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邑的商人们这次没有急匆匆地回去,反而在扬州呆了挺长的一段时间。
原因么,一来是最近佃户营人少了许多,所需要的米粮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多了,之前的那一批还没吃完,这一批又送了过来,足够吃上很长一段时间。
二来则是玉碧信上写的原因,林邑小朝廷里面本来只是小国王和几个老大臣之间的冲突,突然多了一波武崇训的人,还有小国王暗中扶持出来的老白带头的阉党,三股势力之间来回倾轧,热闹得如同唱戏一般。
本来照着武崇训的意思,反正自己带了几百个护卫过来,足以碾压了这些守旧派的老臣,不过范玉碧还是想着借此机会磨炼一下自己执政的能力,便婉言谢绝了。
不过范玉碧信的最后还是隐约透露了一点担心,最近虽然真腊朝内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不过边境之处已经略有冲突和摩擦,范玉碧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大伯又想出兵从自己身上沾点便宜。
媳妇有难,李重润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虽然之前给范玉碧的锦囊里面已经把火药的配方详细地写给了她,不过以她那死脑筋只怕真的要等到敌军兵临城下了才会打开,不如自己直接给她成品,反正有武崇训和蕊娘在那里看着,倒是不担心会对本朝有什么影响。
所以林邑的几个商人就在扬州多等了些时日,等着铸币厂的老师傅给铸造几门简化版的亢龙炮带去。当然,钱是从林邑的货款里面扣的。
生意是跟林邑朝廷做的,看在是给自家媳妇帮忙,所以李重润很客气地只要了五千贯一门的价钱。
来回一算价钱,玉碧的货船这次送货不仅白来了一趟,还倒欠了李重润两万贯的炮钱。
自从借贷的主要客户转向了几大商号开的钱号,不管是印钞厂还是大润发银号都轻松了很多,终于有了时间帮范玉碧铸炮。
只有王蓉见账户上的放出去的贷款总数少了好些,整天愁眉苦脸地在那里心疼。
“哪能整天都有那么多钱挣的?”李重润的身体终于修养得差不多了,虽然出门还是离不开公孙兰推着的四轮车,不过像站起来和走动走动这种事情已经不需要公孙兰搀着了。
不顾她的白眼和反对,李重润轻车熟路地摸了摸王蓉的脑袋:“不过,卢家已经晾在那儿够久了,是要去找他们要点利息了。”
最近正式挂名玻璃厂的琉璃作坊已经挪去了长江江心的金山上,在占了半个小山的面积,整日里烟尘不断的。只不过一半的山还空着,佃户营的建筑队也就没从金山上撤回来,反而还在另一半山上大兴土木着,不知道在兴建什么东西。
听李重润准备对卢家下手,王蓉便猜到了那金山上另一半准备做什么:“不就是几个铁器作坊,至于要修到金山上那么隐蔽的地方上去么?”
李重润靠近王蓉的耳边故作神秘地说了几句悄悄话,“兵工厂,可不是要保密一些,更何况咱家做的这些兵器,除了自己用的,都是准备往外走的,让别人知道了不好。”
“你疯了?当着陛下的眼线搞走私?你是盼着你奶奶把你砍了不成?”
“放心,陛下知道。再说了,只要得了好处,她也会当做不知道来处理。”
李重润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前两天得了些传言。
之前生产的大镜子已经给陛下送过去了,陛下非常喜欢,自从明堂被薛怀义烧塌之后,开朝会的贞观殿的凤椅背后的屏风便换成了这一面硕大的镜子。
除了知道李重润会做这玩意儿的太平公主,每个参加朝会的王公大臣莫不啧啧称奇,感叹不已。
传言明堂的大火烧了三天才灭,朝廷给的说法是僧人薛怀义恃宠而骄,失宠后出于愤恨和嫉妒烧毁天堂,天堂倒塌时连带砸毁了明堂,并引发了大火。
不过按道理闯下如此大祸的薛怀义按理就算诛个三族都不为过,没想到明堂失火第二天,陛下就召见了大报恩寺和白马寺的几个大和尚,不知佛门究竟答应了陛下什么条件,竟然就这样把薛怀义的尸骨给领了回去。
“政治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其实比生意还要简单一些。只要给够了好处,哪怕是杀父仇人都可以握手言欢的,听说这两天全天下都在大肆修建大云寺,不就是佛门付出的代价?虽然陛下的位置已经坐得足够牢了,也还是自己在民间的声望再高一些的。我猜,修这些大云寺应该都是佛门掏的钱。”
有这现成的教材可以讲解,李重润便不厌其烦地跟王蓉说着其中的奥秘:“更何况这次陛下全程都是在看戏,看着我们几个小辈打得头破血流的,自己还能捞到好处,只怕晚上都会多喝几杯二锅头助兴才是。”
陛下有没有喝二锅头这种事情李重润是不知道的,不过上官姨娘的书信里面隐约提到最近正得宠的沈神医好像脸色不像之前那般好看的时候,李重润知道应该是太平公主身边少了一个护卫,张家兄弟应该跟历史上记载的一样已经进入了自己奶奶的后宫。
“你怎么想出来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的?每天就见你在工坊里面转来转去的,莫不是做镜子还能让人变聪明不成?”
王蓉自己不喜欢政事,不过对于李重润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他对大局走向有一种异乎常人的敏锐,不过具体的这些细节分析不是他这种懒鬼的强项。
“当然不是我想的,都是上官姨娘信里面说的。我引用一下,就是想告诉你只要能给陛下带来好处,就算咱们走私的船从她老人家眼前走过去,她也只当做是空气,什么都没看见。”
“走私还能走出来什么好处?”王蓉好奇地问:“难不成你把利润分给了内帑一大部分?”
“格局小了不是?走私别的,可能是为了挣钱,咱准备走私的是什么?军火兵器,能买这玩意儿的,自然是一些心怀不轨的反贼来着。”
李重润模仿了一下后世的某位著名革命浪漫主义斗士的招牌动作,可惜王蓉不懂这个梗,任凭李重润举着一条胳膊在那里耍猴一般地挥舞了半天。
“你们这些搞政治的,心眼就是脏。”
隐约猜到了李重润到底想要做什么,王蓉随即联想到了连天的战火和无数失去家人的孤儿的哭喊,气鼓鼓地转身过去不再搭理他。
“没办法,谁让他们有银矿呢。为了我朝百姓,还有本王的幸福安康,这些番邦小国,总归是要付出些牺牲的。”
知道王蓉圣母病犯了,这种事情,好治,过两天鉴真回来就好了。
不是李重润对鉴真有信心,而是李重润对自己带来的科技有信心,装备了热兵器的炮船就算完不成目标,至少从日本活着回来还是一点悬念都没有的,前提是没有遇到暴风的话。
好在最近有好几艘新罗和琉球的船入了港,李重润让凤仪卫的人专门去打探过了,虽然没带来倭国的消息,不过据说这个冬天一直风平浪静的,没有出现往年常见的暴风,无疑算是好消息了。
蹉跎了些时日,林邑商人终于等齐了自己要带回去进献给女王的十门“装饰用法器”(临淄王原话),还有伺候这几个法器的几个道童。
不过这几个身着灰布短打的所谓道童怎么看都像是当兵的,并不怎么像是出家人。
不过既然是进献给女王的东西,更何况这位王爷和女王还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几个林邑的红顶商人也不便多想,老老实实地收下里面装着土味情话的香木盒子上船就准备开拔。
就在几个林邑商人从西厂的码头出发的时候,一艘破破烂烂满是烟火色的黑色大船兜着风从江面上冲了出来。
大船的吃水极深,风帆上面虽然破了几个大洞,还是被人仔细的缝了起来,船身布满了火烧的痕迹和各种弓箭留下的伤痕,隐约还有几丝血色似乎还没有被海水冲散。
大船速度不快,不过好像很重,虽然落了帆,也下了锚,不过还是一脑袋撞在了西厂码头长长的廊桥之上,发出了震天的响声。
过来给林邑商队送行的,是几个李三的师弟。
见到这船,他们立刻发出了连声的欢呼:“快去通知王爷,就说师兄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