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在米花町的第三十六天

  【三十六】

  “…佐浦正章没有完成他的任务,炸毁了目标,还弄出了爆炸……琴酒大人那边说,博物馆爆炸的后续可能需要您来收尾……”

  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汽车没入街道的车流,小林舞子语气恭敬地把近来事项汇报给刚从古堡返回的上司,“…还有就是,一个月前叛逃的那组人,已经全数清除了。”

  没人回话,小林舞子面色不改,依旧是尽职的下属模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已经紧张到微微出汗。

  小林舞子,进入组织前是某个小公司的一个普通会计师,自幼父母双亡,和带着先天遗传病的妹妹相依为命。一年前,妹妹的病情突然恶化,而她为了负担起病重妹妹的手术费,在阴差阳错之下加入了组织。

  她至今不知道雪树酒为什么会选她这个刚进组织的半吊子作为常行的“助手”,还常用“小林优子”这个虚假的、双胞胎妹妹的身份行事。

  小林舞子亲妹妹的名字不叫小林优子,也不是双胞胎姐妹…每次“优子”秉持人设——像在列车上那一回一样——亲昵地挽起她的手时,小林舞子背后总是止不住的发凉。

  空气中熟悉的低压她从未适应过,也从不敢去窥探她这位喜形不露于色的上司。妹妹的手术已经顺利结束,而她却已经深陷这个罪恶的泥潭,再也不可能从这个组织脱身。

  明明在雪树酒手下呆了已经将近半年了,还是……

  “…佐浦正章?”

  许久,后座的女人才轻声开口。

  她的精神似乎不大好,问话的语气轻飘又疲倦,仿佛没有一下接收刚才话里的信息,有几分不确定的意味。

  从回忆抽身。小林舞子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又把佐浦正章的事重复一遍。

  “是的,昨晚米花町三十六街区的那起爆炸案就是佐浦正章失手引发的。因为他失手将自己炸死,不清楚他当晚携带的东西有没有完全被爆炸毁坏、又有多少落入了警方手里…所以需要您去处理一下。”

  车内又安静下来。

  经过第三个街口,小林舞子才听到后座传来一声低低的“嗯”。

  她在心底刚松了半口气,就听见雪树酒又突兀地开口,

  “…你妹妹最近怎么样?”

  小林舞子的心脏瞬间如擂鼓一般狂跳不止,她抑住微乱的呼吸,故作平静的音线里夹着几分颤抖,

  “我妹妹…我妹妹的手术在上个月已经顺利结束,再观察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

  雪树酒的办事效率很高。

  这个女人上午刚回组织,下午琴酒就接到了这位同僚的电话。

  “警察没有在佐浦正章身上发现任何东西,目前的方向也偏移到调查那枚炸弹的来源上。”听不出疲乏的声音开门见山,依旧是平无起伏的声调,“…比起这个,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前情?”

  刚从麻烦的古堡里抽身,就又被叫去查一件没头没脑的事。

  琴酒顿了一下,接电话外另一只手下的扳机牵动□□发出嘭的一声,跪在他前面的男人应声而倒,登时流出一滩血泊。

  他对雪树酒的观感从一开始就不错,毕竟她是少有的多干活少说话又不是蠢货废物的成员。自她接受实验改造后……就更省心了。

  某种意义上,琴酒欣赏这样的人。

  但……组织内部的事务分散,高层手上负责的大部分事务彼此互不干涉,她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琴酒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反而下了一列口头语上的任务,并表明详细的细节会传到她的手机上。

  “不要越界。”

  他在最后凉凉地补充一句。

  ——

  电话里传来忙音,筱原奈己冷静地放下手机,对琴酒什么也不透露的结果没多少意外。

  她知道琴酒不知道的事,琴酒手上自然也有自己保密的事务,就像朗姆和贝尔摩德,平时筱原奈己也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只能有个大概的轮廓了解。

  互不干涉,但又有权要求“同僚”提供帮助,这是高层内部心照不宣的原则。

  被掐断电话,筱原奈己自觉没什么,可充当驾驶员的小林舞子呼吸却是瞬间重了一分,生怕她因此不愉。

  “…”

  …小林舞子,心理防线还是这么脆弱。

  筱原奈己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位在“她”手下呆了半年多的下属,自然没放过对方止不住颤的手指尖。

  依旧害怕雪树酒,过分在意无伤大雅的小事,难以胜任重要的任务,无时无刻不在被吓得发抖,演戏都只能往沉默寡言那一挂演——因为稍微带点别的感情就会露怯。

  杀个人手会发抖,晚上似乎还会做噩梦……

  筱原奈己自己也很想知道,之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挑中这位…一看就很不适应组织生活的女孩。

  之前在她手下做事,甚至帮着管理那条枪支走私线的组织成员,是楠田陆道——一个在底层被埋没了能力的组织成员。

  若非琴酒因为一次行动把楠田陆道从她手上借走、楠田陆道又不小心在那次行动中丧命,这会大概不会有小林舞子什么事。

  一个为了救下妹妹的命,迫不得已加入组织,日日挣扎的女孩。

  一定要说优点——小林舞子的枪法意外的准。

  也唯有在瞄准人的时候,那双手会奇迹般地止住颤抖,一击致命。

  而小林舞子本人,也只有在开枪瞬间,眼里会流露出渗人的气势,只是下一秒就会被死者红血淋漓的模样吓得面色苍白…倒也算个奇人。

  好在她本人至今没出过什么大纰漏。

  ——

  琴酒所谓的任务,□□不离一个杀字。

  筱原奈己翻了翻后续发送到她手机上的文件,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富商,爱收集古董的富商,有私人会展的富商。企业家,从事医药方面的企业家,起手到如今家财万贯已有几十年的企业家。高官,重权在握的高官,来自古老的名门望族的高官…洋洋洒洒列了十几个,不乏人们耳熟能详的名字。

  把这些来自各行各业的“大人物”列入同一张暗杀表……筱原奈己不觉得琴酒或者朗姆会是发这种命令的人——boss莫不是疯了。

  位居高位的人哪一个身后没连起错杂的关系网,哪一个不“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接连死亡,不可能不引起公众的关注,不可能不让警方扑进大量警力调查——组织会不会被抓到一片衣角,谁都不能保证。

  这可和黑衣组织以往的行事风格太不一样了。甚至称得上一句荒唐。

  “……”

  她敛下那分疑虑,垂下的眼帘如鸦羽般浓密,把深色眼眸里的情绪都掩去。

  筱原奈己有疑惑,雪树酒却没有。她不会违背boss的命令,更不可能去质疑。

  在小林舞子眼里,她只是面色淡淡地看了眼手机,然后继续闭目养神,不知想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