文迪缓缓收回那双长腿,盯着她的眼睛,“你要是真的能够心安理得的从这里走过去,那么……你去吧,接受那个surprise——记住要真的很惊喜,我不会拦你。”
家乐看着那块空隙,走了过去。
安德鲁那桌,一群人兴奋的咬耳朵,安德鲁有点坐立不安,似是因为家乐离开太久而四处张望,两个侍者跟他低声确认着什么……
家乐只觉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装作很惊喜的样子?应该没有问题吧。
经过这么多事,她也可以自豪的说,自己是有一把演技的。
——一时可以,那么一世呢?
安德鲁是个极好极好的人,他需要的伴侣,大概不是可以跟他一起吃饭睡觉带孩子就好。
她……真的可以吗?
真的,心安理得吗?
脑海中忽然闪过蒋宪彬勉强微笑的脸。
家乐忽然深深恐惧起来。
她没有办法往前多走一步了。
母亲在病榻上的最后画面出现在她脑中。
“家乐,我知道你替我不值,”母亲面容憔悴,却又诡异的浮起一丝少女的光华,“——是错是对都好,至少我诚实的面对了我的内心,不管是当初接受他、还是后来离开他。”
也许是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她咳嗽了一阵。
当时的家乐已经泣不成声。
“家乐,不要因此失去勇气,要睁大眼睛看清楚,”母亲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了一下,声音却渐渐变得遥远,“看清楚了,就不要放弃……你比妈妈更聪明,也会比妈妈……更幸福……”
这段记忆曾经被家乐封存在脑海的最深处,此刻却毫无预警的跳了出来。
家乐泪盈于睫。
不,她并没有比妈妈更聪明,相反,她这个女儿可能走的弯路,都被妈妈提前预见到了,即使在弥留之际也要挣扎着给出劝诫。
她望向前方那张桌子。
——对不起,安迪。
她在学业上总是让他惊喜。
而今晚他准备的这份惊喜,她却没有资格去接受。
她还是去祸害该祸害的人吧。
家乐毅然的转过身。
面前正好站着她心里想的那个人。
“我知道你会转身——”
那个人微笑的说,“——所以我一直跟在你后面,等你一转身就能看到我。”
说完,他俯身吻了下来。
感谢这里人气鼎盛、歌舞嘈杂,天气寒冷所以需要更多的拥吻。所以,即使他们内心惊涛骇浪,但在外人看来,这一对的动静并不至于引起太大的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