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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完结

  这时,第四名暝觉师,那个坐在地上始终没有说话的邋遢男子抬起了头。qishenpack.他从腰间的行囊里拿出一个酒瓶,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那股低劣陈酒的味道散发出来,众人不禁蹙眉。

  邋遢男子站起身,显出了高大的身架。他随手把酒壶一扔,披散的长头发胡乱绑了起来,露出了一张瘦削、肮脏、满是胡子茬的脸。他望着城门的方向,那眼神竟是出乎意料地明亮和锐利。

  “小姐,不用去了。”他声音低沉又沙哑:“他们自己过来了。”

  ……

  远方传来低沉的轰隆响声。在那连绵的野草的上方,黑色的斗铠连绵不绝地出现,在草丛的上方。黑色的佰刀在草丛中密集地竖起,犹如一片会移动的树林。号角低沉呜呜吹鸣中,数以百计的铠斗士们并肩前行,沉重的钢铁步履碾压着草地,“嗨、嗨、嗨”的低声呼喝遥遥传来,那些浑身黑甲的强悍战士踏草而来,一股凌厉的杀气冲天而起。走在前面那名魁梧的虎式铠斗士,他高高擎着一面黑色的战旗,鲜红的日头下,战旗迎着晨风猎猎招展。战旗上。白色的猛虎正在张牙舞爪地咆哮着。

  “空琴,看那边啊!”

  叶迦南抬着头,指着那面黑底白虎旗,她说:“这旗,是北疆东平陵卫的黑室战队,这是东陵卫的前导旗,白虎所在,千军披靡!”——叶迦南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为什么第一次见到这面旗,自己就能脱口说出它的来历,仿佛这些知识早就深深铭刻在自己脑海中。

  亲眼目睹一支行进中的斗铠军队,这是令人震撼的。众人都是见多识广的高阶暝觉师,但亲眼目睹这样的军旅之威,钢铁和力量的完美结合,这依然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看着逼近的兵马,邋遢的男子在冷笑,不停地喝着酒;左先生矜持地摇着手中的扇子,微笑不语;杨鹏转过身来。他对柳空琴嚷道:“柳姑娘,你可是出的好主意!你通知孟聚出来,结果他们出来了整整一路兵马!按我说的,趁他们没防备。我们几个摸进去,早把孟聚给抓出来了。”

  柳空琴没有说话,心头却涌起了淡淡的失落感。她是了解孟聚的,知道他对叶迦南的爱恋,那种情感真挚而热烈,决计不是出于伪装。

  难道。对现在的孟聚来说,叶迦南这个名字,已经不再具有特别的意义了吗?短短一年间,那个重情重义、多愁善感的男子,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斗铠的大部队在一里外停下了脚步,展开了战斗队形戒备。大队中分出一小队的铠斗士朝这边奔过来。然后,在数十步外。这小队铠斗士也停下了脚步,只有一个铠斗士径直朝这边奔来。看到那穿着黑色铠甲的战士,柳空琴心情复杂。

  她已经认出来了,来人就是孟聚。

  ……

  远远的,孟聚就看到叶迦南了。

  这一瞬间,孟聚的第一感觉不是喜悦或者激动,而是羞愧。他很想把王虎暴打一顿——这家伙口口声声说敌人大军堵门,害得自己点齐了兵马出来,才发现对方来的只有那么几个人。这次的脸丢得够大了,更令孟聚困窘的是,这个丑还是在叶迦南面前出的。

  他瞪了王虎一眼,后者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躲进了齐鹏身后,嘴里还在解释:“镇督,这可不怪我,那家伙气势汹汹地过来,敢口气那么大,我怎想得到他只有这么点人啊……”

  “闭嘴吧,回去收拾你——你们也是,我过去跟那边谈谈,不要过来碍事!”

  亲兵们嘻嘻哈哈地答应了,他们也看得清楚,那边只有几个没拿武器的男女。孟镇督武勇盖世,这几个男男女女怎么看都对他构不成威胁。

  孟聚解下斗铠的头盔,光着头走过去。

  叶迦南穿着一身红色的武官袍,在荒草黄土中亭亭玉立,犹如遍地荒草中长出的一朵鲜艳红花,清丽娇艳一如往昔。看到她,孟聚心头火热,他正激动着呢,一个高瘦的青年不知从哪冒出来,拦住了他:“大都督,留步了!”

  孟聚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什么事?”

  “我家家主找你有话说,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家主?”孟聚一愣:“叶公爷,他在哪?他也来了吗?”——他心头涌起了一阵失望:倘若叶剑心这顽固家伙也来了,那真是太煞风景了。

  “你不用问,跟我们走就知道了。”

  孟聚不怒反笑,他看了两眼这家伙:满脸的青春痘和唯我独尊的蠢相,大饼脸三角眼勾下巴鹰勾鼻,那脸丑得不用放技能都可以拉仇恨了——这厮倘若在脸上写上“来揍我吧”几个字,那真是太适合不过了。

  “小子,你很有胆,敢这样跟我说话?看叶小姐份上,我饶你一次,你可得好好珍惜了啊。”

  说罢,孟聚也不理会他,随手把他一拨,继续朝叶迦南走过去——那青年感觉自己面前的是一座巍峨的大山,那股巨力涌来根本无可抗拒,他踉踉跄跄跌了开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满脸通红。

  他喝道:“孟将军,叶公爷可是给你写过信了!你屡召不至。可是有意藐视咱们叶家吗?”

  孟聚停下了脚步:叶剑心确实是托慕容南给自己带过一封信。但那时听闻叶迦南定亲的消息,自己心神激荡,神情恍惚,待清醒过来时候,那封信已被自己揉得稀烂了,无法辨认。

  说起来,这件事确实是自己不对,但是——孟聚冷笑一声:“既然叶梓君小姐在这里。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代表叶家说话?滚开,我要跟你主子说话,别挡道了!”

  那年青人一愣,他不知所措,回头冲叶迦南望去,后者心中暗叹,情知部下完全不是这种沙场悍将的对手,再纠缠下去也只能出丑而已。

  “杨先生,请大都督过来吧。”

  叶迦南穿着一身红色的武官袍。腰间系着剑,看到全身斗铠的孟聚走近,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右手也按在了剑柄上。但她并没有退缩。反而是迎着孟聚跨前一步,扬声道:“来人可是北疆大都督孟聚?”

  孟聚不觉莞尔:当年面对申屠绝,叶迦南吓得腿脚哆嗦都不肯稍露怯色,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丧失记忆了,自己老上司的性子还是这么倔强啊。

  在叶迦南的身后。孟聚看到了柳空琴。这个清雅女子身穿一身黑色的魏军军袍,神情淡雅,一如往昔。他点头,对柳空琴用眼神打了个招呼。

  柳空琴微微颔首,以微笑回礼。

  穿上斗铠,孟聚比叶迦南要高出一个头来。他屈膝蹲下,与叶迦南四目平视。他温柔地说:“是,我就是孟聚。叶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这个以凶悍桀骜闻名的北疆武将对自己态度如此温和,这很让叶迦南意外。她顿时轻松下来了。上次在洛京家中相遇太过短促,她没能把孟聚看得清楚。现在,她终于有机会把他细细打量了。

  这是一个英俊的年青男子,边关的风沙岁月磨砺了他的英气和沧桑。在他眉目间,萦绕着淡淡的忧郁。当他注视着自己的时候,那悲伤而深邃的目光令叶迦南迷醉。看到这目光,她就知道了,面前的年青男人,他定然拥有过超越众生的辉煌,也遭受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与悲伤。当往事如烟云般散去,在他眼中只留下了风轻云淡。

  “大都督,您好。我当然记得您,上次在洛京时候,您到访敝家,那时小女子多有失礼,请您莫要见怪。”

  “叶小姐客气了。那次是我行事孟浪了。公爷身体可安康?”

  “家父很好,大都督有心了。”

  注视着叶迦南,孟聚轻声说:“后来,我听说叶小姐还曾去洛京东陵卫那边找我?”

  提起了这件事,叶迦南粉脸微红。但她并没有羞涩,反而很爽朗地笑道:“那时我很调皮任性,行事多是随意而为的。去找您,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小女孩的胡思乱想罢了。呃,一个很荒唐的念头而已,我以为……呃,算了,还是不说了,会让您笑话的。”

  孟聚举起了一只手,微笑着说:“我保证不笑话。”

  但叶迦南不肯说,她咯咯地娇笑着,象一只快活的百灵鸟:“大都督,那只是我的傻念头,对您这样的人来说,真的是个笑话来着,你会觉得无聊的。呵呵,这么久了,没想到您还记得这件小事啊。”

  叶迦南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孟聚这样出名凶悍的武将在自己面前,自己该感到很紧张、全身绷紧如临大敌才对。但事实上,自己并没有害怕,反而觉得很放松,就像跟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聊天一般安心。铠斗士魁梧的钢铁身躯就好像一面抵御风雨的墙壁,让她感到安全和倚靠。

  叶迦南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爽朗,那美丽的笑容让孟聚心神俱醉,恍惚中,他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自己重又回到了曾经渡过的美好时代。

  镇督,这不是一件小事,你的一颦一笑,对我来说都是天大的事啊。

  看着叶迦南语笑嫣然,气质神态与往昔一般无异,孟聚实在很难相信,眼前的女孩内在已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了。

  虽然明知不妥,孟聚还是忍不住了:“叶小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你曾跟我说过的话。还有我们的……那些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

  叶迦南愣了下,她望着孟聚,神情迷惘。过了一阵,她歉意地笑笑:“大都督,说真的,上次在家中第一次见面时候,我就觉得您很熟悉。那种感觉……好像我们不但认识,还是很熟悉的老朋友一般。但我就是记不起来了。我们以前见过吗?在哪里?”

  孟聚心下一凉,他正待继续追问下去,旁边有人干咳一声:“孟大都督,梓君小姐,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孟聚愤怒地转头望去,打断他跟叶迦南说话的是一名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见到孟聚瞪他,他笑笑。把手中的折扇一收,语气却是毫不退让:“抱歉,孟将军,临来之前。家主有重托,事情比较急,我们还是先出发,路上再谈如何?”

  “出发?去哪里?”

  那文士笑吟吟的:“自然是去见家主了。”

  “叶公爷也来了吗?他在哪?”

  “等到了地头,大都督自然就知道了。大都督,朝廷对您十分倚重。热情款待,将军却是不告而辞,这可不是做客之道啊!”

  孟聚上下打量了那文士一番,冷冷吐出几个字:“关你屁事!”

  笑容僵在那文士脸上,叶迦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柳空琴无动于衷地转过头来,但唇边的一丝涟漪也暴露了她的笑意。

  那文士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正待再说什么,孟聚却已不看他了:“叶小姐,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们的家奴可以随便插口?叶家,真是有规矩啊!”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脸色大变。叶迦南连忙解释:“大都督此言差矣。诸位先生虽然在我们叶家,但他们是我们家的客卿,叶家上下对他们都视若上宾,十分尊重。”

  “吃人供养,受人驱使,无论名字怎么好听,家奴就是家奴,顶多是高级点的奴才罢了。”

  暝觉师们大怒:“闭嘴!粗莽军汉,有几斤蛮力就出言不逊,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小子口气忒大啊!老子想秤秤你的分量,看看你这万人敌是否真是名符其实!”

  “这丘八忒也无礼!小姐,我们还跟他废话什么?拿下算了!”

  柳空琴诧异地望着孟聚,“家奴”二字,可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这般粗鲁无礼,这般咄咄逼人,这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儒雅而理智的书生军官孟聚啊!

  恰在这时,孟聚转过头来,他对柳空琴笑笑,笑容中蕴含歉意。柳空琴也看到了孟聚的眼神——并无半分怒意,目光清明而冷静。

  她立即明白过来:孟聚是存心的,他是存心挑衅,就是想跟叶家闹翻好动手——但为什么呢?

  柳空琴心下喟叹,知道这场争斗已是无法避免。她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眼波流转地注视着场面的进展。

  柳空琴能想到的,叶迦南还看不出来,她还在苦心劝解:“大都督勿要动怒,我们此番前来并无恶意。北贼未平,大敌仍在,您怎能在这时离开呢?大都督,朝廷对您十分倚重,只要您能回头去相州,家父愿意担保,朝廷绝不会追究这次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叶小姐,公爷的好意,末将心领了。但边境不安,北疆有胡人入寇,我必须立即赶回料理。烦请小姐转告公爷,待处理了那边,末将会尽快回来为朝廷助战的。”

  叶迦南微蹙眉头,眼前的这位年青英俊的北疆大都督令她有种莫名的好感,她是非常不愿意伤害他的。她注视着孟聚,柔声说:“大都督,您真的不能随我回相州吗?就当是我对您的请求,可以吗?”

  凝视着面前女孩的如花容颜,孟聚心绪万千。

  这是叶梓君的请求。

  这终究不是叶迦南的请求。

  我心爱的女孩子,倘若真的是你从沉睡中醒来,对我说出这句话——不要说留下来打边军这种区区小事了,就是哪怕赴汤蹈火我也不会拒绝你啊!

  孟聚深吸一口气,沉声说:“叶小姐,恕孟某难以从命。”

  叶迦南再三劝说。孟聚却是只管摇头。这时。那脾气暴躁的杨鹏终于忍不住了,他嚷道:“叶小姐,您苦心相劝,但此人顽冥不化,您不必再为他浪费口舌了!”

  “正该如此!空琴,你陪小姐离开吧,这边留给我们几个料理便是。”

  部下们群情激奋,叶迦南心中暗叹。她缓缓说:“既然您固执己见。大都督,那迦南也别无办法,只好说声得罪了——诸位,动手有些分寸,勿要伤着了大都督。”

  她看着孟聚,眸中眼波流转,心中乱如丝麻。最后,她轻叹一声,转身飘然离去,心头却是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感。

  孟聚伫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眼中蕴含着深深的悲哀,心潮澎湃。

  “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家里更在乎!你不是世家大族出身,起码得是镇守一方的方面大员吧,否则……你就真的一点机会没有了!”

  迦南,现在,我已是大魏朝的北疆一品大都督,朝廷的贵族。手握重兵,举足轻重。当初我们的约定,我历经千辛万苦,沙场拼死,终于做到了承诺。

  迦南,你的期盼,我终于达到了。但你,却没能遵守你的承诺,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念及至此,孟聚胸中激愤,他脱口喊道:“叶小姐!”

  听闻呼声,叶迦南很快地转过身来,喜形于色:“大都督,您改变主意了吗?只要您愿意……”

  孟聚打断她:“叶小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叶迦南愕然:“啊?大都督,你要求我什么事?”

  “我不叫大都督,我叫孟聚!请您看着我,请您看着我的眼,请您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的人,请您——不要再忘了我!”

  在这一刻,天地消失了。落寞又憔悴的英俊将军伫立于荒草黄沙间,他对美丽的少女深深凝望,目光炽热,身形落寞又孤独。

  叶迦南听不明白孟聚的话,但被这种热烈的情绪感染着,她能感受得到他的悲哀,他的痛苦,他的爱恋和思念,她深深震撼,此时此刻,她只想到了一句话:“情深似海。”

  他在思念着爱人吗?那女子是谁?

  有这样深爱着自己的男人,她真幸福啊!

  但他为何这样看着我?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