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身为槻岛家的人,羽矢先生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更了解槻岛川一吧。”
从槻岛结衣的房间离开,筱原奈己准备原路返回先前发现的那个封闭卧室。仿烛火制式的壁灯发出晕昏的橙光,随着人的走动,在她白皙的脸上投下一层不断变幻的阴影,“…如果您真的姓‘槻岛’的话。”
“那可不一定,”羽矢彦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就算真要算亲缘,我只是槻岛川一远亲中的远亲……何况他在满岁之前就夭折了呢。”
“三十三年前,小少爷夭折的时候我还没出生。要说了解,可能您查到的资料会更多吧。”
乌黑茫茫的眼瞳含混不清,同样漆黑的虹膜也扑朔隐隐。
筱原奈己没指望能从羽矢彦嘴里听到什么有用的话,在这个人发挥他高超的聊天技巧时,只是马虎应上一二。
【“槻岛川一。其实我很久没用这个名字了。”】
辨不出音色的声音如断续的电流闪过,剧烈的疼痛刺的她脑穴一疼。
【“…还记得我吗?”】
是谁?
在筱原奈己试图听得更清楚之时,那音调又同掉线的老式收音机一般隐去了,疼痛却使她眉尖浮现出一丝不察跑出的痛色。
啧。
她蹙眉,心里升起一股少有的、因为记忆不全而带来不悦感。
偶尔也会有点麻烦啊。记忆缺失的话。
“……”
保持着闲谈模式的羽矢彦在她皱眉往后的十几秒里很是突兀地没了下文。
筱原奈己斜着一睨,却见他正平和地看着自己,眉眼递出一种比她看不太明白的情绪。
“身体不舒服吗?”羽矢彦问。
“平常的小问题而已。”她答。
或许最近痛的有些频繁…但无伤大雅。
对方嗯了一声,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前方的尽头的横向楼道处却突然走过一道身影。
筱原奈己脚步悄然一停,顺便同时上手摁住了可能是普通人、但大概率不是的羽矢彦。
在他们不远处掠过的身影行姿优雅,高瘦板正,穿着一袭同往日别无二致的西装服。
老者即使在无人之境依旧贯彻着他已成习惯的体面和得体。只是较之正常态来,他一路低头看着眼前的地面,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急色匆匆。
唔,是那个老管家。
看他去的方向,竟然和他们要去的重合了。
羽矢彦低头看向这会轻靠在自己胸口前的手——原本上了力度阻止他向前的这只手随着管家的走远逐渐放松,密制的白手套勾勒出秀婉的手形,以正常放松状态的姿势微微屈着。
而手的主人半垂眼眸,貌似在思考什么,所以还没来得及撤回动作。
白手套……
诸伏景光抿了抿唇。
从她以小林优子的身份第一次出现时,双手就一直保持着戴手套的习惯。
若说小林优子和海边港口那两回,戴手套是因为参与组织任务,为了防止留下指纹——那后面她在花店里也日日戴着手套,就完全说不通了。
他清楚筱原奈己绝对不是心血来潮给自己添个服饰设定的人。诸伏景光拿这事问过降谷零,幼驯染也摇头表示不清楚其中缘由。
他见过她左边的那只手。翠指仍然泠然如玉,小黑痣精巧地缀在关节处,在冷白的肤色上显得格外惹眼。
所以是右手。要遮盖什么?
“再往这条路走就要到这栋堡的最西侧了,那边是个空塔楼。”急匆的脚步远去,他轻声道。
筱原奈己屏掉耳边莫名的有关槻岛川一的杂音,从令人头痛的破损记忆里回神,收回手。
回想先前的经历,她眼里现出一丝古怪:“那边什么都没有,对吧。”
羽矢彦纠正她的说法。
“——除去那间奇怪的卧室的话。”
筱原奈己抿了抿唇,往管家消失的方向追去。
直觉告诉她,这个老管家和“槻岛川一”有不小的联系。
————
又死人了。
“啊——!!!”
血糊满整片镶嵌着金丝的名贵地毯。槻岛鹿依子一脸惊恐地往后退去,过于惊悚骇惧的画面极具冲击力,尖锐的女声不等大脑反应,便破喉而出。
一个男人的头——槻岛鹿依子一点也不想把这玩意和人头联想在一起——孤零零地瘫在毛绒的波斯地毯上。血液把仅剩的几缕透发浸湿,几乎使它们失去原有的颜色,凝固成干瘪又丑陋的模样。仔细看去,依旧能辨认出一丝黯淡的金色。
原是名贵之物的华贵地毯此时成了盛放可怖的恶心之物的物什。槻岛鹿依子惊慌地捂住嘴,难以抑制生理性的呕吐感。
她浑身发软,几乎无法控制自己颤抖的双腿。
“——鹿依子?!”
听到了尖叫声的同伴慌忙赶来,先是上前扶住瘫软在角落的槻岛鹿依子,随后跟着恐慌的女人的视线往房内一看,同样大惊失色。
“这,这是,一个人头?”
同伴说话的声音同样在发颤。
……
“死者槻岛京芥,六十二岁,推测的死因是后脑勺受重击而死。在杀死京芥先生后,凶手把他的头颅砍下——剩余的尸身就在同房间的沙发上。”
查看完现场情况的安室透轻呼出一口气,朝着几个“胆大”而硬要留在现场的侦探道:“管家还是不同意联系外界?”
在昨日忙着为角田正樹“主持公道”,浩浩荡荡在古堡里掀起一大阵寻找嫌疑人动作的男人面色苍白如纸,却还是强迫自己瞄上几眼尸体。
他捏着鼻子,强忍恶心的感觉,闭眼道:“不是不同意,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过管家先生。”
“我说,明明你也在场吧——之前的两起杀人案件发生后,我们都有第一时间去找老管家,希望他能把为了解谜活动而没收的手机交还给我们,顺便报警。
可是那个老家伙莫名其妙地失踪了…问这里其他的仆人,他们竟然都说他们的手机也因为活动被没收了,根本没有办法联系上外界。
古田有想过离开这座古堡,去城里报警——等他到达我们停车的地方后,却发现所有的车的轮胎气竟然都被放光了!”
“我们完完全全就是被困在这里了啊!”
突然发生的三起杀人案件让他心情有些崩溃。
如果说角田正樹的死亡现场还算正常,只是后脑勺大出血的话——那么从槻岛结绘开始,那副被铁锈花剪捅了几个对穿、还被破破烂烂地丢在灌木丛里的场面就有些过于血腥了。
天知道他看到槻岛结绘的死样时是个什么心情,当场没忍住吐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压下那股恶心感,结果没过几小时——槻岛结绘的尸体是午后发现的,现在这才傍晚吧?!怎么就又来一个!
还是杀人分尸的……他浑身一抖,不敢去看临时充当验尸官角色的安室透的动作。
“可是,要担心的人应该是我们才对吧。”
缓过神来的槻岛鹿依子哆哆嗦嗦地缩在同伴怀里,微卷的睫毛沾了未干的泪珠,和它的主人一样显得可怜巴巴,“死的人都是姓槻岛的——那个凶手,不会只挑着姓槻岛的人下手吧?”
先前跟在角田正樹身边的侦探眉毛一横,当即驳回她的话:“你记错了吧,角田正樹先生可是姓角田的啊。”
槻岛鹿依子反驳:“什么角田,他明明叫槻岛正樹——因为当初和他的表妹的恋情太过火,闹得太难看,然后被逐出家门,被迫改姓了。”
看到众人明显因为大瓜而吃惊的神色,槻岛鹿依子倒有些糊涂了:“都传到我们这来了,你们竟然不清楚吗?他和他表妹……”
“咳咳。”安室透假咳一声,“既然已经知道角田先生也姓槻岛,那这些事就放在以后说吧。我们还是先关注一下京芥先生的情况。”
槻岛结衣可就在人群后面不隐蔽的位置站着……
能闹到被逐出家门,被迫改姓地步的大事,想来不适合放在人前提起。槻岛结绘的死已经是一记重锤,他可不想再刺痛一次这位软弱纤细的结衣小姐的心。
好在槻岛家分家后,每家人都很有默契的和关系不近的亲族不加多往来,几十年过去,倒也真如同陌生人一样。所以槻岛鹿依子只知道这件事,却并不知道故事里的主角之一槻岛结衣长什么样。
“不管凶手是否专门对姓槻岛的人下手,当务之急都是先把他找出来。”安室透严肃道,“第一步,就先让……”
“打扰一下。”
清润的男声从人群后方传来,安室透蓦地停了动作,站起身来。
“凶手的话,大概已经抓到了。”羽矢彦扫了一眼底下的尸体,给有些讶然的安室透递了一个眼神。
安室透眨眨眼。
他往羽矢彦身后看去,并没有看到筱原奈己的身影。
这是成事了还是被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