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完结

  “你走吧。dingdiankanshu.”

  掩藏不住神情中的失望和厌倦,越瑄唇色苍白,并没有看她,只是挥一下手,向门口的方向。

  “不,我不走。”

  深吸一口气,紧紧抓住他的轮椅,叶婴吃力地挤出一朵笑容,对他说:“我们刚刚才订婚,我哪里也不去,我要留在你的身边,留一辈子,你别想赶走我!”

  黑色钻石在她的指间耀眼地闪烁着。

  是无比确定的宣告。他是她的,她已经有了留在他身边的权力!

  “如果喜欢这枚钻石,你可以留下它……”声音虚弱而疲惫,越瑄的目光只在她的指间轻轻一触就移开,他已开始无法控制胸口处的喘息,呼吸越发急促,面颊涌上潮红,他紧握住轮椅,双手的指骨发青。

  “慢一点,平静!”看出他的不对劲,叶婴心中一凛,急忙起身去顺抚他的后背,他的哮喘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发作。“咝—厄—”身体发抖,即使竭力克制,他的胸口依旧开始发出剧烈的哮鸣音,没有氧气,疼痛胀满得像要炸开,面色越来越潮红,眼前阵阵发黑,窒息的疼痛感使他的身体开始痉挛!那熟悉的疼痛感……那如影随形般自出生就死死将他纠缠的疼痛和窒息……紧逼而来的疼痛中,他恍惚看到她惊慌呼喊的面容,一阵阵的黑影,她仿佛在试图让他张开嘴,好为他用药。胸口的氧气越来越少,窒息和疼痛如同恶魔的手,自脊椎冒出的寒冷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夜晚……花园里的蔷薇花即将绽放,而那时的他意识到,所有他爱的人……都将离他远去……

  “越瑄!”

  听到声音,门外的谢浦、谢平和特护们一拥而入。手持喷雾,叶婴急声唤着,她无法使越瑄张开嘴,无法帮他用药!牙关死死颤抖地紧闭着,越瑄的双唇已是紫青色,面色煞白又诡异地潮红,他整个人都在痛苦地痉挛颤抖,却任是特护和谢浦、谢平全部围上来帮忙,也无法使他将药吸进去!

  窒息的黑影中。

  所有的声音渐渐离去……生命中只剩下她的那双黑瞳……恍若可以将他的生命全部吞噬吸入的那双美丽的黑瞳……

  白色的蔷薇花海一丛丛一朵朵无声绽放,那静静坐在他身旁用树枝作画的小女孩……在繁星的斜坡上,从校园门口远远走出黑发冰瞳的少女,越璨回头对他说,看,那就是我喜欢的女孩。

  轮椅中,少年的他静默地凝视那美如深夜的少女。

  没有告诉越璨。

  那也是……

  他喜欢的女孩……

  濒死的窒息在胸腔炸开!黑暗将光影吞没,剧烈的疼痛中,耳畔回响起六年前越璨充满仇恨的声音—

  “谢越瑄,是我瞎了眼,居然会把你当做我的弟弟!居然会信任你、相信你!你是这世上最卑劣无耻的人!你将自己伪装成善良的纯白,内心却比最污秽的东西还要肮脏!我会将你所做的一切都还给你!我会毁掉你的一切!我会让你痛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比最污秽的东西……还要肮脏。是的。比最污秽的东西还要肮脏。疼痛的巨浪将他淹没,一幕幕,一场场,那入眼的肮脏,让他日复一日地沉默。那个雨夜,她亲吻着他,抱着他滚进雨地的泥泞,她说,他现在同她一样脏。可她不知,她是多么的错误。她并不脏。她干净得一如初绽的白蔷薇,即使被溅上泥点,花瓣本身依旧是洁白无瑕。而他,才是脏秽不堪,双手染着罪恶。纵使他可以为自己找千百个借口和理由,内心深处,他知道自己是怎样出卖了他们,毁掉了他们即将踏入的幸福。

  “咝—厄—”“咝厄—”面容紫胀,身体痉挛地颤抖,巨痛席卷越瑄的全身,牙关依旧紧紧地死闭着,似乎不给任何人救他的机会!特护们慌乱已极,医生尚留在国内,美国的医生赶来还需要时间!“二少!”眼看情况危急,再顾不得许多,谢平冲上去准备强行掰开越瑄的牙关,为他喷服缓解哮喘的药物!“你这样会伤到他!”叶婴急呼,理智知道也许谢平的做法是正确的,可是,这样强行地掰开,越瑄一定会很痛!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她无法眼看着他多承受哪怕再多一点点的疼痛!她喊道:“让我再试一下!”忘记屋内的所有人,她伸出双臂环抱住轮椅中颤抖痛苦的越瑄,虽然不知他为什么抗拒用药,为什么宁可生命流走,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疲惫与绝望,仿佛已经不再期盼,不再眷恋。

  情急之下,她用力吻向他唇片!

  他的唇片发紫、痉挛,因为缺乏氧气而僵硬颤抖,那吻上去的滋味并不甜蜜,反而如同一根针,用力扎在她的心尖!心尖痛得缩成一团,她还记得,在今晚蔷薇的花海中,他用那枚比星星还耀眼的钻石与她订婚,他亲吻她的手指,对她说,从现在开始,他属于她。

  而只是短短的几个小时。

  即使是在她的双唇下,他的眼底也没有对生命的希冀,仿佛对死亡无比漠然,没有恐惧。心中涩痛,她的双唇颤抖起来,用她全部的感情去吻他,她是这么的害怕,泪水滴入这个吻的隙间,咸而滚烫。她以为他是淡漠的,她以为他善良到不会在意她同别的男子接触,她没有想到他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越瑄……越瑄……”

  有着泪水的吻涩咸难忍,她反复地吻着他,心脏痛绞紧缩。他是她最不想伤害的人,他是如此的无辜,在他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收起尖刺,却依然伤到了他吗?

  “好了,快起来!”

  身后传来谢浦的喝声,然后她的肩膀被谢浦抓住拉开,谢平急切地将喷雾放入越瑄口中,喊着什么,一下下按压。眼前有迷蒙的水雾,耳边轰轰作响,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看到越瑄的哮喘渐渐得到控制,虽然面颊的潮红尚未褪去,汗水依然浸湿全身,但已然没有太大的危险。

  “叶小姐……”

  平板的声音里透出不悦,谢平想让叶婴离开这个房间,谢浦却阻止住他。虽然二少的发病与她脱不了干系,但毕竟也是因为她,二少最终软化下来。将越瑄在床上安置好。眼神谴责地看了眼叶婴,谢平板着脸同谢浦一起出去,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窗外纷纷的夜雨继续下着。

  仿佛将会下一整夜。

  床上,越瑄的眼睛静静地半睁着,没有睡,也看不出正在想什么。叶婴半跪在他的床边,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久久不动。她不敢碰他,不敢说话,一颗心如同被悬吊在伸手不见十指的深井,等待他的判决。

  他的手指苍白修长。指甲洁净。如同生活在纯白的国度,每当在他的身边,她总会觉得自己一身污垢。或许,她是应该离开他的。她的仇恨又与他何干?垂下眼帘,叶婴苦涩地想着,将指间的黑钻慢慢褪下。美如天际寒星的光芒,终究她是不配拥有的。

  “如果喜欢我……”仿佛没有看到那枚黑色的钻戒已经褪到她的指尖,越瑄望着不知名的黑暗,声音低哑:“……就只喜欢我一个……如果在你心底还有其他的人,就请你离开。”睫毛猛地一颤!叶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然后,她的嘴唇颤抖地蠕动着,又死死咬住。她发怔地望他良久,长长吸了口气,悄然将那枚戒指重新戴回自己的手指,她哑声说:

  “是,我知道了。”

  顿了顿,她掩住眼底的湿润,颤声说:

  “谢谢你。”

  接着,叶婴想起了什么,她匆匆离开床边去翻行李,从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袋里拿出一件东西,又回到床边。她的神情竟有些局促,将那件东西在手心又握了握,才对他说:

  “这是我的父亲留下的。”

  那是一只镀金的怀表,男士的式样,精致典雅,似乎曾是心爱之物,被反复地摩挲过,有温润的光泽。怀表的壳子上,烙刻着一朵初初绽放的蔷薇花,美丽传神,盈满灵气,正与她画夹上的那朵相同。

  “……我想,把它送给你。”

  不舍地用手指细细抚摸这只熟悉的怀表,它陪伴了她很多很多年。她曾经把它藏在床底,藏在窗外蔷薇花的花盆中,只为了不被人发现,可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拿出来看一眼。

  “……它是唯一的。”

  慢慢拿起它,她轻轻将它放入他的掌心,将她最珍惜的送给了他。父亲的公司破产后,所有的东西都被变卖,那些父亲送她的各种首饰和小玩意全部不知所踪。

  她只守住了这个。

  在那些黑暗肮脏的岁月里,是它让她能够想到父亲的笑容,让她记起,她也曾经像小公主般被深深地爱过。

  “……也许我最终还是会伤害你,也许我真的是一个很坏的女人,”她握起他的手指,让他握紧那块镀金的怀表,“可是现在,越瑄,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在我心底,也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窗外的夜雨越下越急!

  纷乱的雨点敲打在玻璃上。

  越瑄定定地凝视着她,像是在分辨她的话语中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突然,他用虚弱的手拉下她,在她毫无防备地跌落在他身上时,他用握着怀表的双手捧住她的脸,吻上她的双唇!

  这个吻是虚弱的。

  甚至那称不上是吻,他只是贴着她的双唇,而她怕压到他,用双肘在床上撑起自己的重量。可是,触觉是如此的深刻而敏感,她可以感受到他唇片的每一分纹路,唇片的苍白和微微的干涸,他虚弱吃力地吻着她,她甚至可以尝到他口腔中残余的药物气息,唇片在她的双唇上吃力而缓慢地移动,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却清晰地每一分每一寸传入她的心底。

  她是那样的……

  被他爱着……

  闭上眼睛,泪水漫过心底的干涸,从未有这么一刻,她深深感觉到,自己是如此地被人爱着。他微凉的体温,自她的唇片,一直一直熨到她的心底,将她冰冷干涸的那颗心,一点一点湿润。

  他的吻是那样的简单。

  没有任何花样。

  甚至也没有如焚烧般的激情。

  正如他对她的感情,只是简单的,犹如亘古的永恒。不知从何时,它已在那里,无论到何时,它永远在那里。

  在深夜,这个简单的吻渐渐却变得比世上最激情的吻都令人难以忍受,她体内的每个细胞都变得异常敏感,异常欢畅,又生出无限的渴望。他似乎也是如此,苍白的面颊上晕红鲜艳欲滴,眼神迷离,捧住她脸颊的双手越来越用力,他开始吸吮她的唇舌,轻柔又有着难以克制的渴求。

  “瑄……”

  她喘息着离开一点,他的身体反应让她明白,如果不停止这个吻,将要发生的会是什么。然而,他吃力地抬起身子,又将她吻住。他无法离开她,他不愿离开她,他想要更多地得到她。他不知她会爱他多久,他不知他还可以拥有她多久,所以他是那么地想将自己给她,让她记住他,永远也不忘记。

  怀表自他的掌心滑落。

  落在雪白的枕边。

  如同最青涩的孩子,他和她拥抱在一起,笨拙地吻着彼此。薄被滑落在地上,雨丝敲打着窗户,她伏在他的身上,用最轻柔的动作将他纳入,彼此融合的那一刻,他发出一声呻吟,仰起脖颈,身体阵阵颤抖,面容苍白又鲜艳……

  chapter5

  她是夜婴,是在最邪恶的充满罪恶的时分出生,她是恶毒的,是一切灾难的源头。

  窗外有清晨的鸟叫声,叶婴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到枕旁依旧是那清宁干净的身影。她拱了拱脑袋,偎在男人那线条优美的肩膀上,蹭了一会儿,懒懒地在他的肩上啾了一个吻。

  “睡得好吗?”

  晨光中,越瑄温和地问。

  他习惯早起,却因为臂膀被她紧紧地抱住,只得一直陪她躺到现在。轻柔地顺着她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他原本苍白的面容,透出润红的色泽。

  “嗯,做了个梦。”

  闭着眼睛笑着回答,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继续偎在他的肩窝,不肯松开他。薄被下,她光裸的腿也紧紧缠着他修长的双腿,心中像是被什么塞满了般的满足,动也不想动。

  颁奖礼的第二天森明美就回国了,又过了两天,越璨回去了。而她和越瑄迟迟没有回去,留在这个庄园,如同世外桃源一般,没有任何烦恼和事情,幸福得让她觉得是在梦中,不愿醒来。

  但乔治和翠西的电话一通接一通,催叶婴回国催得越来越急。

  自潘亭亭在劳伦斯颁奖礼中,以叶婴那袭深蓝色星空礼服裙,在红地毯上光芒万丈艳压群芳,被全球各国媒体誉为颁奖礼最佳着装之一,一夜间红遍全球之后,“mk”的高级定制女装也在一夜间爆红,被时尚圈趋之若鹜!

  很多贵妇名媛前往“mk”下单,许多国内一线的女明星们也希望“mk”能够为她们量身定做参加重要场合的礼服裙,一时间“mk”的订单暴增,乔治和翠西完全忙不过来。而且大多数客户指名要求由叶婴亲自设计,哪怕金额要高出两倍也毫不在意。

  “恭喜你,潘小姐。”

  手机里传来潘亭亭兴奋得意的声音,她告诉叶婴说,她刚刚拿到了两部好莱坞大制作电影的片约,虽然还不是女主角,但对于华人女星来说,这样的角色分量已经是史无前例了。

  叶婴一边客气地应酬她,一边翻看翠西整理好的订单资料。订单太多,今后必须有数量的限制才可以,她默默地想着,听到潘亭亭又说,她打算再在“mk”订三套礼服。

  “好的,乔治会联系你。”

  结束完通话,叶婴喊翠西和乔治进来,让两人负责处理大部分的订单,而她只处理其中最重要的几单。乔治一脸激动,翠西也掩饰不住满脸的兴奋,两人没有想到叶婴会这么快就放手让他们接手设计。

  “如果不是欣赏你们的设计风格,我为什么会把你们要过来呢?”叶婴含笑说,目送两人双手激动地捧着订单离开。至于潘亭亭,如果有时间,她还是会为潘亭亭设计礼服,但重点已不在潘亭亭身上,“mk”现在面对的是更为高级的顾客群。

  两个月后。

  森明美的办公室。

  面对业绩报表,久久盯着那些数字,森明美面容僵硬。

  廖修和琼安面露不安,这两个月下来,“mk”俨然已经在国际高级女装领域打响了名号,上周在纽约的著名音乐颁奖礼上,竟然有五位国际当红的女歌手都穿着“mk”的礼服出现。

  而“森”的位置越来越尴尬。品牌没有被认可,原本依靠森明美的私人情面而被拉来的顾客,也没有再继续下订单。两个月的时间,“森”接到的单子只有三笔,而且这三笔全都给顾客在价钱上打了很大的折扣,连面料和手工的成本都合不上。

  “森小姐。”

  与琼安对视一眼,廖修尴尬地说:

  “昨天翠西再次打来电话,问需不需要为我们介绍顾客。翠西说,自从‘mk’限定每月最多只接20笔订单,有大量的顾客无法接待,如果我们有需要,她可以……”

  “啪—”

  手中的报表狠狠摔在桌面,森明美怒视廖修,一向优雅的面容竟显得有些狰狞,厉声说:

  “我已经告诉过你!‘森’不接受施舍!她们以为她们是什么东西!她们不想要的,就想来扔给我?!廖修,你如果觉得‘森’没有前途,想转去‘mk’,那现在就去,我绝不留你!琼安,你也是一样!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后悔了,你们觉得当初就不该跟我!好啊,你们走!全都走!统统走—”

  “森小姐!”

  琼安皱眉,力图保持平静。她从事设计师已经十几年,是看着森明美进入公司的。虽然森明美的父亲是光芒耀眼的设计大师,但森明美本人优雅谦逊、颇有才华,令她非常欣赏,多年来也尽心协助她完成一系列的工作。而这段日子,森明美变得越来越心浮气躁,屡屡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