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王北星的报告下写了批示:“速提交作战有功人员名单。kanshuchi.另,死伤官兵一律双倍抚恤,转廉清处欧阳辉执行拨款。”
孟聚翻翻其他的公文,没找到什么要紧东西,只是看到了易小刀和肖恒的帖子,二人都说有急事要见孟聚。孟聚想了一下,喊了两个卫兵过来:“你们过去,请守备旅的肖老将军和易旅帅过来吧,我在这边等着。”
肖恒和易小刀几乎是同时到达的。进门时,易小刀阴沉着一张脸,也不知孟聚哪里得罪了他。
与他形成了鲜明对比,肖恒的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他冲孟聚翘起了大拇指:“孟老弟,硬是要得,够气魄!这就把鲜于霸那反骨贼给剿了,大快人心啊!”
易小刀阴沉着脸说:“剿了鲜于霸又如何?他自己不也快被剿了。”
“呸呸,晦气!易老弟,咱们刀头舔血的人,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干嘛!”
易小刀闷哼一声,孟聚上下打量他一番:“易老哥,我没得罪你吧?我还不知道,你跟鲜于霸有那么好的交情?”
“我跟鲜于霸有个屁交情!但你把他给剿了,你让我怎么办?元帅那边,看到鲜于霸被剿了,我却一点损伤没有,这不是摆明我跟你有勾结吗?”
孟聚恍然,与肖恒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地嘿嘿笑着。
孟聚好整以暇地说:“易帅啊,人总不能永远脚踏两条船的啊!”
“道理我当然懂,不过怎么看,元帅的那条船都比孟老弟的来得结实坚固吧?元帅这趟亲自领兵,挥师近十万,大军已经踏入东平了,顶多三五日就能杀到,老弟你可打算怎么办?”
肖恒失声道:“武川那边已经动手了?不是真的吧?”
孟聚证实:“易帅说得没错。我们也是今天刚刚得到的消息,边军从武川方向大举进攻。这时候,延桑郡可能已经遭到攻击了。”
整个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夕阳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在茶室里,男人们冷峻而严肃的脸在明暗之间变幻不定。
把茶杯重重一搁,肖恒很豪气地嚷道:“孟老弟,没说的,我与你同生死,共进退。拓跋雄又如何。边军的大举讲攻,我们又不是没碰讨!以为这样就能把我们吓倒了吗?”
“肖老哥高义,小弟这里谢过了。以茶代酒,我先敬老哥一杯!”
说话间,孟聚有意无意地扫易小刀一眼,却见后者捏着茶杯,默不出声。
孟聚和肖恒也不催他,只是悠然地喝茶。
良久,易小刀嘘出一口气:“孟老弟,这一仗,你有几成打赢的把握?”
“拓跋六镇倾尽北疆精兵来攻——老实说,我的把握还真是不大。所以,易帅倘若不选我这条破船。我是完全能理解的。”
“怎么可能?!”易小刀一口否决:“咱们几个,是结盟的嘛,抛下兄弟自己逃跑,这种事情,我易小刀绝对做不出来!孟老弟,肖老哥,咱们共进退,同生共死!”
孟聚和肖恒对视一眼,两人都大感意外:易小刀一向油滑奸狡,他什么时候这么讲义气了?但既然易小刀出口了,两人当然不会客气。连忙齐声赞颂易帅义薄云天,赶紧把事情敲定,让这厮不好改口。
易小刀笑吟吟的,眯着眼听两人拍马屁,一副很舒服、乐在其中的样子。
待二人的赞颂告一段落,易小刀才悠悠然地说:“孟老弟,如何对付来犯边军,你可有筹划了?”
“说来惭愧,我的想法无非兵来将挡。边军过来,我们迎上去厮杀便是了。”
“老弟。你这个是笨打法了!上兵伐谋,我们既然在兵力上略处下风,那自然要倚靠计谋取胜了。”
“这个,小弟惭愧,却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好计谋……”
易小刀很有气势地拍着孟聚肩头,脸上满是成竹在胸的睿智:“莫急,还有我呢。小弟不才,想到了一个办法。虽然不敢说十拿九稳,却也有七八成把握吧。只要按着小弟的计谋来,不管怎样,打退元帅的这次进攻,那是绝无问题的。”
“哦哦哦!”孟聚和肖恒喜出望外,他们伸长脖子,恭听易小刀的神机妙策。
“二位,边军来势汹汹,兵力雄厚,我们与之正面力敌,殊为不智。但倘若我们能有一旅兵马假意投向元帅那边,混入边军队列之中。在两军对阵的关键时候,只要这旅兵马突然发难,里应外合之下,边军必然会大败亏输!”
孟聚心头泛起不妙的预感:“易兄弟,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
易小刀一拍大腿,眉飞色舞:“没错!我将统带横刀旅兵马担当内应,潜伏在拓跋雄军中,关键时候。我将会挺身而出,与你们里应外合,给予边军最致命的一击。
二位兄弟,你们都知道,深入敌军之中。在关键时候挺身发难,这个任务是很危险的,但小弟不怕,愿意承担起这任务来。
孟老弟,你就放心好了,虽然我表面上是站在边军那边,但其实在精神上,我是坚定地站你们这边的!
二位兄弟,你们不必劝阻了,为了兄弟之情小弟心意已决甘愿冒此风险,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二位兄弟,你们继续慢慢聊,我先回去做准备了,不送,不送……”
孟聚:“……”
肖恒:“……”
……………………………………
易小刀走了,足足过了一刻钟。孟聚和肖恒依然在大眼瞪小眼。
“真是没法想象,脚踏两条船的人多了,但能做到易帅这种境界的,那还真是易帅的这门本领,怕是堪称绝世无双了吧?”孟聚摇头晃脑地叹道。
肖恒闷哼一声:“这个反骨仔,贪生怕死!亏我们待他这样,大难临头他竟就这么走了!孟老弟,我早说不能信这小畜生的,他是那老畜生的干儿子!你剿鲜于霸时该把他一并收拾最好。”
孟聚笑笑,心里却想,易小刀这人虽然油滑,但应该不会贪生怕死吧——敢做北府鹰侯的人,怎会是怕死之辈?
他劝慰道:“肖老哥,这时候,易帅能做到两不相帮,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这样摆明车马说话,总比当面说好话背后捅我们一刀好吧?说不定,他投入拓跋雄军中,还真的是给我们当内应去了呢?”
“他肯帮我们做内应?哼,那我还不如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
第二卷北疆风云第二百一十四节出征
孟聚笑道:“肖老哥其实这是件好事来着。你该这样想!倘若易帅在我们这边,你能放心他吗?”
“哼,当然不能了。”
“那不就是了?易帅这种人啊,无论在哪边,打仗都不可能真心出死力的。倘若易帅在我们阵营里,我们非但不敢放心用他,还得调出一部兵马来防着他,束手缚脚的,多不自在。现在好了,他去祸害拓跋雄去了,这个烦恼就变成那边的了。肖老哥你该高兴才对。”
肖恒想想,叹道:“这倒也是。放着一个不放心的盟友,这比敌人更烦心。我说孟老弟,这次拓跋雄大兵压境,你可打算如何应对啊?”
“没别的法子,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吧。老哥,我们跟上次一样分工,你留下守城,我带上东陵卫的主力,主动迎击!”
“啊!”肖恒有点吃惊:“要野战吗?老弟,这太冒险了吧,边军兵马可是我们的三、四倍啊!不行不行。打野战,老弟你虽然勇猛,但我们兵太少,只怕耗不过拓跋雄。”
对欧阳辉,孟聚可以大打哑谜扮作高深莫测,但对肖恒这个盟友,孟聚只能实话实说:“老哥莫慌。拓跋雄这次进犯,虽然号称三十个旅四千斗铠,但边军一贯喜欢虚张声势,我估计,拓跋雄的真实兵力顶多也就两千多三千具斗铠罢了。而且这次边军的人马来自怀朔、沃野、高远、武川等各省,素质良莠不齐,仓猝成军,边军将领之间也缺乏协调。大家都打着保存实力的心思一这样的军队,虽然有三千斗铠,但关键时候,真的会下死力跟我们死拼的,我想也就是元帅的押衙军了。”
肖恒频频点头,旋又摇头:“老弟你说得没错,关键时候冲阵的估计就是元帅身边的押衙军了,那五旅精锐是元帅的亲兵,铠斗士们平时被元帅用银子喂足的,忠心和战力都是嗷嗷叫。有这五旅亲兵冲在前面。其他兵马都会跟着上来打顺风仗,我们一样抵挡不住。”
“倘若拓跋雄真要铁了心跟我们死拼的话,我们确实顶不住。但问题是,他可能这样干吗?”
肖恒十分惊讶:“老弟,你不会不知道吧?元帅恨你入骨了,都到这地步了,他难道还会对你手下留情?”
“元帅想要我的命,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他更想要的,是大魏朝的皇位。”肖恒一震,失声道:“皇位?难道拓跋雄还想谋逆不成!”
然后,他自知失言,拍着膝盖说:“我糊涂了,我还以为是以前呢!景穆陛下已经崩了,慕容家又造反,元帅此时起兵的话,他确实不算谋逆,到是伐不义的王师了。”
孟聚点头道:“先帝还在的时候。元帅的野心已经是路人皆知了。现在慕容家造反,元帅身为拓跋皇室的后裔,他复仇讨逆,吊民伐罪,匡扶皇室。然后登基为帝这是多名正言顺的事!这么大好的机会,元帅怎可能错过?”
孟聚这么一说,肖恒顿时大觉有理,频频点头:“没错没错,这样的话……”
“元帅倘若想要称帝,最大的障碍是占据中原京畿的慕容家,押衙军是元帅要抢皇位的依仗,他怎舍得拿来跟我死磕?拼光了怎么办?
现在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元帅在北疆多耽搁一天,慕容家在中原的统治就巩固一分,元帅将来与慕容家的决战就更艰难一分。
凭着手上的九旅斗铠,又是本土作战,再加上我孟聚又薄有勇名——我敢说,没三两个月,元帅决计收拾不下我!有了三个月时间,慕容家在洛京那边能生产出多少斗铠来?能招募多少铠斗士,组建多少个旅?
要知道,我们北疆贫瘾,粮草也好,斗铠也好,都要靠中原补给的。就算最终元帅能赢,他在北疆这边跟我耗上三个月,手上的补给消耗光,手下的精兵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师老兵疲到了那地步,元帅还怎么跟慕容家争天下?他干脆直接投降算了。元帅那么聪明的人,难道会看不到这个吗?”
肖恒一拍大腿,喝道:“老弟。你说得太对了!还是你们读书人聪明,老哥是个大老粗,真的没你们想得通透啊!”
孟聚微微一笑,心想这事还得多亏了易小刀的提醒。他跟自己说起,拓跋雄这次的动向古怪,自己才能沉下心来考虑,才发现拓跋雄的动向委实很不正常。
这是什么时候了?这是一个诸侯逐鹿的时代,在接下来的四个月时间里,对拓跋雄也好,对慕容家也好,都是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倘若统率北疆军团的拓跋雄不能在这几个月里迅速南下中原击败慕容家族,那只要缓过这口气来,待慕容家收编了中原各地的官府和军队,因为中原地区的人口、财富和武备实力,慕容家实力增长的速度会远远超过位于偏僻北疆的拓跋雄。
设身处地把自己换成拓跋雄。孟聚觉得,除了迅速南下拼死一搏之外,自己根本是别无出路,哪怕拓跋雄对自己有再深的仇恨,这时他也必须得搁下了。
看穿了对方的窘迫处境,所以,对于拓跋雄号称三十个旅的强大军团,孟聚真的毫不畏惧。他笑着对肖恒说:“肖老哥,刚才,有个部下还想劝我去找边军讲和——开什么玩笑,到时候,急着求和的。该是元帅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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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九年九月二十五日凌晨,东平靖安。
清晨六时,天色蒙蒙,带着草原特有芬芳气息的晨风缓缓吹来,大雾弥漫,整个城市都笼罩一片白色的浓雾。那些城墙、屋顶和庙宇,仿佛是浮在大雾中的一般。
在靖安城门处,猎猎飞舞的火把光亮刺透了白色的浓雾,留守的肖恒给出征的众人送行。
“镇督,诸位兄弟,祝凯旋归来!”
“多保重,老肖。”
孟聚转过身,做个手势,一队随从的侍卫跟上了他,旗手骄傲地高高擎起旗杆,用力一抖,一面黑底的“孟”字主帅旗在大雾中猎猎招展。
凝神注视自己的旗帜一阵,然后,孟聚转身对王北星、吕六楼和众位旅帅说:“出发吧!”
军号呜鸣,排列整齐的军列坚定而缓慢地在大雾中前进着。走在最前头的,是担当斥候的骑兵营,紧接着是骑兵、斗铠部队,镇标师、黑室师、刺牙师,在队伍的最后,那是运送斗铠的辎重车队。出征兵马一队接一队地在浓雾中出现、消失,长长的队伍仿佛永无尽头。
队伍从清晨开始行军,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雾气才渐渐散去,于是,葱翠而壮丽的草海赫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阳光丽日,草原辽阔,于是众人的心情随之跟着开朗明快起来。
这一天,队伍行进了五十里多路,傍晚时在荒野的空地上宿营。士兵们搭建帐篷,做晚饭,草原上升起了条条黑色的炊烟。
孟聚吃过饭,他自己烧水沏了一壶茶,捧着茶杯坐在营帐门口望着西边的天际出神。
晚霞被下山的太阳映照得正旺,美艳得让人迷醉。
黄昏草原,落日炊烟,边城戎将,孟聚心头起了莫名的感触,悲凉又豪迈。
入夜时分,前营方向响起了一片马蹄声,像是有一路兵马在急速地接近。孟聚从营帐里探头出来张望,却看到巡逻的斗铠已是迎了上去。
过了一阵,出营的斗铠护着一股骑兵入营。很快,执勤的中帐官过来向孟聚禀报:“大人,延桑总管胡豪铁督察过来了,他有紧急军情,想立即求见。”
“让胡总管过来吧,也让六楼和北星过来。”
胡豪铁是延桑郡东陵卫的总管。孟聚年初上任之后,他来拜会过。孟聚对他印象不错,觉得他是个蛮能干的军官。
刚一见面,胡豪铁对着孟聚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喊道:“镇督大人,边军来袭,延桑告急,请大人速速增援!”
边军会攻击延桑郡,这是早在孟聚预料中的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吕六楼和王北星交换个眼神:出兵第一天就听到这消息,这可真不是个好兆头。
孟聚扶起了胡豪铁:“胡总管,莫要急切。延桑的战况如何?弟兄们伤亡如何?”
“昨天清早,边军的前锋便开到了,我们与他们斗了一阵,损折了百来号弟兄,但总算把他们打退了。守住了城池。现在,城里是副总管木春副督察在指挥,末将领着几个弟兄杀出来求援,本来想一路直奔靖安的,没想到在半道上就碰到了大人,这也真是天幸了!”
第二卷北疆风云第二百一十五节应对
孟聚问:“边军前锋来了多必兵马?有哪些部队?”
“边军的前锋约莫有一万来人,有差不多五百架斗铠,光是末将亲眼所见就有四个旅的番号,其中有来自怀朔的‘赫连’旅、有来自武川的‘山峦’旅、‘锋刃’旅,还有来自沃野的‘奔马’旅。”
“赫连旅?可是赫连八山的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