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华拿出一张纸递给孟聚,上面写着几个人名和“这是卿卿供出的南朝鹰侯。newtianxi.孟长官,您看我们要不要对他们立即采取行动?”
孟聚接过名单来扫了一眼,顺手揣进了自己衣袖里。他说:“这个事,你们内情处自己定吧——这里面,有很重要的人物吗?”
“这个到没有,只是一般的小鹰侯而已。”
“哼!韩启峰还没开口,他那边的情报才是大头。你们先动了这边几个虾兵蟹将,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李明华恍然大悟,他拍着自己脑袋做彻悟状:“啊。若不是孟长官英明,我们险些犯了大错,孟长官,对我们还有什么指示呢?”
孟聚打着哈欠:“指示?没什么指示。就是你们关押这个重犯,一定要看押好了,要注意对外界保密。放在黑牢里,他可能会跟其他的犯人串供和传递消息啊!”
李明华连忙拍着胸口保证,他们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为防泄密,韩启峰和他小老婆并不是被关在黑牢里,而是单独关押在内情处的特别监牢。
特别监牢位于陵署内情处的后院,每班有五名士兵看守,每天换班三次,换班时间分别是清晨,傍晚和子时。执勤警卫都配备了轻便弩,与外边的陵署警卫岗哨相隔不到两百步,只要一声呼喝,增援随时会来,安全防卫上可谓万无一失。
听完汇报,孟聚敷衍了几句,将李明华打发走了,他心情大定:内情处的安排的确很周密,但无论如何,打洞总比砌墙容易。知道了对方底细,孟聚就不信找不出一个漏洞来。
约莫过半个时辰,孟聚穿好了衣裳,再次静悄悄地出了门。
夜已深沉,繁星满天,夜风清冷,院子门口执勤的两个卫兵正在瞌睡,听到门开的声响,他们立即醒来了。见到是孟聚,他们立即立正行礼:“镇督大人!您要出去吗?”
“辛苦了,我出去巡夜。”
两位警卫暗暗乍舌,心想孟镇督也太变态了,半夜三更里出来巡场,今晚哪个执勤哨兵脱岗被他抓到就倒大霉了。
他们都问:“镇督大人,可需要卑职随您过去吗?”
孟聚谢绝了哨兵的好意,独个在陵署的大院里装模作样地巡了一圈,查看各个岗哨的执勤情况,途中还与巡逻的哨队碰到了。见到孟镇督亲自孤身巡夜,哨队的军官和士兵都是立正敬礼,他们嘴上称赞镇督大人认真负责,肚子里则暗骂他变态刻薄——堂堂一个镇督来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姓孟的还让不让大家活啊?
省署院子的范围很大,孟聚粗粗走了一圈就花了小半个时辰。巡到内情处官署附近时,孟聚还看得特别用心,特别细致,附近的地形和岗哨他都查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暗记牢了。
待把内情处周围的环境都摸熟了,孟聚才悠然从省署的后门出去。
夜深人静,街道上空无一人,黑忽忽一片。就着天上淡淡月光,孟聚好不容易才找到夫子街的三十五号,他把门敲得天响。
过了好一阵,秦玄才过来开门,他满脸的睡意,打着大大的呵欠:“孟长官,这么快?”
“进去再说。”
在屋里,孟聚就着油灯给秦玄画了一张地图,把内情处周围的地形和警卫情况都详细说了,还把暴露的鹰侯名字和地址告诉秦玄——说完,他问秦玄:“秦少,能记住吧?要不我再说一遍?”
“记住了。记住了!”秦玄呵欠连连,说:“没问题,我记得清楚,不必再说了。”
看着秦玄那满脸的睡意,孟聚很是怀疑。他也没别的办法,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银票递过去:“秦少,我也不知道这个任务要多少报酬,一千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
秦玄接过来银子,他又打了个呵欠:“凑合着开销吧。孟长官,我们接这个任务,本来就不是为了钱。”
孟聚本来还想跟秦玄再说几句来表达谢意的,但看着少年满脸的睡意,一副恨不得孟聚立即消失他好睡觉的表情,孟聚最后只好说:“拜托了,请抓紧点。”
“知道了知道了,孟长官您总是这么啰嗦啊!”
孟聚前脚刚出门,门就在他身后“砰”地关上了。
看着已经泛出鱼肚白的东方天际,他无言苦笑。
回家以后,天已经大亮了,孟聚疲惫又困倦,他连衙都不上,把衣服一换就上床睡觉了——当一把手长官就是有这个好处,不上衙也没哪个部下敢来催他。
两个晚上都没睡好,孟聚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有人叫醒了他:“镇督大人,不好了!您醒醒,醒醒!”
“呃,呃?”睡得正香被人叫醒,孟聚很是不爽。他努力睁开眼皮,看到眼前的人是清廉署督察欧阳辉,他没好气地说:“欧阳督察,出什么大事啊——不过你是怎么进我卧室的?”
欧阳辉满脸的焦急,他急切地说:“大人,不好了!内情署出事了!他们看押的要犯被人杀了,李明华闹着要自杀,其他人拦也拦不住——总之,镇督大人,您快起来看下吧,内情处那边死了好几个人,现在已经乱做一团了!”
孟聚一跃而起,全身睡意顿时不翼而飞。
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他大喊一声:“好!”
第二卷北疆风云第一百八十二节蹊跷
话一出口,看着欧阳辉目瞪口呆的样子,孟聚已是自知不妥。他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裳,冲欧阳辉招招手:“来,欧阳督察。你带路,我们过去看看。”
“哎,好。镇督。您刚才为什么说好呢?”
孟聚一边向外走,一边若无其事地说:“我说好?没有吧,我记得我是说,喔,——欧阳督察,你听错了吧?”
在上司面前,官僚们很少能坚持自己主见,即使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到的。看着孟聚镇定的态度,欧阳辉也相信刚才是自己听错了。
“欧阳督察。你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辉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地跟着孟聚:“镇督,听内情处的人说,有两个重要的案犯被杀了,看守的警卫遇害了五个,伤了两人。”
“荒唐!出了这么大的事,李明华居然还不来跟我报告一—凶手抓到没有?”
欧阳辉心想。李明华正在那边寻死觅活呢,他哪有功夫来报告——但对于孟镇督和李明华的恩怨,他也略有所知,知道孟镇督一向看李督察不顺眼,他当然不会出来帮李明华说话,只是简单地说:“详情卑职不清楚,但听说凶手还没抓到。”
午后时分,日光正烈。看着那刺眼的阳光,孟聚都有点不敢相信:在这样的光天化日下,居然一桩凶杀案就这样发生在戒备森严的东陵卫内部了?
两人一路快走,很快就到了内情处。在省署里面发生凶杀案,这是好久没有发生的新鲜事了,很多其他部门的吏员们都跑来看热闹,三三两两地聚在内情处门口指指点点,被卫兵们拦在外头,吱吱喳喳地小声议论着。
欧阳辉是廉清署长官,也负责省署的日常安全工作。看到现场纷乱的样子,他很厉害地虎着脸喝道:“都围在这边干什么!没事干了嘛?回各自岗位去!”
看到镇督和廉清处长官都到了,看热闹的闲人们顿时一哄而散,欧阳辉偷眼瞄了一眼孟聚,却见孟镇督面无表情,只是说:“我们进去吧。”
内情处门口守着两个士兵,见到孟聚和欧阳辉驾到,士兵们肃然敬礼:“长官好!”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启禀长官,我们是搜捕处的。”
孟聚点头,心中却也了然,这么大的案子,本来该刑案处接手的。但余书剑颓废,刑案处一直瘫痪,连人员都没补齐,肯定不可能承担这个大案了。搜捕处是负责社会治安的,他们的业务跟刑案处最为接近,他们接手这案子也是料想中的事。
接到孟镇督过来的消息,搜捕处督察宁南领着几个部下到门口来迎接。见面时候,大家神色都很凝重,也没什么寒暄。
孟聚劈头就问:“情况怎么样?”
宁南督察也是老刑案官了,回答得干脆利索:“死了七个,其中两个是案犯,五个是看守的警卫。另外还有再个警卫受伤。”
“死的两个案犯是谁?”
“一个叫韩启峰,一个叫卿卿,都是内情处抓回来的人,据说是南唐的鹰侯。”
听到韩启峰和卿卿的名字,孟聚轻吐口气,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一直担心秦玄杀错人了——但在其他人看来,孟镇督的神色却是更严峻了:“带我去看现场。”
“是,镇督大人请跟我来。”
众人穿过了内情署的正堂、审讯室和官署,来到了后院。刚踏足后院,孟聚立即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
院子里忙碌又纷乱,到处都是仵作和验尸的刑案官,几个殉职警卫遇害的地点已经用白粉标出来了,殉职的警卫被白布遮盖着,并排摆在地上。
看着那被白布遮盖着的陵卫尸首,孟聚默不作声地摘下了自己帽子,跟在他身后的军官们也纷纷脱帽。
然后,在院子的两间牢房里,孟聚看到了韩启峰的尸首一—看到那张因惊恐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孟聚差点认不出他了。他是被乱箭射死的,卿卿是被人用刀子刺中胸口杀死的,他们的尸首还留在原地没有移动,仵作正在验尸。现场的血腥味道浓郁得让人窒息。
确认死者是韩启峰后,孟聚很快走出来了,军官们紧紧跟在他身后。
在内情处门外的白杏树下,孟聚长嘘口气,仿佛要把方才吸进去的血腥都给呼出来。然后,他问:“宁督察,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宁南督察站前一步,很沉稳地答道:“启禀镇督大人,我们也是赶来不久,刚刚开始调查,所得的结果不是很准确……”
“我要的就是初步结果,宁南你听不懂吗?”
听到孟聚低沉的咆哮声,在场的军官无不寒颤:孟镇督这番是动真怒了!
在东陵卫省署里发生这么严重的恶性刑事案件,这在东陵卫历史上都是少有的——或许上次叶迦南的卫队遭屠杀的事件比这次更严重,但那时孟镇督还没上任。现在,就在孟镇督眼皮底下,贼人公然谋害了重要的案犯和看守的军官,难怪镇督要发火了!
宁南小心翼翼地汇报:“是,今天午后约午、未相交时分,有八名可疑身份男子进入我陵署……”
孟聚打断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这批人是分两批进来的。有五名男子手持边军的证件,说是靖安驻军的军官,要到我署军情处办理交洽事务,门口的警卫没有怀疑,放他们进来了。
但事后我们调查,今天军情处那边并没有见到这么一批人来过。孟聚脸色稍和,他点头道:“很好。搜捕科还是用心的——还有三个人呢?”
“还有三个人。他们手持连江府陵署的证件进来的,他们身着我们东陵卫的制服,自称是连江署的刑案科主办黄新和两个部下,说要到我署刑案处接洽业务。因为是我们系统的人,腰牌证件和公文都有,门卫对他们就没有有留难,直接就放行了——事后我们也问过了,刑案处那边也没见过这帮人。
根据幸存警卫的说法,袭击发生在未时左右,有三名身着我们陵卫制服的贼人进入了内情处,执勤的军官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自称连江署的人,说公务要找内情处的李督察签收。当时是下衙午休时间,李督察并不在,执勤的刑案官请他们留下公文,回头再通知他们,贼人佯装答应,却是突然出手,用暗藏的匕首击刺杀我刑案官两人,击昏两人。然后从他们身上得到了去后院的钥匙。
接下来,等候在外面的五名同党冲进来与他们会合,贼人们冲进了后院。因为事起仓促,我们后院留守的三名警卫措手不及,被贼人用轻便弩杀害。
然后,贼人们找到韩启峰和卿卿的房间,又将他们杀死……”
“且慢!我想问下,看守这么重要的囚犯,怎么只有七名官兵?内情处没人了吗?”
“大人,当时正是下衡午休的时间,内情处的大部分人已回家休息了,只留下在值班的军官和五名看守案犯的士兵。晚上的警卫更多。看守也更严密,但是中午大白天的,谁都想不到贼人会这个时候过来。”
“嗯!还有一件事:贼人们连杀七人,怎能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警卫的哨岗就在附近,打斗时他们该能听到声响吧?”
宁南督察肃容道:“镇督大人问的很关键!”
他没回答,只是把目光转向了欧阳辉,省陵卫的警卫部队是归廉清处下属的保卫科负责的,欧阳辉是他们的直属上司。
欧阳辉有些尴尬,他低着头讷讷说:“镇督大人,我刚问过了,执勤的哨兵说,午后,他们确实听到内情处那边传来惨叫声,听到有人在喊救命。不过,内情处那边要审讯犯人,常常有这种惨叫的,哨兵也没当回事,所以没过去查看——这是卑职属下的警觉性不高,疏忽大意。甘领镇督大人责罚。”
孟聚黑着脸扫欧阳辉一眼,吓得他浑身哆嗦。但幸好,或许是留欧阳辉面子,孟镇督并没有对他说什么重话,而是转向了宁南:“宁督察。你继续说:得手后,这八名贼人是怎么逃走的?”
“启禀大人,得手后,贼人们是从正门走的——他们持有证件,省署里也没有发警戒号,所以岗哨没留难他们。他们约莫是未时一刻走的。太可惜,哪怕留下一个活口的贼人都好啊。”
宁南摇头晃脑地叹息着,孟聚黑着脸不说话,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心里却是庆幸不已:好在没留下活口,不然又要重新杀人灭口一次了。
虽然欢喜,但孟聚也很吃惊。自己早上才通报了情报,仅仅几个时辰,秦玄就能迅速地组织了行动,边军的证件和陵署的腰牌准备齐全。连轻便弩都配备了,一击即中,撤退迅速,毫不留手尾——仅仅几个月,黑山军那帮乌合之众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
收回了思绪,孟聚冷哼道:“内情处出了这么大的事,李明华呢?怎么还不来见我?”
欧阳辉低声解释说:“李督察很惭愧,他觉得无颜以见镇督大人,决意以死明志,但被同僚们拦住了。现在,他的精神很不稳定,卑职差遣几个部下守着他,免得出什么事。”
“以死明志?”
孟聚“嘿嘿”冷笑两声,他知道李明华想耍什么把戏,无非是博同情罢了,他很想说:“李督察要寻死?谁过去帮他一把?”但还是忍住了——这时候,李明华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出了这么大的事,总署追究下来,肯定要有人承担责任的。李明华若是死了,难不成要自己来担这个黑锅不成?
“欧阳督察,你的人要看好李督察。莫要让他出了什么意外。这么大的事,李督察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到时好多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欧阳辉和宁南都说“遵命”,心情却是陡然轻松:虽然出事的是内情处,但省署的安保工作是归廉清处负责,搜捕处则负责靖安治安,这件事若要追究,他俩也是有一分逃不掉的责任。孟镇督说得含蓄,但他们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个黑锅,李明华一人背就好!
军官们相视一笑,大家隐晦地交换了眼神:李督察,为了大家,你就自求多福吧!
在现场转了一圈,孟聚发了几条命令,如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从各部门抽掉精兵良将加强追查线索、做好对死伤官兵的抚恤——其实这些程序性废话说了跟没说差不多,不过既然到了现场,不发布几条命令不是显得镇督很没有用吗?
当晚,孟聚刚吃过晚饭,宁南和欧阳辉两位督察便联袂过来求见了。孟聚请他们在会客室坐下,见到二人神色疲倦,身上衣衫肮脏又凌乱,显然是刚从现场回来的。
孟聚问他们:“吃过晚饭了吗?”
两位督察都说吃过了,但孟聚还是让江蕾蕾端上一盘糕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