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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孟聚邀请米欢去天香楼喝酒一一虽然遭遇大变,但有些东西却是无论什么时代都不会改变的,譬如官场规矩。takanshu.同级别的高级官员从外地过来拜访,作为地主的孟聚若不好好款待的话,大家都会说孟馈督不通人情的。
酒过三巡,米欢兴致大发,嚷嚷着说要看美女的歌舞。
孟聚喝了两杯,也是隐隐酒意上头,他笑着唤来了天香楼的杜掌柜:“老杜,今晚从远方来了贵客,想欣赏下我们东平的才艺和风情,老杜你有好东西可不准藏私啊,若给东平丢了脸,我可不饶你啊!”
杜掌柜点头哈腰:“镇督您亲自过来,还有这几位大人贵宾,小楼岂敢藏私啊!只是才收的几个歌姬,虽然还算技艺娴熟,但比起欧阳大家的风韵来,那自然是远远不及了,只怕入不了侦督大人的法眼啊。倘若有疏漏之处,还望大人您宽容一二。”
杜掌柜提起了欧阳青青,孟聚有点尴尬。
那晚杜掌柜带欧阳青青过去拜访,却恰好碰上洛京传来的震撼消息,惊骇之下,自己把欧阳青青甩下就跑了,事后想起来,孟聚觉得蛮对不起她的。
一个女孩子鼓起勇气主动向男人表露心意,就算在前世这也是很难得的事了。自己就算不能接受也该好生安慰她一下,而自己就这么硬生生地半途跑了,这让人家自尊心怎么受得了?也不知欧阳青青受了这个打击会怎样,会不会整日里以泪洗脸?
想着,孟聚问;“欧阳姑娘,她最近……还好吧?”
杜掌柜很明显地错愕了下,他小心翼翼地说;“这个……镇督,小的最近没和欧阳姑娘联系过,不知道她的近况。”
“嗯?欧阳姑娘不在天香楼吗?”
杜掌柜一惊:“镇督,您说什么啊!那晚,小的可是亲手把欧阳姑娘的身契和人都交到您手上了,她怎么……怎么还可能在我们天香楼?”
“啊?欧阳姑娘没有回来?”
“没有啊!镇督,欧阳姑娘已经是您的人了,她怎么可能还回来?不是您收了她吗?她不在您那?难道,她跑了?”
说到这里,杜掌柜声音都发颤了:“镇督大人,这可不关我的事啊!我……小的可是把人都交给您了,您也亲手收下了,交易当场了结,这事跟我们天香楼可是没关系了啊……”
杜掌柜声音抬高,那边的米欢也听到了,他探头过来问,“孟大人,可是有事?”
孟聚忙说:“啊,没事,我在跟这边掌柜商量等下的歌舞——就这样吧,老杜,你先安排几个好的歌姬上来。其他的事,我们回头再说。
杜掌柜也是机灵:“哎哎,好的,列位大人稍等啊,歌舞马上就上来。”
当晚,将米欢送回了住处之后,孟聚回头吩咐王九;“小九,你去天香楼那边跑一趟,请杜掌柜过来。有件事我得问他下。”
王九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即过去,而是问,“请问大人,您找杜掌柜,是想问欧阳姑娘的事吗?”
“嘿嘿,你小子怎么知道……”
孟聚突然想起,那晚正是王九带欧阳青青离开的,他一愣,打量着王九,目光中已带了森然,“王九,你怎么知道欧阳青青的事?那晚,你把她带去哪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孟聚已有了几分疾声厉色的味道,但王九并不害怕,反而神秘兮兮地凑近来:“馈督,您忘了?那晚,您不是吩咐我安置好欧阳姑娘的?您说,让我带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照您的吩咐,我在外面租了个小院子,把欧阳姑娘请到了那边安顿下来。”
孟聚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失声道:“小九,你……你竟然把欧阳姑娘藏到了外面的小宅里?”
“镇督,这不是您的意思吗?上次你明明暗示我的……”
“老子什么时候给你暗示了!”
这一刻,孟聚又羞又恼,真是揍人的心思都有了。
欧阳青青来表白,自己好不容易才硬起心肠才拒绝了她,可王九却好,自作聪明地收容了她,还在外面弄了个宅子安置她。现在,欧阳青青多半以为这是自己的意思呢!
现在,自己怎么去面对那位倒霉的姑娘?跑去跟她说,其实没这回事,都是下面人瞎搞弄出来的误会,我压根没有接纳你的意思,现在欧阳姑娘您爱去哪去哪吧——这种话让人怎么说得出口!
愤怒之下,孟聚转身拂袖就走,王九追上去问;“镇督,那欧阳姑娘的事……”
“老子管你去死!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你自己摆平吧!”
说完,孟聚“噔噔噔”地走回了房,“砰”的一声摔上了门,王九被撇在原地,吓得脸色发白。
孟聚回了房,依然是气得不行,在房间里急速地来回兜着围子。江蕾蕾和苏雯清都看出孟聚不对了,跑过来问,孟聚烦躁地挥挥手:“不要理我,烦着呢!”
过了好一阵,孟聚的气才消了些,他喊江蕾蕾,“蕾蕾,过来,给我倒杯茶!渴死我了。”
江蕾蕾过来倒茶,小声问:“大人,出什么事了?可是小九不懂事闯祸了?”
“哼!这小子,自作聪明,太混账!不过蕾蕾,你怎么知道是他闯祸了?”
江蕾蕾笑道:“小九刚才一直跪在门外激动,我们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又不肯吭声,只是说自己做错事惹您生气了,大人啊,小九做错事了,你揍他一顿板子就行了,你不要在这生闷火,气坏了身子。
孟聚“哼”了一声,说道:“蕾蕾,你出去叫王九进来吧。”
王九进来的时候,身子索索发着抖。一见到孟聚,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拼命地磕头,“砰砰砰砰”,磕得脑门青肿,都渗出血来了。
王九跟随孟聚的日子已经不久了,对孟聚的性格也算有些了解。
一直以来,对身边的人,孟聚都显得宽容甚至有点宽纵,不要说发火,就是重话也没说过几句。现在,孟镇督这样大发雷霆,那肯定是气得不得了,王九实在怕得厉害——倘若孟聚一怒之下用板子抽他,他倒是不怕,他最怕的孟镇聚赶自己走人。
他已经习惯了作为孟镇督的身边人,出入受人尊崇,习惯了被人恭敬地唤作“九先生”、衣食无忧的生活。倘若要重新回到以前那种贫困困窘的日子中,王九宁愿去死。
看到王九可怜兮兮的样子,孟聚突然想到了过去,他还记得,在那个下雪的清晨,这少年为了给自己送早餐,端着篮子在雪地里等了自己大半夜,那被冻得发青的手和脸。
想到那一幕,孟聚怒气不由一黯,心肠一软:王九擅作主张是可恶,但纵然他再混账,再有千般不是,但的确没有恶意。他只是为了讨好自己,让自己欢喜而已啊!
第二卷北疆风云第二百零九节备魔
想是这么想,但孟聚的脸色依然很严峻——他可不想让王九见得很容易能被宽恕,侍宠而骄,这是上位者身边人最容易犯的毛病,防微杜渐,敲打王九一番总是没错的。
“王九,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干!”
王九抬起头,脑门上已经是血肉模糊,他身子打着晃,说话声音却还清晰:“大人小的糊涂办错了事,您怎么责罚我都行,但您千万不要赶我走啊!倘若被赶离了大人身边小的宁愿去死!”
“你起来说话。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九偷眼望望孟聚,却见孟镇督脸色还是很难看,但神情却是从容多了,他心下稍定,吞吞吐吐把事情说了。
原来,那晚杜掌柜带欧阳青看来找孟聚,王九也在门外候着,听到了二人的对答。这么如花似玉的大美女送上门来。王九在外面听得都恨不得冲进门去替孟聚答应了,但最后孟聚却是拒绝了,王九在外面急得连连跺脚,心想孟镇督今天莫非是脑子坏了吗?这么大好的美女,别人打破头都要抢的,他居然送上门都要往外推!
接着,孟聚因为洛京的急报走了,王九送欧阳青青回去——也怪孟聚不好,吩咐说得含糊,说让王九把欧阳青青送到个“安全”的地方去。于是王九就在一边琢磨了:这是不是镇督给我的暗示呢?这么个大美女,谁不喜欢,镇督却不收,这也太反常了。
他想,莫非镇督有什么苦衷,不能明着收下欧阳青青?他是不是要避着什么人,所以只能偷偷给自己暗示,要自己把欧阳青青偷偷安置好?
在王九看来,身为下人,为主子分忧,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小的一时糊涂,误会了大人的意思,于是小的就跟欧阳姑娘说,大人其实是很喜欢她的,但有些不便说的原因,现在大人还不能公开收了她,所以暂时在外院找个小宅子先住下。”
孟聚一拍桌子,喝道:“胡闹!你怎敢乱编我的话!”
王九连忙再次跪下:“是是是,小的胡闹,小的混账该死!”他“啪啪啪”地连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喊道:“小的乱作主张,该打!”
看到王九这般做派,孟聚一肚子气发不出来。他喝道:“不要闹了!你这么说,欧阳姑娘也就信了?”
“这个”欧阳姑娘当时是有点半信半疑的,她说,既然大人对她有意。为何不当面明说?小的大胆妄为,说大人现在有些难处,现在还不便明说,但大人嘱托小人来转告这番心意。小的是大人的心腹,小的来说,跟大人来说也是一样的。”
“胡闹!你这样说,欧阳姑娘就相信了?”
“呃,她不但相信了,还显得很高兴,很欢喜的样子。于是,小的在陵署外头的西街找了间小院子租下来,把欧阳姑娘安置了下来。。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
王九泪流满面,显得很委屈:“镇督大人,我说了啊!第二天一早,安顿好欧阳姑娘之后,我马上就回来找您了,跟您说欧阳姑娘已安置好了,就在西街边上小巷宅院里。还说大人您有空的时候小的带您过去看看她——结果,大人您摆手说声知道了,看您很累好像又有要事的样子,我也不敢多打扰您。”
“有吗?”
孟聚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那天拂晓时,王九是神秘兮兮地跑来跟自己说了些什么呃,好像确实是说安排了一个人住哪里。但那时自己被洛京的大事震撼得昏了头,又跟易小刀、肖恒商议了一个通宵,那时自己困倦都快睡着了,哪还有心思听王九的琐碎事?记得自己打着呵欠说知道了就走了——这么说来,难道是自己的错?
看着孟聚脸色变幻,王九小心翼翼地说:“镇督,您看,这事怎么办呢?要不我去跟欧阳姑娘,把真相跟她说了吧?告诉她,这事都是小的胡作非为,并不关大人的事,欧阳姑娘有什么责难,小的一应都承担下来好了,您看这样如何?”
孟聚喝道:“这本来就是你乱来——说得好像你很无辜在帮我顶罪一样!”
“是是,那的现在就过去,跟欧阳姑娘把事情说清楚了……”
“哼!”孟聚哼了一声,其实他也知道,这种事拖着不如早断,趁早了结了对大家都好。但不知怎的,想到欧阳青青那晚梨花带泪的俏脸,他竟隐隐有些不忍。
看到王九就要出去,鬼使神差地,孟聚喊住了他:“小九,等一下”。
王九在门口停住了脚步:“镇督?”
“呃,这件事,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孟聚转过脸,避开了王九的目光。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这么大半夜过去突然说这个事,欧阳姑娘会很伤心的。这么深更半夜的,万一她伤心之下做出什么傻事,那就不好了。我们还是得先想个周全的法子才好……这件事,先缓一下吧。”
王九低着头,不敢让眼中的笑意让孟聚看到。
“小的遵命。那欧阳姑娘那边……”
“你先不要跟她说什么吧,跟平常一般待她吧。如何处置,到时我想好了再说吧——记住,下次可不许这样乱做主张了!”
“大人放心,小的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光说不行,得让你长长记性——你去搜捕科那边找宁南督察,就说我说的,让他给你赏十记板子。”
王九的脸一下垮了下来:“镇督饶命,十个板子太多了,小的只剩半条命了,大人您宽容一下,五个板子……不不,要不八个板子行吗?”
“哼,就是得让你长点记性,一记都不能少!滚吧!”
王九哭丧着脸出去了,但刚出门,他脸上马上抑制住地露出笑意来:这赚得可是大了!
只要孟镇督收了欧阳青青,那她就是镇督身边的第一个女人,哪怕是小妾也好。
以后,当欧阳青青知道这件事里,自己从中撮合的功劳,还为此吃了镇督的责罚,那她肯定会对自己心怀感谢的。有这么一个人在镇督枕边吹风,自己的地位自然会稳如泰山。
王九甚至想到了,孟镇督年纪轻轻就镇守一方,将来迟早要开府立业的,那时候,只要欧阳青青帮着说几句好话,自己说不定还能当上孟老爷的内府管事呢!
想到这个美好的前程,王九心里美滋滋的——至于作为代价的十记大板,他压根没放心上。宁南镇督精通人情世故,平时见了王九都是称兄道弟的,“九先生”喊得亲热无比,王九就不信他真敢下狠手揍自己。
王九出去以后,江蕾蕾进来禀报。说军情处的许督察已在会客室那边等着了。
孟聚点头:“请许督察进来吧。”
许龙进来,先对孟聚微微躬身:“大人晚安。”
“许督察,不好意思,刚刚应酬完赤城的米镇督,又处理了一些家务。让你久等了。”
“不敢当,大人下衙之后还要处置军务,真是辛苦了。”
两人客套两句,孟聚进入了正题:“许督察,今天军情处收到了什么消息?”
最近正是多事之秋,因为失去了朝廷驿报和总署通报这些重要的情报来源,东平陵卫变成了两眼一抹黑,只能靠自己自力更生了。
孟聚非常重视军情工作,积极向北疆各镇和周边省郡派遣探子,收买各地边军的士卒获取情报,于是各方的消息源源不断涌来,情报量大增。
现在,许龙拿出的就是经过甄别和分析的重要消息了。他把一叠文件恭敬地摊在孟聚的书桌上:“镇督,今天有价值的消息不多,有这么几条。
朔州商人带来传言,说慕容家在京畿大肆清洗,对不少世家动手了。拓跋家族在京畿的成员几乎全数遇害,只有祁王一家逃脱;长孙家被灭门,高家被灭门,赫连群家族被灭门,贺拔家因为投降得及时,幸免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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