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安伯尘此前曾修习过秘术,那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每一字都深藏玄奥,其中“阵”字诀便有隐身和瞬移的效用。pingfanwxw.安伯尘虽失了周天轮涡,无法在秘术上有所斩获,却灵机一动将《鬼影功》两篇和“阵”字诀合而参悟,只四年时间,安伯尘便悟出隐身、瞬移两样道法,可他的修为毕竟太弱,因此肉身只能于十里之地瞬移。然而神魂却没有这么多限制,早在安伯尘渡过九重天雷后,神魂便能在百里之内瞬移,而今肉身参得瞬移道法,神魂瞬移更是超越百里,无有尽头。
百里外,大河滚滚,安伯尘驻足于一根圆木上,就见前方远处停着数条楼船,楼船中琴箫相奏,透过半遮半掩的帷幕,依稀可见十来个仙家子在船中饮酒作乐。
与此同时,在距离楼船三四十里的地方,又有一道虚影狂飞于河面,直向楼船而去。
显然萧家子也知道这里有仙家子弟的窝点,玩了命的飞来,欲求援兵。
又是两息过去,萧家子距离楼船只剩下十来里,安伯尘面色转冷,口吐长气,勾连星月。
眸中闪过星星点点,一时间,周天三十六颗大害之星暴露于安伯尘的视野中,正合人体小周天中,那三十六颗死生重穴。
长气收回,安伯尘猛一挺身,双脚悬浮于河面十丈高处,手捏印法,冷冷盯向疾飞而来的萧家子。
印法按下,十指若莲花绽放,安伯尘口吐道言。
“咄”的一声。
原本浪涛滚滚的大河瞬间停止流淌,转眼后,楼船十里前的长河竟然都变成了深褐色,月华如水而泻下,洒满河中陆地,透着浓浓的诡异。
周天三十六击。划江成陆。
突破神师后的八年中,安伯尘除了在《鬼影功》上突飞猛进外,另一样突破便是完善了周天三十六击。
那一夜安伯尘在圆井村初悟周天大道,万象万物,无有之间,变与不变,尽在周天。
如此道意玄奥而宏大,注定了需要安伯尘花上一生去参悟,而他创出的周天三十六击竟只用来点穴,如此浪费,和用牛刀杀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突破神师境后,安伯尘虽无需去参悟真人境的玄奥,闲来无事,却也常常神游天地,摘取那三十六颗死生星辰的奥妙。每摘得一星玄奥,安伯尘便能领悟出一样道法,加上他早先所掌握的五雷之法,至今已斩获七样道法。
月光下,河中陆地赫然呈现。
身披华美羽衣的萧家子亡命而飞,哪有心思去注意身下,眨眼的功夫他已飞至河中陆地前。
见状,安伯尘双拳合拢,又捏出一道印法。
周天三十六击。鞭山移石。
须臾后,那片陆地向上掀起,化作一堵高厚的巨墙阻挡在萧家子身前。而在十里外,楼船中的仙家子弟们依旧歌舞升平,玩得不亦乐乎,谁也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嘭”的一声巨响,萧枋重重撞在横起的陆地上,半个身体插入泥石,疾飞之势终于止住,他的身形也暴露在夜色下。
惊恐的望向身下,萧枋的脸色惨白如纸。
原先的滚滚大河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陆地,如此诡谲的手段,他也只在三重天的真人身上见到过。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是那个被贬罚回东界的神师所为,可何叚和李杏惨死之状历历在目,除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安伯尘,放眼五镇海渎,又有谁敢对他们如此?两年前如此,两年后亦如此,且已不单单是出言顶撞、出手伤人那么简单……那个不识尊卑的飞升者竟胆大妄为到想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夜风袭来,萧枋打了个冷颤,心中只剩下浓浓的寒意。
恍惚间,他看到不远处隐隐立着一条虚影,“嗡”的一声,全身血液倒流回头颅,萧枋陡然想起自己还嵌在这片古怪的陆地中。
然而当他想要钻出时,却发现那片陆地不知不觉间又坚硬了许多,宛如玄铁钢铸。
周天三十六击。点石成钢。
接连施展出三样道法,安伯尘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最后一名仙家子困缚于大河中央。
远处琴箫奏响,月色弥漫,繁华如锦,风流如斯,像极了琉国夜夜无人眠的望君湖畔。
萧枋却再无法和他的玩伴们一起享受风月,不等他提携天地施展道法,安伯尘一条雷手飞出,“咔嚓”一声,摘下萧枋的脑袋,碾碎神魂。
百里追杀,把萧枋弃尸沉江,而不惊动远处的仙家子弟,兼之李杏、何叚齐齐归西,安伯尘终于大功告成。就算日后有人发现他们的死讯,也怀疑不到安伯尘身上。
区区神师而已,别说连杀三名真人境的仙家子,光是李杏三人中任意一人,便能完胜安伯尘。
深吸口气,安伯尘收敛印法,横亘河面的钢板重新变回陆地,继而变作一汪大水,哗啦啦的洒入河中。
远处的仙家子闻声望来,只当是有夜鸟戏水,轻笑着收回目光,谁也没发现夜色下宛如绸缎缓缓荡漾的血渍。
转头看向那几条楼船,安伯尘口吐长气,压下心中的蠢蠢欲动。
敬其先祖之傲骨,恶其后裔之不争。
两年前,若非那个萧家女看中了他的珠链,使尽各种手段逼安伯尘就范,安伯尘也不会一怒还手,最后提枪上东岳,险酿大祸。虽保住了珠链,安伯尘却不得已将野马王和飞龙驾让给萧家女当作赔偿,早在那时,安伯尘便已对这群仙家子失望透顶,心生怨恨。可他只是一个刚刚飞升的神师,且不像无华他们有派系撑腰,孤立无援之下,能保住性命被罚去看鱼已是大运气,哪还能有其它想法?
在东海一边看鱼,一边修炼,两年时间也让他炼化完最后一丝元气,顺势突破到真人境。
可安伯尘知道,即便是一重天真人境,放在五镇海渎也算不上什么,还不如隐瞒修为,倘若哪一天重回五镇海渎,真人境的修为还可以成为他的后手杀招。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都快亡国了,还如此做派。”
目光逡巡在华丽的楼船间,安伯尘蓦然一笑,摇头喃喃:“或许真的没救了。”
群英鏖斗妖魔神,死死散散终是空。
如今的五镇海渎或许也只有安伯尘一个人知道这句谶诗,命运如此,早在万万年前便已定下。命运或许能够改变,如同安伯尘在南荒东山的所作所为,一怒击天,使得那位天帝终究没能归来。
可那时在大匡,安伯尘背负疯龙之将的头衔,实力冠盖群雄,又能借势取势,一子落定,扭转乾坤。而今在这五镇海渎,即便安伯尘有力挽狂澜之心,可他又算得上什么?
一个仙家女便能将他吃得死死,随便从前线走出一将便能将他斩杀于一合间。
这一局是神仙们的棋局,已非安伯尘所能左右分毫,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保住性命,在仙临之日前想好出路,然后等她回来。
长风伴冷月,安伯尘大笑着逆流而上,身后是风花雪夜,头顶却是那片堆满皑皑白骨的天野。
第355章天牢海
将李杏与何叚的尸身沉入河底,无华和安伯尘脚踩滚木顺流而下。
两人间或对视一眼,却都飞快的移开目光,同时沉默。
这一场杀戮固然痛快,好生出了口恶气,然而当他们冷静下来后,不由考虑起种种后果。
李杏三人的尸身虽已处理干净,伤口的枪痕被无华抹去,即便从河底捞起,也不会让人联想到安伯尘。然而,这三人却留下了一个烫手山芋,安伯尘和无华思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夜可够荒唐的。上头立那旗只让我们约束管制仙家子弟,可没准你将他们一起捅个透心凉。”
沉默许久,无华长叹一声,一边把拨弄着手头的玉碗,一边幽怨的看向安伯尘:“养鱼的,这几个女修你准备如何处置?”
耸了耸肩,安伯尘没有说话。
倘若没有这碗“玉女玲珑戏”,无华也不如此郁闷,而今却陷入窘境。将碗里的四个女修放出,倘若被她们看到安伯尘和无华,两人今晚所做的一切迟早会泄露。若是砸碎玉碗,隐于一旁,放任女修们自己离去,远近都有仙家子弟,无异于再次将她们送入虎口。可一直将她们放在身边又不是个事儿,迟早还是得想方设法解决。
“是了,安真人手段那么多,定有什么神通道法来解决。”
无华幽幽说道,言语中透着一股酸味。
一路上,他都没有问及安伯尘何时突破真人境,又是如何杀死萧枋。他出身倾天寺,在大匡、东界乃至五镇海渎都算有头有脸的派系,即便倾天寺的和尚们相较别家修士已经够随和,可无形之中,无华仍受到长幼尊卑的影响,就仿佛一根钉子般深插他心底,无法拔除。
安伯尘突破到真人境,俨然是另一层次的人物,若不认识倒也罢,偏偏又是无华少年结识的朋友,今日今日走在一起难免有些不自在。
顺风而下,安伯尘青衫飘飘,望向天头那轮明月。
“和尚,你每次修炼时,有没有感觉明明真人境的玄奥已经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无法领悟?”
忽然间听到安伯尘这么一问,无华面露古怪,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你可知这是为何。”转头看向无华,安伯尘笑着道。
“为何?”
“这是因为,你太过依赖你那第三只眼,反而忘记了你自己本身。”
盯着无华,安伯尘认真的说道:“你虽得上苍恩赐,得其宝藏,能源源不断的挖掘玄奥。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它也是外物,有其利必有其弊,它能让你看得很远,却又遮住你原本可以看到更多的双眼。”
无华身形一震,遥望天头明月,目光闪烁,就听安伯尘接着说道。
“相比而言,布施兄便早看出了这点。他虽有眉心魔刀,却非到迫不得已,绝不轻易动用。你若想要在修行上一直长远的走下去,就暂时将那只眼忘了吧,只有这样,你才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道。”
话音落下,无华面露深思,许久不语。
安伯尘也不再说话,让无华自己去体会,又飘行了四五里,无华紧锁的眉宇渐渐舒松,双目中重绽光华,豁然开朗。
感激的看了眼安伯尘,无华欲言又止。
“不用感谢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一时半会还突破不了二重天真人境,就等你慢慢来追了。”
哂笑一声,安伯尘悠悠说道,无华对于他几乎什么事都放在脸上,相处起来,比心事很重的张布施、第一王风他们要轻松许多,安伯尘与他说话也甚是随便。
“笑话。”无华眉头一挑,颊边浮起浓浓笑意:“少则三两月,多则半年,我必突破真人境……又说远了,伯尘,那几个女修究竟如何处理?”
安伯尘想了想道:“不如这样,我们先赶到东岳,然而找个机会偷偷将她们放出,再暗中传音让她们勿要声张,想来她们也不会自找麻烦。”
“也只好这样。”无华点头,转眼眉头又皱了起来:“可是吕风起……”
无华从东海带回安伯尘,为的便是领他去见吕风起,然而,吕风起并没履行承诺出现,且在第三座传送阵前两人依稀发现打斗的痕迹,却令无华和安伯尘不得不怀疑是否会和吕风起有关。事实上,无论是安伯尘还是无华,都不相信吕风起会出什么意外,这里是位于后方的海渎之地,大多数都是一重天真人境的游历子弟,以吕风起的实力应当不会遇上对手。再说了,又有哪个仙家子弟闲着没事做,去招惹正值春风得意的吕副将。
“先回东岳驻地再说。”
安伯尘摇了摇头,从无华手中接过玉碗,塞入珠链。
当下两人不再闲聊赏月,召回风雷鸟,骑坐鸟背,疾飞而下。
又过了三天,算上踏入海渎之地的第一座法阵,两人已穿梭过七座传送法阵,只剩下最后两座便能到达东岳。
正午时分,太阳高悬,透过阳光清楚的可以看到成千上万的气泡正从汪洋上浮起,迎风上升,看起来摇摇欲坠,可直到气泡距离洋面高达七八十丈,依旧保持完好。
气泡晶莹剔透,仿佛白鲤鱼所产的卵,然而安伯尘和无华身下的洋面却散发着暗红的光芒,遥遥望去,这片无边无际的汪洋就仿佛一口巨大的血池。
这里是天牢海,海渎地界最不受人待见的存在,也是最为神秘的海域。顾名思义,在这片汪洋的底部,是一方方海牢,所关押的都是历代不遵守法纪或是犯下重罪的仙神修士。有人说天牢海原本就是血红色,也有人说海水之所以如此,全因海里盛满那些囚犯血液。然而,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经过此海的人都会捂着鼻子飞速离开,或是忙着上前线,或者赶着去后方海渎玩乐,谁也没心思在天牢海海域流连。
一到天牢海,安伯尘和无华便下意识的催动风雷鸟,都想早些渡过这片海域。
身下浪涛翻滚,仿佛一只被打破了头的凶兽,露出狰狞的面孔,吐着奇怪的气泡。
每每经过这些气泡,总会令人产生一丝不舒服,饶是安伯尘和无华素来问心无愧者,飞行于气泡间,也难免出一丝罪孽深重的感觉,这也是天牢海不受待见的另一个原因。
太阳西沉,血色的汪洋尽头,隐约已能见到那个异常高大的三头六臂神像。
可就在这时,端坐鸟背的安伯尘下意识的绷紧身体,转头问向无华:“和尚,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
闻言,无华皱了皱眉,刚想睁开眉心竖目,就被安伯尘一瞪眼止住。
摸了摸光滑发亮的脑门,无华讪讪一笑,刚想说什么,脸色陡然一变。
两人身下方圆三四里的海域仿佛被煮开了般,突然间沸腾起来,上升的气泡愈发密集,血色的海水剧烈翻滚着,向两旁分开,像是张开大嘴的巨兽。
目光所及,安伯尘和无华隐约见到一条黑影正从海底向上升。
无邪已然在手,安伯尘策动风雷鸟,向上拔高了十来丈,警惕的盯向波澜涌动的天牢海。
这是他第三次路过天牢海,此前两次都未曾见过如此异象,也未曾听人说过。天牢海的名声之所以臭,只是因为海底关押着许多不知生死的重犯,除此之外和别的海渎之地并没太多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