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楚天发觉在藩域和外域之间,还间隔着一圈广阔的区域,放眼望去空空荡荡,如同一片死寂的空地。laokanshu.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因为白天的缘故。到了晚上一切都会不同,无数孤魂野鬼从黑暗里冒出,而这片鬼城就是它们狂欢的乐园。
在北冥城的中央就是传说中的圣城,十三座耸入云天的雄奇山峰,四周云蒸霞蔚雾气缭绕,宛如一片神秘瑰丽的域外世界,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烟火。
晚风吹来,楚天察觉到空气里蕴含的天地精气比山外浓烈数倍,而且越往山里这种感觉就会越明显。
他的全身毛孔不由自主地舒展,吸纳着游离在空气中的浓烈精气,如饮醇浆甘露令人舒爽得禁不住想放声长啸。
“这座山脉的底部蕴藏着一片方圆万里的北冥海,海水中充满来自冥界的灵气,昼夜不息向外发散,北冥山和北冥城因此而得名。”
珞珈显然很了解楚天的感受,解释说:“等你进入圣城后,空气里充盈的北冥灵气将会是这里的百倍。谁若能进入圣城修炼,修为进境将远胜于世俗。”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所以千万不要小看圣城中的每一个人,哪怕他的身份只是个仆人,修为也很可能高过你。”
这时候城中的灯火渐渐亮起,先是星星点点,很快就汇聚成了一片璀璨无垠的灯海。站在高处远远望去,宛若天上的银河倒映尘世,一片壮观灿烂景象。
两人走进外城,立刻感觉到各种目光的聚焦。几乎连穿着开裆裤在街头奔跑的小孩子都知道,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少年,幽冥郡主对阴世家大打出手,并且放下狠话:假如阴远侯不肯放弃报复,她将让整个阴世家付出惨重代价!
这几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十三世家是构成北冥神府的中坚力量,尽管一直以来各方的利益冲突不断,但从来不会有谁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公然向另一个世家发出挑衅与威胁。
但这件事情发生在珞珈的身上,所有人又觉得不足为奇了。
她是北冥神府开山立宗三千年来唯一获得郡主封号的少女,而她的嫡亲大哥又是北冥三公之一、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
更重要的是,抛开她所有光鲜耀眼的身份背景不谈,倪珞珈就是倪珞珈——只要她高兴,就没有什么敢干不敢干的事情。
“你现在的资格还不够进入圣城,所以今晚我会安排你住在外城一个朋友的家里。”珞珈说这话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把螓首靠在楚天的肩膀上。
“我这个朋友人挺好的,而且一般也没谁会特意惹他发火。”
楚天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他很不适应和珞珈靠这么近。但他的胳膊被珞珈抓得死死的,根本想也别想把她推开。
“咚咚!”珞珈领着楚天撇进一条狭窄破落的小巷,然后找到这条小巷里最破烂最简陋的一扇门,伸手敲了敲。
等了很久不见有人来开门,楚天道:“我们来得不巧,你的朋友不在家。”
“哼,我可不这么想。”珞珈忽然飞起一脚踹开屋门。
楚天终于知道,这所屋子的主人为什么任由自己的房门如此破了。
“唿——”一股刺鼻的酒气混合着屋里各种各样说不上来的气味扑面而来,差点将楚天薰昏过去。
珞珈却是早有防备,她闭住呼吸改用内息流转,冲进屋里道:“猪头,你还睡?!”
不到二十个平方米的房间里黑黢黢的,一个浑身赤裸只穿了条短裤衩的黑大汉怀抱酒坛,仰面躺倒在靠床的地上呼呼大睡。
“这家伙对酒的痴迷远远超过修炼天道。”多年以后,楚天都能够清晰地记得自己见到幽鳌山时,从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珞珈蹲下身,用手指捏住幽鳌山的鼻头使劲一拧。
幽鳌山终于醒了过来,但他只是睁了睁惺忪醉眼,当看清楚捏自己鼻子的人是珞珈后,便立刻把眼睛重新闭上。
珞珈从袖口里变戏法似地拿出两只小酒坛凑到幽鳌山鼻下,幽鳌山登时有了反应。
“汾河酒庄八十年的玉阳液,好酒……”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挺直地坐起身,夺过珞珈手里的酒坛,拍开封泥猛灌了一口。
“看到了吧,”珞珈回头对站在门口发呆的楚天说:“这家伙一生只干两件事,你猜猜是哪两件?”
“喝酒、睡觉!”屋里的幽鳌山和屋外的楚天异口同声地说。
“你把楚天带回来了?”幽鳌山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身高超过两米,站在屋里就像一座顶到天花板的铁塔。
珞珈跟着站起来,将手上剩下的一坛酒放到了桌上。
“喀嚓!”桌子猛然坍塌,幽鳌山眼疾手快伸腿用脚背接住坠落的酒坛。
“坏了好几天了,我还没空修。”他说的是那张倒霉的桌子。
“你这里的房租很贵吧,”珞珈问:“让楚天跟你合租怎么样?”
幽鳌山几口就喝光了一坛玉阳液,庞大的身躯坐到床上,整张床都在发出“吱呀吱呀”的痛苦呻吟。
“我还是住客栈。”楚天很难想象自己跟一个酒鬼男共处一室的情形。
“开什么玩笑,”珞珈回头给了楚天一个白眼:“哪家客栈有这里好?”
幽鳌山慢悠悠抬起脚,将那坛玉阳液稳稳当当放到了床上,道:“你是不是早就打主意要把这小子硬塞给我?两坛八十年的玉阳液,太便宜了,我可不可以不干?”
珞珈咬咬贝齿,说道:“好,我带他去找峨山月!”拿起床上的酒坛转身就走。
“他留下,再加一坛琼城老窖!”
听到峨山月的名字,幽鳌山也不含糊,直截了当开出自己的底价。
“我保证不用三天,你就能喝到最正最醇的琼城老窖。”珞珈的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还有你手上的玉阳液,我希望马上就能喝到。”幽鳌山眼中有异样的神采。
“唿——”珞珈把酒坛丢给幽鳌山,然后走到楚天身边,将胳膊搭在他的肩头上,吩咐道:“记住我的话,你乖乖住在这儿,等我把事情安排好。”
楚天看了眼屋子和屋子里的两个人,如果有得选择,他宁愿睡到大街上。
但有一点他现在明白过来了,北冥神府绝非自己的逍遥乐土,珞珈安排他和幽鳌山住在一起,显然是因为这个酒鬼拥有不容小觑的实力,足够震慑住可能对自己不利的人,保证自己的安全
看着珞珈离开的背影,楚天把自己对她的疑惑深深地藏在心底。
他站在门口,不知是不是该进去。幽鳌山也不管他,他开始享受起今晚的第二坛玉阳液,仿佛忘了自己作为主人,是该发出邀请的那个人。
这时候天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珞珈已经走出了巷口。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亮晶晶的眼眸里掠过一缕不经意的光彩,就如刀锋般冷厉,又在刹那间融入黑夜。
五十米开外,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撑着伞缓缓向巷口走来。
两人的目光在雨丝中交错而过,激撞出一串火花。
老者的眼睛里驿动着仇恨,但他并没有停住踯躅的步履,朝珞珈越走越近。
“我儿子死了,”在经过珞珈身旁时,老者的脚步稍稍停留,目光注视着前方黑黢黢的巷口,“我不会让他白死!”
珞珈窈窕修长的身影伫立在雨中,脸上是满不在乎的冷笑,“如果你真的这样想,恐怕很快就会失去更多。我劝你,年纪这么大了,就不要在下雨天出门了。万一不小心出了什么意外,身边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承蒙好意,我会让自己活得更久些,这样才能看到某些人的结局!”
白发老者冷冷一笑,两人擦肩而过。
“老家伙来得挺快。”珞珈捋捋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抬眼看了看阴霾密布的天空,喃喃道:“鬼天,怎么姑奶奶刚回到北冥城你就哭开了?等着瞧,接下来想哭的人还多着呢!”
第二十五章琉璃与铁(上)
“要你命的人来了。”幽鳌山晃晃手中只剩半坛的酒,指了指床边的破衣橱,“你可以躲到这里面。”
“我不是老鼠。”楚天站着没动,他已经觉察到背后涌来的可怕杀气。
一把伞渐渐靠近,伞下人的目光像含有剧毒的蛇信盯在楚天的背上。
有种人不必认识,只凭感觉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楚天就属于这类人。
第一眼,白发老者心中已然确定这个犹豫着站在幽鳌山门外不肯进屋的少年,就是害死自己儿子的罪魁祸首。
如果没有他,此刻自己的儿子应该正心无旁骛地在家修炼,即不会被阴圣道派遣出去杀人,更不会被人杀死。
他收起伞,努力克制住一掌拍碎楚天头颅的冲动,走进了幽鳌山的房间。
“阴远侯说:他愿意帮助你夺回幽世家的家主宝座,还有那个女人。”白发老者的话很简短:“阎世家、玄世家也愿意鼎力相助。”
说完以后他就紧紧闭起了嘴巴,等待幽鳌山的回复。
“听说过琼城老窖吗?”耐心等了许久,白发老者听到幽鳌山这样反问自己。
“一种酒?”白发老者笑了笑,“我明天可以送一车给你。”
幽鳌山摇摇头说:“正宗的琼城老窖一年只产八坛。其中三坛贡给魔教教主,余下的五坛才是拿来卖的。你要是明天能拉来一车,那肯定是假货。”
白发老者愣了愣,说道:“我会设法弄两坛送给你。”
幽鳌山醉醺醺地笑起来:“如果我的命活得够长,或许可以喝到你送的酒。”
白发老者心中涌起微微的怒意,“你以为我在说谎?”
“北冥城里的人有哪一个不在说谎?不过,我相信这次你说的是实话,只可惜你搞不清楚琼城老窖的状况。”
幽鳌山油然道:“那五坛酒早有了固定的常年主顾,除非他们之中有谁死了或者愿意转让,否则根本不可能轮到你。”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又空了。
“恰好珞珈就是琼城老窖的常年主顾之一,而她又愿意把酒白送给我。”
白发老者道:“如果我是你,只要能成为幽世家的主人,有没有这坛酒都没关系。”
“我能不能成为幽世家的主人,跟你或者任何人都没关系。”幽鳌山伸出舌头接住从坛子里滴落的酒珠说:“有些事,你不懂。”
“我不懂!莫非我儿子的一条命还比不上一坛酒?”白发老者的声音低沉,他在压制自己极力不让怒火爆发。
“如果你半个月前就能够醒悟到这点,便不会向阴圣道推荐你的儿子。你太低估珞珈,即使阴长鉴能完成任务杀死楚天,他也没机会活着回来。”
白发老者的袍袖在簌簌微颤,沙哑道:“如果不出意外,办完这趟差事后,长鉴就有可能成为神府的嫡传弟子。”
他颤颤巍巍拿起倚靠在门后的雨伞,转身走向屋外。
“嗡——”苍云元辰剑突然爆发出激烈的颤鸣示警,在楚天的背后跃跃欲出。
“砰!”白发老者遽然撑开雨伞,伞面焕放出一团绮丽的绿光如盾牌般封住房门,将幽鳌山堵在了屋内。
他的左手凝成银白色的利爪,招式和阴长鉴施展的劫害手一模一样,却更老练更凌厉,五根手指蕴藏着万千变化牢牢罩定楚天,直抓咽喉!
“啪!”伞面骤然爆裂,幽鳌山的铁拳犹如雷神巨锤砸向白发老者后脑。
白发老者不管不顾,他的眼里只剩下楚天——他相信楚天一死,势必会挑起珞珈与阴世家之间的全面战争,届时就能借阴圣道的刀为子复仇。
如果说面对阴长鉴的劫害手,楚天还有拼命周旋的可能性,那么当白发老者的这一爪攻来时,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对方的爪势吞吐闪烁,如同对弈时的落子点杀,几乎封死了自己每一种招式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