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和尚醒过来便见到了那为首的胖大和尚瘫软在血泊中的无头尸体,知道今天遇到了硬茬,不敢打什么歪心思,老老实实的说出了来历。
这事情居然还跟李重润有八竿子勉强能打得着的关系。
几人本来是徐敬业座下的几个兵士,敬业兄打着庐陵王李显的名号造反,这庐陵王李显,自然就是李重润他亲爹,那位六味地黄丸的唐中宗。
只是徐敬业兄弟很对不住他祖上徐茂公的赫赫威名,造反很快就被平了。
不过这场造反还是留下了点影响。
一是那位咏鹅的神童骆宾王,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雄文,将改名狂魔武则天皇帝陛下骂了个狗血淋头,成了后世研究古人如何文雅地骂人的必背科目。
二是扬州被划出了淮南道,以治所的身份,遥领了位于长江以南的江南道。
造反既然没成,许多趁乱逃遁的兵士,要么成了山野中的逃户,要么改名换姓,远走他乡。
这几位肥大和尚却没走这些常人的路子,反而是自个儿给自个剃了头,托了关系投进了庙里去。
庙产不需纳捐,和尚尼姑的又无徭役,而且自从徐敬业造反以来,庙里的收益倒是越发的好了。
庙产多了,发的印子钱也多,免不了要收账。
这几个落魄军士因为下手狠,很是得了方丈的赏识,负责的片区自然也是越来越大的。
只是那日自放牛营收账回来,偶然发现了这间破庙,后来一打听,发现这破庙里居然还有一位有度牒的老和尚。
有了度牒,就能自己建庙,有自己的庙产,最重要的是,能自己发印子钱。
给人打工,哪里有自己当老板来得爽。
几个落魄军士踩了好几次点儿,发觉这老和尚只是带着个小沙弥每日做功课,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富贵人家前来烧香。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几人冲进了庙里,打死了老和尚,抢了他的度牒,又一把火将这小庙给烧了个干净,只是那小沙弥不知跑哪里去了。
怕别人发现此事,为首的那个和尚之前是个校尉,懂得几个字,便写了个牌子,尽皆把罪过推到了天台宗身上。
过了这么多时日,几人数次来此地探查,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只不过老和尚的骨灰和那牌子不见了。
觉着事情已经平定了,刚好又是年关将近,收了不少账的几个和尚又积攒了些钱财,这才拿着那老和尚的度牒回了这里,准备重修了这小庙,自立门户。
谁知刚开始动工,就遇到了今天的这几位狠人。
李重润忍着恶心,在那已经死透了的假和尚的怀里摸了摸,还真的摸出一封度牒。
李重润将那度牒收好,找那村正借了辆牛车,将这几人绑得结结实实的,拉着送官府里去了。
过了些时日,离年关越发的近了,扬州官河边上的商铺的生意明显淡了下来,做生意的少了下来,反而是酒肆勾栏的生意开始兴盛了起来。
七大商号垄断了几个流油的主业,却不能事事躬亲,总是有些诸如竹瓷木器之类的生意,需要些手艺才能做得下去,这才给了其他人一些喝汤的机会。
“掌柜,给上一坛好酒,再切些肉食,要是有四鳃鲈鱼,也给片上两尾!”
几个说着蜀地口音官话的华服汉子走进了一家地处官河边上的酒肆,似乎是挣了些钱财,很是豪奢地叫了几个酒菜,跟掌柜大声地叫嚷着。
“几位客官,小店最近新得了几壶好酒,最是被恩客喜欢,几位客官要不要来一壶?”
“一壶?你瞧不起谁来?上一坛子。”一位有些粗壮的汉子骂骂咧咧地叫着。
“这位客官,这二锅头可是用了些公主府里面传出来的秘法,这小小的一壶,可是一坛酒的精华之所在,莫说一坛,只是半坛,都够小店这么些个酒客,都喝醉过去。”
那掌柜让小二端了一个越州窑的酒壶过来,酒壶在温水中泡着,发出些许酒香,悠长绵软,很是诱人。
掌柜亲自拿了几个在温水中泡着的细小酒盅出来,给几位豪客每人斟了半杯,示意几位豪客尝一尝。
酒一入口,如同丝线一般很是滑润的就进了喉咙,一股热辣的劲头伴随着酒的滑落迅速升了上来。
还不待几人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子极为浓烈的酒香,伴随着竹香和淡淡的桂花香气,还有些许说不出来的鲜甜的味道一并涌了上来,顶在几人脑门上,化成了丝丝红晕,瞬间就迸发了出来。
“果然是好酒,怎么这般厉害!”
“有些剑南烧春的味道,不过要浓上许多,还香上许多,也没那般涩口。”
几个来自蜀地的豪客连声的夸赞,只是听到这小小的一壶竟然就要一坛酒的价钱,也是啧啧的惊叹。
不过好在此酒甚烈,只是一壶,便已经够几位一醉,便就听了掌柜的言语,要了一壶,等着上菜。
小二端了些零嘴儿上来,几个豪客便开始说起这几日做生意的见闻来。
“怪不得那越州来的老雷,连碧桂坊里的小翠儿都没空去搭理了,昨天趁夜就急匆匆的回去了,连这酒肆中都用上了这越州的青瓷,他可不是想着再多跑几趟。”
“别说越州的老雷,听说你贩售来的竹子,竹排都没进港,直接在长江上就被拦下去了?”
那个排帮的粗壮汉子憨厚地笑了笑,“那长江边上起了一大片的工坊,听说正缺竹子,刚好就被他们拦了。”
“就是我们这行不好做啊,最近那些个南蛮子不知道发了什么邪上来,贩售了许多香木来,着实把价钱压得够呛。”
“我们做香料的也不易啊,剑南麝香天下闻名,只是那些林邑来的蛮子也不分个青红皂白,拉了那么多沉香过来,不知道那些蛮子要这么多钱财回去做什么,难不成又要打仗了?”
“听说是林邑新换了国王,在神都游学多年,最是仰慕天朝盛景。”最早说话的那个汉子似乎人脉很广,知道的消息很多:“所以才从扬州采买了许多天朝的物事回去,单单是那铜镜都买了半船。”
那汉子左右看了看没有旁人偷听,压低声音跟几个同行说道:“听说光清漪园几近绝版的扇子,就买了四把,这个数!”
说完,那人在桌子下隐晦地比了个手势,几人看了,脸上露出了很是惊异的神色。
“听说你这次贩了些遭了灾的人丁过来,扬州各工坊缺人缺得厉害,想来你也是挣大发了。”方才喊出好酒好菜的这个豪客,也是消息灵通的这个商人,竟然是个人牙子。
“你还别说,就连平时没人要的小孩子,都被那家叫大润发的粮号给收了去,人家还放出话来,以后有小孩子只要往他那里送,有多少要多少。”
那人牙子色眯眯地感慨:“那家的掌柜也是稀奇,居然是个女子,年岁也不大,长得那叫一个标致啊。”
“你个老棺材瓤子,就没个什么想法?”
“咦~可不敢有什么想法,你们可知道那大润发粮号,背后的主子是谁?”
“扬州又没啥贵人,难不成是刺史韦大人?”
“韦大人可不够格,现在那公主府里住着的,可是那个年少成名的临淄王殿下。”
“可是那个十三岁就中了进士的临淄王?想不到这小王爷诗名才名极高,居然还能看得上经商这等贱业。”
“挣钱么,不寒碜!”
酒肆二楼暖阁,雅间中有一个壮硕的少年,正在宴请几个商人。
李重润早就将自己要往扬州而去的书信发给了范玉碧,而这几个商人,正是带了国王陛下回信,专程赶来拜访的林邑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