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训听到表弟的言语,又听到塔外传来了嘈嘈杂杂的人声,间或有指挥的将官呼号,知道是救兵已到,这才敢又探出头去看。
武崇训见那行伍汉子还如同铁塔一般伫立在那里,李重润却正挣扎着试图从墙角爬起来。
只不过可能李重润内腑受了些伤势,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把自己疼得呲牙咧嘴的。
“没什么好死不瞑目的,本王只是跟你阐述个事实而已。”
随着李重润的话音落下,那魁梧如山的单不先,仰面倒了下去,砸起地上尘埃无数。
武崇训在楼上看得清楚,那单不先的胸腹处满是血迹,隐约有几个伤口还在冒着血。双目瞪得极大,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措。
似乎像是在说,自己这冠绝天下的功夫,怎么就死在了这充其量也就比三脚猫强点的胖子手里。
几天后,烟花三月的扬州已经到处开起了琼花。
本来李重润对这般很是细碎的小白花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不过园子里这会儿只有这玩意儿开花,自己又出不去这园子,只能任由公孙兰推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王荣在园子里转着,说些生意上的事情。
“那宋时让县子传了话来,说虽然崔姨娘死了,只不过那崔家的管事把钱攥得死紧。说宋家如果没有当年崔家支持的财货和地位,早就倒了,所以这崔家的股子,那是一分都不能少的。”
王荣有些头疼,本来以为那崔姨娘死了,吃掉这宋家还不是老头子尿尿,手拿把掐的事情。谁知这崔家派来的那个管事很是硬气,死攥着崔家的股子,坚决不撒手。
“这事情急不得。”李重润坐在一个交椅改成的轮椅上面,任凭公孙兰推着在一颗有些绚烂的琼花树下来回地转着,有点像拉磨的驴。
“宋时他爹至今还吊着一口气,只要他没死,宋家当家人就不是这个前些日子还只是个纨绔的宋时。”
“县子最近倒是有了些动作,听说他和宋时花了不少钱财,准备把之前宋家的老铺子给拾掇了出来,不知道是有什么打算。”
王荣并不怎么插手那宋家的事情,武崇训在经商一道,天赋并不比自己差多少。
王荣清楚自己的强项在于对钱财比较敏感,而且比较容易领会李重润的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意。
只不过说到怎么把那些新鲜玩意儿卖给不同的人,自己是拍马也追不上武崇训的。
这是王荣在神都西市之中就已经认识到的事情。
“由着他们闹好了,大不了把宋家给折腾黄了。反正亏的也不是自家生意,还能让表哥练练手。”
可能是转的有些厌烦了,公孙兰把李重润停在了树下的春日暖阳当中。有在一旁候了半天的武七端着一碗凉得刚刚好的汤药过来,小心地伺候着李重润喝完。
汤药有点苦,不过因为是自己开的,所以李重润也只能强忍着喝下去。
公孙兰在一旁仔细看着,等李重润喝完了药,张着嘴倒吸着冷气,试图驱散嘴里面那股子酸涩的味道的时候,手疾眼快地塞了一颗糖到他嘴里。
宋家铺子里做糖的师傅要比李重润的手艺专业得多,只是刚接触了李重润抄的秘方几天,如今就已经能很是熟练的做出来冰糖了。
上一世冰糖这种东西最多也就是做饭的时候用一用,早就已经没人把这玩意儿当零食吃。
只不过在本朝,富贵人家好歹还能吃口蜂蜜,而穷苦人家的小孩子,想要获得一口甜蜜的味道,就只能去田地里面特意去寻那些没有结穗儿的高粱,然后把渣子嚼得到处都是。
所以当宋时差人送冰糖来的时候,李重润尝了尝,味道很正,就很是高兴地让人收了下来。
“阿兰姐姐,你这样养着,这小子迟早要肥得跟猪一样了。”
见公孙兰有从怀里掏出来个面巾,小心地帮李重润擦着嘴角那并不存在的药渣,王荣对李重润这种充满了腐朽的封建老财的生活充满了唾弃。他很是鄙夷地也掏了块冰糖出来塞在嘴里,咬出了耗子磨牙一般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可不是,不过是受了些轻伤,养了这几天,隐约都已经重了几斤,让人很是苦恼啊。”
因为自己没尽好自己护卫的本分,放任李重润自己跑着去打探消息,结果掉进了那无尘和尚的圈套里面,被打得无比凄惨。
这种事情让公孙兰很是自责,难得地拿出了些新过门夫人的架子,把准备过来伺候的小丫头们尽皆撵跑了,整日寸步不离地守在李重润身边,从吃饭穿衣到拉屎撒尿伺候得无微不至的。
只有武七因为先前跟着李重润学了些医术,虽然没有出师,倒是也能帮上些忙,这才偶尔让她过来帮把手。
“啊兰啊,我只是胳膊受了些伤,最多也就是内腑受了些震动,并不算什么大碍,该活动还是要活动活动的,能帮助恢复。”
“大夫说了,伤筋动骨,至少百天。”
公孙兰却还是个倔驴脾气,伺候着李重润吃完了药,便又推着他在园子里转了起来,依旧像生产队拉磨的驴一般。
午后的暖阳从树缝中洒了下来,晒得人直打瞌睡。
“粮号可否开始往外放贷了?”
趁着自己还有精神,李重润抓紧问了王荣一句。
“放倒是已经开始放了,只不过名头还不够大,而且就在这样扬州城中,暂时只有周边的农户和桑户来借。”
“实在不行,就再让武七她们去乡下唱一圈儿戏,一来能打一打广告,二来,就算没拉农户来咱们这里贷款,能坏一坏那些贪财的和尚的事情也是好的。”
李重润还记得自己中伏之前,正是借着那小孩子说了一句和尚的坏话才给自己找了一个机会,结果就跳进了大坑里面。
“冰儿见过王爷。”本来李重润还想跟王荣安排些生意上的事情,只是冰儿的突然到访,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冰儿姐姐,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传过来?”
当日被兵士们从那小塔之中抬出来的时候,李重润就已经安排牛校尉带着人往那密道之中追了过去。
只不过因为那无尘和尚已经逃遁了有些时间,加上先前青石坪下埋的炸药爆炸的时候震塌了密道,等兵士终于追查到洞口的时候,早已经没了那和尚的踪迹。
只不过在那出口的民房里找到了一件沾满了血迹的僧袍,还有几个沾满了血迹的铁片而已。
李重润倒是已经猜到了会是这般状况。好在冰儿已经回来,自己就不用亲自指挥凤仪卫的工作,只是安排冰儿把扬州城的医馆药铺尽数盯紧了。
那和尚被锈铁片子糊了一脸一身,想来感染之类的事情是断不了的。唯一让李重润有些担心的是,要是那和尚染上了破伤风,单不先又已经被自己拿土枪给崩死了,追踪武陵人的线索就又要断了。
“回王爷的话,卫所把扬州城大大小小的医馆和药铺都给盯死了,只不过几天的时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冰儿回复的有些丧气,看那残留的血衣来看,那和尚俨然受了很重的伤,就算是他们和尚庙自己备了医生,也不可能会备着这么多药材。
只是奇怪的是,除了几家医馆日常的进了些药材,最近整个扬州上下,居然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让兄弟们撤回来吧,那和尚应该不在扬州了。”
李重润有些莫名的直觉,总觉着那个和尚应该和润州江心岛上那个在建的金山寺有关。
暖洋洋的太阳晒得人眼皮越发的重了,方才熬煮好的药物里面加了些安神的成分,让李重润啄木鸟一般的点起头来。
“我记得,金山寺应该是在岸边的呀……”
这是李重润在睡过去之前,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