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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完结

  吕六楼点头,他望着三人,缓缓说:“按说,诸位升官晋职,这是大好的事来着,我不该在这时候给诸位扑冷水的。kanshupu.但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我琢磨着主公的意思,一时真有点搞不明白了。”

  三名将军一愣了下:是啊,这次的晋升来得太过突然,事先一点征兆没有,主公突然就提拔了那么多人,这件事确实有些蹊跷。

  欧阳辉大咧咧地说:“我想,该是因为前线打了胜仗,主公心中欢喜,想起了咱们这些留守的老部下们,于是给咱们晋职?”

  吕六楼摇头:“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刚刚见过从济州回来的史文庭将军,他说,前线的诸位将军,无论是主公的旧部还是新投过来的边军将领,没有一个能得到晋升的。”

  听到这话,几位将军都蹙眉。三人都不是官场的雏儿了,吕六楼这么一说,他们也感觉到不对了。官场中人都清楚,有时候无缘无故的天降横福,未必就一定是好事。若是摸不清主公用意的话,搞不好这无缘无故的好事就要变成无缘无故的祸事了。

  三人讨论了一番,都是不得要领。肖恒对吕六楼说:“六楼兄弟,咱们都是粗人,主公的心意,咱们确实搞不懂。六楼老弟,你跟主公接触得多些,你来帮咱们分析这事,主公到底有啥用意呢?”

  吕六楼垂下了眼帘,他说:“肖老哥,主公运筹帷幄,高瞻远瞩,他的高深用意,岂是我能看得透的?但前线将领不避锋镝,舍生忘死地为主公卖命效死,他们没得提拔,反倒是我们这帮留守后方寸功未立的老部下升了官,这件事,我怎么看都觉得古怪。”

  “六楼兄弟说得很是,依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呢?”

  吕六楼凝重地摇头,他说:“我听说,南朝那边,最近一直在大力招揽我们主公,南朝已经册封了主公兵部侍郎兼征北将军的衔,但主公对这事一直没有明确表态,也不知到底是何心意。”

  吕六楼这样突兀地转换话头,欧阳辉听得一头雾水,他问道:“吕都督,南朝的事,与我们有何相干?”

  吕六楼叹了口气,摇头不答,蓝正和肖恒微一思索,都是脸色大变。

  肖恒失声道:“难道,主公他想……”

  蓝正脸色阴沉,他缓缓点头:“多半是这样了。”

  有些事,不是想不到,只是缺人来点拨一下,欧阳辉也不是笨人,看到肖恒和蓝正的凝重表情,微一思索,他也明白过来了:十有**,孟聚是拿定了主意,准备易帜投南唐了。为了防止留在北疆的旧部们反对,他主动先给大伙升官晋职,以此安抚众将。

  厅中鸦雀无声,将军们都是脸色阴沉,谁也不看谁,气氛肃穆得像是要凝固了。

  过了好一阵,欧阳辉干咳一声:“这个,禽择良木而息之,天下兴亡,自有气数……反正,那些军国大事的决策,自有主公来做主,主公怎么说,我就怎么办——就是这个话了!”

  他站起身,对着吕六楼躬身行礼:“吕都督,请回禀主公,大魏也好,南朝也好,哪边都无所谓,我欧阳辉唯主公马首是瞻,这番心意,还请吕都督代向主公禀明。”

  吕六楼点头:“欧阳镇督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不过,你已是同知镇督,已有资格直截向主公进言,你有什么话,直接向主公上奏章就是——肖都督,你想说什么吗?”

  肖恒脸露怒意:“我不在乎主公是投南朝还是大魏,我们当军汉的,哪边发饷就给哪边厮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主公投哪边,我自然就去哪边,这没什么好说的!让我生气的是,主公不应该这样待我!我跟主公,那是过命的交情,主公有什么话,只要他跟我摊开来说明白了,不要说改投南朝了,就算要我赴汤蹈火都没问题!主公为什么不肯直截跟我说,而是这样偷偷摸摸地封我个东平都督?这算什么?”

  肖恒愤怒地说:“难道,在主公眼里,我肖恒就是这种人,一个都督官位就把我收买了吗?我们豁出性命来追随主公,难道就为了这个官位吗?”

  面对这性烈如火的老军人,吕六楼也只有苦笑。他沉声道:“肖都督,这个只是我们私下的揣测,未必就是主公的真正心意。”

  “哼!”

  这时,蓝正也站起身,他平静地问吕六楼:“吕都督,我也有这个资格,可以直截向主公上奏章的?”

  “蓝镇督,您是东平东陵卫的镇守督察,自然有这个资格。只是,您打算要跟主公说什么呢?”

  “我要向主公请求致仕了。”

  吕六楼一惊,正要说什么,但蓝正打断了他,他淡淡说:“吕都督,你不用再劝我了。我在神和年间就加入了东陵卫,迄今已有三十五年了,经历了大魏的四代皇帝。我领了一辈子大魏皇家的俸禄,抓了三十五年的南唐鹰侯,到老来却要改领南唐俸禄的话,我这把老脸实在没地方搁。我老了,老眼昏花,老得什么都看不清了。再跟你们说什么忠臣不事二主的话,你们年青人估计也听不下了。其实,在叶镇督的时候,我就该致仕了,现在再走,已是晚了好几年了。”

  吕六楼紧紧抿着嘴,听着着老人那沧桑的话语,他叹了口气,说:“蓝镇督,大魏朝要完了,这是气数,谁也无法逆天行事,哪怕主公也逆转不了这个大势啊!”

  “吕都督,这个我也知道,这大魏朝廷跟我一样,同样也老了。这是个乱世,主公的选择是对的。吕都督,你和主公都是好人,对我这个百无一用的老头子,你们一直很照顾,很尊敬,这我是知道的,我也心里感激。

  但是,没办法啊……有些事,实在是没办法的,纵使大魏朝要亡了,我也照样是大魏的皇家东陵卫啊!

  就这样,大家好自为之,我祝诸位在大唐那边鹏程万里,一帆风顺。”

  蓝正整了整身上黑色的东陵卫军袍,昂首阔步地向外走去。在这个年纪垂暮的老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昂扬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厅中众人都不由自主地起立,目送着他的离去。(未完待续。

  第二卷北疆风云第三百三十纷乱(上)

  看完手中的信,孟聚叹口气:“六楼把事情办砸了。”

  “嗯?”

  文先生从案前抬起了头:“主公,您说什么?吕都督怎么了?”

  孟聚把手上的信递了过去:“先生,你看吧。”

  这时候,孟聚心里还真有点郁闷。前些日子里,在对旧部们发布晋升令的同时,孟聚也把自己的打算向吕六楼透露了下,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孟聚没想到的是,自己让吕六楼试探一下大家反应,他却把这事给弄成了干脆利落地摊牌。这下好了,蓝正当场上了辞呈,肖恒回家闭门不肯见人了。

  事情闹这么大了,孟聚不得不认真地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回一趟北疆,跟留守将领们好好沟通一番了。

  那边,文先生却已看完了信函,他微微蹙眉:“吕都督还真是个急性子啊——不过,事情摊开来说也有摊开的好处。都督您怎么打算呢?莫非是想回北疆一趟?”

  文汉章这家伙还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了,孟聚点头道:“我确有此意,先生可有什么见解?”

  “主公,学生倒是觉得,让事情冷一下,未免不是更好的处理办法。”

  孟聚微微蹙眉,他沉声说:“但是,宇正兄要跟我闹辞职了。”

  文先生叹道:“主公,对蓝先生那边,主公您最好不要报太大希望了。这不是意气之争,也不是误会,这是明明白白的义理之争。蓝先生跟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有他的原则,既然他已经表明了态度……学生想,他怕是不会改变主意的了。”

  孟聚默然。他走到窗前,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蓝正那张端庄而严肃的脸,他还想起,当年自己受伤卧床在家养病时候。是这位老人冒着巨大的风险保护了自己。

  “孟督察,靖安东陵卫绝不会抛弃一个尽忠职守的优秀军官,我不能接受你的辞呈!非但如此,将来我退休时,我还要向新镇督推荐你来担任靖安署的总管!”

  耳边回响着老人严肃的声音,孟聚心潮澎湃。他回过身来,对文先生说:“这份辞呈先不要批,先生帮我拟文。挽留宇正兄,我亲笔给他去信。”

  “学生遵命。但主公,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勉强的,既然蓝先生不识大势,一心愚忠于鲜卑鞑虏,那我们也没必要……”

  “尽力挽留。”

  孟聚打断文先生,他说:“宇正兄是汉人,他不会愚忠于朝廷,他只是尽忠自己的职守……忠于自己的人生罢了。对他来说。如果这样屈服了,那等于否认了他这几十年的事业。等于否认了他的一生,等于说他这几十年在东陵卫里的奋斗和牺牲都是无意义的。人活到了最后,那就是为了一口气活着了——算了,文先生,这是我们东陵卫的心情,我们武夫也有武夫的骄傲,你不懂的。”

  看出孟聚的情绪有些激动了。文先生不好再说,低头应是,开始写挽留信。而孟聚则开始处理手头的帐表,盘算最近的库盈。虽然参文处有专业的账房幕僚来帮忙处理这些账目,但孟聚发现他们的算数能力还不如自己,经常会出现错算、漏算的问题,所以孟聚已经习惯把报上来的账本复核一遍了。

  他正在忙乎着,却听到文先生那边“咦”了一声,孟聚听见文先生说话道:“主公,打扰您片刻:冀州江都督那边有份呈文,请您过目。”

  孟聚没抬头:“稍等下,等我把这条账目算完……”

  文先生加重了语气:“主公,这份呈文很重要,学生斗胆请您立即过目。”

  “冀州那地方,现在人影都没几个,江海能有什么大事报告?”

  说着,孟聚还是搁下了手中的笔,他看到文先生的表情严肃,心里打了个突:“不会吧?难道真有什么大事?江海?他说什么了?”

  “这个,主公您还是亲自看吧。”

  说着,文先生递过来呈文,孟聚接过来,翻开只看了开头第一段,他顿时头皮发麻,有种头发一根根地竖起来的刺激感。

  “……臣有闻天行有常,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北漠鲜卑狄酋逞兵横器强,致神州血流漂杵,盗我华夏神器,奴我炎汉子裔,始肇大魏……人有寿数,百岁而亡;国有气运,罕有三百年之朝。百年间,狄魏凶德相仍,累世暴殄,庙堂皆豕鹿之奔,四野有豺狼之叹,近更有天夺其魄,宗室互弑,手足相残,刀兵蔓延,祸至中原涂炭,万民流离,此乃乱离崩纷之象,兆狄夷气数当衰,汉统当兴。

  春秋大九世之仇,小雅重宗邦之义,大唐上继刘汉正朔,恰逢明君在位,顺命起兵,秣马厉兵,顾瞻山河,气吞万里如虎,掩有天下之势已现。微臣不避刀镬,斗胆进谏:主公身为炎汉遗裔,神明华胄,英武盖世,岂能匍匐犬羊之下?倘能顺天应命,建光复第一殊功义举,非但无愧列祖列宗,更能福泽子孙,光耀千秋,彪炳万世……”

  孟聚把呈文一合,问文先生:“这份文,是怎么递上来的?”

  文先生明白孟聚的意思,他查了一下登记册,道:“江都督没走密函,是驿邮递上来的公文,参文处那边是公开的……估计有不少人看过了。主公,需要下噤口令吗?”

  “噤口令?这玩意的唯一用处是让消息传得更快些!”

  孟聚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怒气冲冲得象头被困在笼中的狮子。选择南唐还是北魏,这关系东平军上下的生死存亡。对这种战略大计,自己至今不敢做任何表态,如履薄冰,战战兢兢。江海倒好,他大嘴一张就帮自己做主了。

  孟聚骂道:“此獠狂妄,实在太过狂妄!”

  文先生默然,他蹙着眉头想了好一阵,缓缓道:“主公暂且息怒,江都督的这份呈文,其中或许还有更深用意……未必就一定是坏事来着。”

  “深意?我呸!那厮分明是起了贰心,想向南朝那边卖好,到时候向南朝邀功请赏,说东平军之所以能举义反正,全是因他江某人首倡推动的,功劳莫大~我呸!”

  听得孟聚骂得诛心,文先生不禁莞尔,然后他很快敛了笑容,肃容道:“主公神目如电,针砭入微。江都督上这份呈文,肯定是有他私人利益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但说要在南朝那边跟主公抢功,江都督怕是没这个本事——只要东平军肯易帜,主公您身为东平军统帅,您的这份定鼎之功,那谁也抢不去的。学生倒以为,江都督这份呈文,对主公来说,未必就是坏事了。”

  “嗯?怎么说?”

  “投石问路!”

  文先生说得隐晦,但孟聚却是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一直以来,孟聚一直不敢公布自己的政治主张,是因为他存在着很大的顾虑——压力不单来自政治上的考量,也有来自舆论、道德上的压力。

  现在,孟聚的势力已经滚雪球一般膨胀到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地步,一个囊括六镇五州三郡的政治实体,数百万的民众、数万士兵、数以百计的军队将领和地方文官——东平军,这已经不是孟聚一个人的东平军了。

  虽有胡汉之别,但世人还是很看重“忠义”品格的。在世人看来,孟聚从一介边疆小军官成长到了六镇大都督的高位,大魏皇室和朝廷对他确实不薄了,这番栽培之恩是没法抹杀的。倘若孟聚主动投南朝的话,大家就算嘴上不敢公开说,心里肯定也会嘀咕的:“这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形象舆论这玩意,很多时候屁用不顶,但有时候又是威力巨大,尤其是对一个军阀来说,一个好的形象至关重要。如果有个“言而无信卑鄙小人”的名声,怕是部下的忠诚度都要刷刷地往下掉的。

  所以,举义易帜,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稍有差错,那就会是身败名裂的下场。正如大家都在观望等待孟聚表态一般,孟聚也在小心翼翼地观察部下的态度,试探众人的心意——这是个很微妙的博弈过程,因为不明白部下的心意,孟聚不敢表态;也因为不清楚孟聚的心意,部下们也是不敢吱声,麻杆打狼两头怕,大家谁都不敢轻易踏出那一步。

  就在大家都在观望的微妙时候,江海第一个站出来,鲜明地亮明了态度,这就有力地支持了孟聚——有江海这个炮灰冲在前头放出风声兼做榜样,孟聚就可以看到大家的反应,也方便引导舆论形成声势。

  可以料想,江海第一个出头表态,接着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跟上……当部下官员们众口一声,形成大势以后,孟聚顺势而为,那压力就会轻上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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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北疆风云第三百三十一纷乱(中)

  “文先生,该怎么处置这份呈文好呢?”

  “主公,最难的事,江都督已经帮您做了,最大的风险,也是他替您承担了。接下来,主公您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以静观其变就好了。”

  “江海这家伙,还真是个魔鬼啊。”

  孟聚心中泛起了隐隐的惧意。这个部下完全看穿了自己的心意和打算,也看出了自己处境的困窘和为难,现在,他公开表态,卖好了南朝,却是帮自己打破了僵局,自己也好,南朝也好,都得认他这个首倡举义的功劳!

  真是想得绝了!

  ~~~~~~~~~~~~~~~~~~~~~~~~~~~~~~接下来几天,正如孟聚和文先生估计的那样,冀州都督江海的上书很快被泄露出去了,事情以惊人的速度在东平军内部传播开来。

  “冀州江都督给主公上书,他进谏主公该易帜投南唐去!”

  “啊,竟有这样的事?那主公怎么说?”

  “主公没批复,那份奏折被搁起来了。”

  “这么说来,难道主公真的是想……”

  秘密谈话一般到这里就停止了,双方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都是若有所思。

  这几天,济州安平城的气氛很是诡异,明面上,文武官员都是照常上衙办公理事,但私下的议论和串联却是接连不断。江海上书,这成了大家最近议论的热门话题了。官员们最关心的,还是对江海这份胆大包天的公开上书。孟聚到底会做如何答复?

  在众人翘首以待的期盼下,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对江都督的提议,大都督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没表示赞同,也没表示反对。

  表面上看来,对于江海的提案。孟聚像是保持了中立不偏不倚,但能在东平军中混到高层的,没一个是智商低下的人物,大家都明白其中关键。

  不管跟朝廷闹得如何僵,但现在,孟聚还是大魏朝的太子太保兼六镇大都督,南朝还是东平军名义上的敌人。现在。有人公然宣称要投敌,对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大都督居然不严加斥责,这本身就够表明了大都督的心意了。

  又过了两天,孟聚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这时。哪怕最迟钝的将领都明白孟聚的心意了。

  到第五天,第一个模仿江海的追随者终于出现了。来自边军的熊罡旅帅上书,他声称,从三皇五帝一直到刘汉朝,这天下都一直是汉人的。大魏朝和鲜卑人都不过是窃取中原的蛮夷罢了。他们倚靠屠杀和恐惧统治了天下三百年,对汉人欺压奴役。诸多歧视和压制,任意剥削搜刮,鲜卑鞑虏乃是华夏汉人的死敌,每个汉人与鲜卑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恰逢南朝北伐的难得机会,东平军该与南朝联手,将鲜卑朝廷彻底灭亡,让他们彻底死绝,匹马不得出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