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往事重上心头

  落寇镇,曾经黄沙蔽日,连年征战,十室九空,荒无人烟,连偶尔飞过的鸟兽都不愿在这里歇脚。然而今时今日,这里却成了一个繁华的边关小镇,繁花生树,莺鸟齐飞。

  是夜弯月当空。

  集市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来自不同地域的商贩沿街摆摊叫卖。

  一身型颀长的男子戴着一个青面獠牙面具穿梭在人群之中。淡淡的月光映照在他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好似他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这集市的热闹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远处的茶摊前,一个白发苍苍的说书先生正对着几个客人激情澎拜地讲着几十年不变的故事。

  说书先生:“千年前落寇镇还只是个落魄小村,但它为何会成为边关重镇呢,这还要从那英勇无敌的华将军在这里驻军开始说起……”

  白衣男子踱步过去,悄悄叫小儿上了一壶茶,他倒是不会喝,只是想听书,因此这茶不买也得买。

  “当时敌寇人数还余三千,而我们的华将军只孤身一人,虽人数相差悬殊,但华将军英勇无敌,一路打一路追,最后竟被困在了荒无人烟黄沙肆虐的荒芜之地。正所谓穷寇莫追,这华将军为何犯孤身涉险的大错呢?原来这敌寇请了那隐居在荒山里的巫族,用了歪门邪道害得华将军连连失利,而那巫族长老便在这敌寇的三千人之中,因此华将军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华将军孤身一人与敌寇在那黄沙之中大战了三天三夜,巫族长老终于被斩落马下,但我们的华将军却也身负重伤……”

  “这位将军后来怎么样了?”一个六七岁的小童忍不住稚声问道。

  说书先生捋了捋胡子:“英年早逝。哎!还未娶妻生子,没能留下一个后人。”

  “老头,你这故事可说得不咋地。这世上哪有什么巫族?”

  “就是,落寇镇是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才成为边陲重镇,跟那个什么华将军有何关系?”

  说书先生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胡说,古书有云,华将军镇守边关将荒芜的……”

  “哪本古书?小生博览群书就从未听过这历史上有什么华将军。就算有也是欺世盗名的家伙,不然怎么无人知晓?”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出声道。

  白衣面具男子闻此,身上的清冷仿佛染上了些微怒气,他将温手的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博览群书?好大的口气!”

  众人望去,只见白衣面具男子诡异至极,一时间没人敢搭话。

  书生脸面有些挂不住,拱拱手道:“这位公子,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说书先生眯着已经有些花了的双眼仔细看去,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白衣男子:“不是不敢,是不想。还有,我们刚刚说的是华将军,你莫要扯远。”

  书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公子何意?这无非是说书先生胡诌的故事而已,不知你又是在哪本古书里见过?”

  白衣男子:“可曾听过白经?”

  书生冷笑:“无名小——等等!白经,可是那个著有兵法和无数经典戏文的白经?”

  “白经就是这位将军的帐中军师。而你所谓的没听说过的华将军就曾驻扎这里数年,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为的就是让这片土地不被外族侵占,为的就是让这片土地子民不再饱受战乱之苦,为的就是让他们可以安心地繁衍生息创造后世繁华。碧血丹心,谁人铭记?你如今享受着华将军打造的盛世,却口出狂言贬损英雄。如此忘恩负之徒又有何颜面称自己是读书人。你的书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白衣面具男子毫不客气地斥责着,语气中的压迫感叫人不敢直视。

  书生被训斥得面红耳赤,看着周遭人异样的目光,扔下两个铜板当茶钱后便匆匆离去。

  茶摊上的看客也都不欢而散,唯剩下白衣面具男子。

  说书先生颤颤巍巍地上前,从怀中宝贝似的掏出一本《华将军传》,开口询问道:“这位公子有些面善,不知是否认识这本书?”

  白衣面具男子犹豫了片刻后缓缓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神颜,正是司命星君。

  他前些时日怒气攻心一时卧病不起,再加上心中忧思积压太久,所以病得越发严重。地哑求来一颗清心丸给他服下,当晚他身体就大好。第二日,那太上老君得知后又亲自天府宫探望了一番,虽然司命因风评不好而遭到排挤,但好歹相识一场,这太上老君倒也上了心,带来了不少些仙丹妙药,只是再探了脉后却断言他已经痊愈。司命以为是那颗清心丹的功劳,于是特地让地哑备上厚礼向兜率宫的长生表示感谢,然而太上老君却阻止了,他只道“这礼长生收不得,星君要谢的另有其人。”司命本想追问,但太上老君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大病虽愈,司命心中的烦闷却没有减少分毫,各种原由确实无法向外人道说。因此才有了这故地重游,睹物思人的凡间之行。

  此时,说书先生浑浊的双眼顿时清明无比,颤抖地又上前一步:“你,你……”

  司命:“五十年前给你这本书让你在这里说书的正是家父。”

  五十年前,司命将这本书送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说书先生,并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每日都在茶摊上说华将军的故事。眨眼间五十年已过,当年朝气蓬勃的少年已成耄耋老朽,可他却没有丝毫变化,无奈之下便也只能胡诌出一个父亲了。

  “难怪难怪!哎,我老了,不中用了,已经没人愿意听我讲的了。这书,我就物归原主吧,愿公子能找到可以继续说书的有缘人。”说书先生略带悲伤地感慨着,并将《文将军传》交还到司命的手中,住着拐杖步履蹒跚地离开。

  世事茫茫,山川历历,不尽凭阑思。

  司命垂眸,摸索着当年他亲手写下的“文将军传”几个字,心中无限怅然。

  司命:“若你知道这天下人早已忘了你,你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凡间的酒入口辛辣,入心苦闷,可不知为何,心里难受的人就想喝它。

  夜越发地沉寂,月色也越发清冷,无人的山间满是阴寒之气。

  司命一身酒气踉跄地走在山间小路上,仿佛让这寒气逼逼自己,心才能好受些。突然,一阵阴风袭来,司命下意识抬起折扇一挡,一团黑气被打散开去。

  然而很快,那黑气又重聚,与司命隔着一仗不到的距离对峙着。

  司命酒劲全散,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黑色烟团,满腹疑惑。这东西似妖非妖似魔非魔,但却实力不弱,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却不想这黑气竟然调转方向,朝着反方向飘走。

  司命皱了皱眉,掐诀追上。

  一路翻山越岭,司命发现附近的很多坟包都被刨开,而且大多都是新坟,颜色还未退掉的棺材板被扔得四处都是,但里面的尸体却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