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约定的傍晚时分,线路第一次运作的日子终于来临。
站在码头的中央控制室,密密麻麻的监控屏偶尔闪过一丝蓝光,黑发黑眼的雪树酒站在室中央,一声不响地看着监控屏幕上的画面。
名为楠田陆道的组织成员背手站在她身边,看似稳重,可他眼底划过的那丝慌乱还是透露出他心底没底这件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被指名,来为一位组织的大人物“引路”。
手指无意识地交握,紧张地出了汗,楠田陆道回忆起前些天,他只听过代号名的琴酒大人突然给他打的电话——“楠田陆道?后天晚上七点,到xx码头的东入口。”
显示无名无姓的陌生男声只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把电话挂断。楠田陆道不安了一个上午,才有别的组织成员联系上他,告诉他他后天需要做的事。
“琴酒?!高层成员为什么会找上我?”他一半惊讶,一半兴奋。
楠田陆道不过是一个底层的组织成员,加入了组织近四年,依旧没有获得代号。
照理来说,他这样加入了组织四年,却还没有获得代号的底层成员以后一辈子都是底层成员——所以在得知来电人是琴酒时,他才会又不安又兴奋。
告知他后续事项的组织成员先前和他有点交情:“好像是因为你比较熟悉这一块吧?也不知道上面的人要干什么,总之你把路带好就行。”
把人带到码头的中央室,这对楠田陆道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他信心满满的接下这个貌似简单的活,又在和“要他带路”的组织高层碰面后,在心底瑟缩了一瞬。
来人是个从没见过的组织成员,一双无机质的黑瞳冰冷又漠然地扫过他,仿佛被冰锥下的寒潭水浸了一遍,楠田陆道被刺的一个激灵。
立马意识到这是位代号成员,他的态度更加恭敬无比,忙不迭地领着人进了所谓的中央室。
到了之后,这名代号成员一言不发,本就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楠田陆道被对方周身的低压压的有些发抖,又没有得到新的指令,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她身边。
这就是代号成员吗……真是完全不可比拟的程度啊。
越发恭敬,楠田陆道老实地站在原位,甚至不敢把视线放到她身上——他知道这类成员对视线无比敏锐,生怕自己出格的举动惹恼了对方。
至于这么多监控屏,这位代号成员在看哪个,又在看什么——这就是他不敢过问的了。
——
筱原奈己在收到码头名字时,心里就咯噔跳了一下。
这个码头是日本知名的国际深水港,平日运输的货物百分之六十以上是“官货”,基本是政府在全程管辖——而所谓的“走私”路线竟然在这,让她的心一沉再沉。
……虽说早知道日本是黑衣组织的老巢,组织在这个国家的势力必然比在国外的势力大的多,牵扯的政商人士也会更广,但面前这个事实,无疑让这份“早知道”变得更加沉重。
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这个深不见底的组织内部盘根错节,就像一张张层叠的蛛网,密密麻麻的笼罩出一方没有光明的黑暗土地。
监控屏很多,但筱原奈己知道她要看的东西在哪。
这个知名的国际大码头已经完成了半自动化,视野所及之处,工作人员打扮的人正在操纵着机械卸货。
可筱原奈己知道那是披着工作人员皮的组织相关人士,所谓的普通货物也是绝对的违禁品。
——或许也不只是组织的相关人士,能在这种地方辟开一条黑色的线路,没点上面的人士偷偷参与是不可能的。
真是太荒唐了,谁能想到这种犯罪行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光天白日之下进行呢。
要灭掉这个庞然大物,实在是任重道远啊。
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屏幕上的动作大多在进行无意义的重复,筱原奈己今日的工作不过是保证这些重复可以全部完成——是以当某一处动作停住时,她优越的动态视力可以瞬间捕捉到异常。
原本的一位“工作人员”突然消失了,筱原奈己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又过了十几秒,她冷然出声:“第七排第五块屏幕——带我去那。”
————
等楠田陆道带着筱原奈己赶到那块监控屏幕显示的地点后,半自动化的机器操作台前已经空无一人,而一个木箱子还放在机械臂上。
“……”
筱原奈己走近那个木箱子——这就是组织用来掩人耳目走私枪支的掩护体。大概是在运输过程中被磕碰几下,箱子的一个边缘口被撞破,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
筱原奈己眯眼,凑近那个缝隙。
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极其具有冲击力地直直对上她的眼,森然而具有恐吓力。
“啧。”筱原奈己退开一步。
看来这个码头上的“自己人”也不全是组织的人,果然是有什么放不下心的大人物派了自己的人手来啊,如果全然是组织接手,是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的。
是第二方派来的人手出了问题。
她向边上给她带路的那个成员问清这四周可能的逃逸路线——在监控上没有看见那个消失的工作人员的身影,说明对方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但同时的,他的行动路线也被限制起来。
筱原奈己动用自己的权限给所有的代号成员发了临时的紧急任务,又走近那个有一丝破损的木箱,和里面黑洞洞的枪口对视。
——跑不掉的。
来之前把码头四周的环境路线查了个底朝天的筱原奈己丝毫不担心这个人会跑掉。在此次流程中,被吩咐做这样基础的工作,本身就证明对方水平不高。
更何况,接下临时通知的代号成员可不少。
她扭头看向那个瑟瑟缩缩的底层成员,敲了敲木箱子:“这个码头,除了这种规模的箱子,还有哪些制式?”
楠田陆道被她突如其来的发问惊的颤了一下,忙不迭地回答道:“额,我带您,我带您去看……”
筱原奈己点头,跟上他的步伐。
这个底层成员心理素质可够差的,不过胜在头脑还算清晰,问他什么都能马上答出来。
难怪琴酒会选中他。
她的视线从那个混装了枪械的木箱移开。
真麻烦啊,在一锅端掉组织之前,她竟然还要为它们的纰漏打补丁。
————
跟着楠田陆道——是的,筱原奈己在这一路上顺便问了这个成员的名字——把码头的大概情况都浏览一遍后,筱原奈己的手机震动一瞬,提醒她有新的消息通知。
她划开手机屏幕时,本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动作的楠田陆道声音骤然一顿。
筱原奈己于是看了他一眼:“你继续讲,不影响。”
楠田陆道这才颤巍巍地应下:“好,好的。”
他重新开始的第一句话有些磕绊,但后面又逐渐流利起来。筱原奈己划开信息,发现那个逃逸的“工作人员”已经被抓住了。
她发了个定位,让抓到那家伙的代号成员把人带到那里,就熄了屏幕,离开这座码头,去往定位所示的安全屋。
顺便把楠田陆道也捎上了。
……可造之材。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起跟在她身边的这个其貌不扬的底层成员。
一路到达发给抓住了人的代号成员的地址,看到波本压着那个工作人员的模样的人在不远处站定,而苏格兰也环手站在旁边,筱原奈己不禁挑了挑眉。
竟然在这种地方措不及防的重逢了。
昨天晚上飞机起飞的时候,男朋友还和她打了声招呼。按这个时间算的话,这两瓶威士忌几乎是下了飞机就往工作上扑了。
……时差倒过来了吗,身体受不受得了啊。
她和好久不见的苏格兰对视一瞬,很快移开视线——现在是工作时间,而筱原奈己一向把工作和私人分的很开。
短靴的鞋跟在地面激起清脆的声响,几乎是她每跨一步,那个被波本威士忌压着的家伙就会哆嗦一下。
面无表情的雪树酒在被压着跪在地上的“工作人员”面前站定,慢慢蹲下身子。
她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只手套戴上,随即毫不留情地掐住这个人的下巴,迫使原本低头发抖的人抬起头来。
“……”
对方的眼里满是惊慌和恐惧,靠近后更能察觉出这家伙抖的有多么厉害。筱原奈己危险的眯了眯眼,手下的力气越来越大,在几乎要把他的下巴废掉的前一刻,松了力气。对方则因为下巴脱臼而满面痛色,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是个废物。
筱原奈己起身,把手套摘下扔到地上,瞥了一眼在后方迟迟不敢动作的楠田陆道一眼:“你,过来。”
“我?哦,好的,好的。”突然被叫到的楠田陆道慌忙赶上前来。
他刚走到这四个人边上,他陪同了一小路的那位代号成员就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把手枪。
“用过枪吗?”她问。
发觉在场的三个代号成员都在注视着他,楠田陆道哆嗦了不止一下,如实回答道:“很多年前,用过一次。”
“嗯。”
得到这个答案的筱原奈己把格洛克塞进他手里,半垂下眼眸。
“对准他的大腿开枪。”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两瓶威士忌的心都紧了一瞬。
“呃,我,我吗?”楠田陆道不可置信,又在对上那双略带不悦的黑色眼眸时一个激灵,几年前的记忆瞬间回笼,他几乎是马上就上手。
“嘭——”
正中她想要他打中的地方。
工作人员的面色越发扭曲,腿下顿时趟了一摊血泊。被卸掉的下巴让他无法出声,只能继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声。
波本松开钳制住这个家伙的手,先前被钳住的人于是像一条扭动的爬虫一般摔在地上,奋力挣扎却无法移动半分。
“……你去联系琴酒,然后把这个人交给他。”雪树酒冷淡地看了波本威士忌一眼。
“除了波本,”她把视线放到楠田陆道身上,意味不明地停顿了一下,“——都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