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听得萧潇言语,兴奋异常,连忙越过桌椅,也不问萧潇二人同意与否,直接坐到两人身边,举杯饮了一口美酒,激动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是这般懂酒,赞叹,真是令人赞叹!”难得遇到个懂酒之人,那因酒彤红的脸颊更是红润。
此人相貌清癯,身形瘦削,看上去约莫四十来岁;脸上白白净净,宛若一个教书先生。
萧潇并未感觉到对方的恶意,相反倒是一番热情激动扑面而来。萧潇笑道:“哪里,听前辈言语,您应当才是最懂酒之人!”
“那是自然!”饮者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豪饮一杯,道:“所谓‘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这酿造桃花酒,便是要挑选最艳丽、最幽香的桃花,每朵桃花只取中心四瓣,先用小剪子剪成细小片状,再用白玉槌研磨捣烂,将汁液完全挤压出;还要加入新鲜采摘的蜂蜜,这蜂蜜必须新鲜、天然,最好是那种蛰得人额头上满是大包的蜜蜂做的蜜!”饮者嘿嘿笑道:“然后便要倒入用晶莹剔透糯米发酵十年的香醇黄酒,混合均匀,再埋入地下二次发酵八年之久;届时起坛开封,幽幽清香直撩人心神。”饮者说到此处,一脸陶醉,接着道:“这酿成的桃花酿通体琥珀色彩,晶莹透亮,宛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十八年的积淀,都化作一坛琥珀光。”
饮者回过神,叹了口气,道:“不过这是极品的桃花酿才如此严苛,若是我们现在喝的这坛,别说谈不上‘玉碗盛来琥珀光’,单是用料制法也是随意而为!不知那传说中的极品桃花酿究竟是何滋味?”
萧潇也是感慨道:“只怕那是‘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那饮者又道:“不过这酒有这般滋味也足够了!你可知这桃花酿的来历?”不待萧潇作答,他便又是自顾说道:“这桃花酿乃是酒中极品,又以这桃花镇的桃花酿最为闻名。传言这桃花酿是由那昆仑山西王母身边的蟠桃仙子所创。那蟠桃仙子本是凡人,但生得美丽动人,正如这桃花酿般清冽幽香。,一双纤纤玉手白皙透亮,最会酿酒,挑选的桃花也是芬芳扑鼻,酿制出的桃花美酒清冽甘醇,酒香飘至数里之外,引来了一群仙鹤翩翩起舞,将她送到了西王母娘娘身边,当了仙女。每逢瑶池盛会,西王母总要让蟠桃仙子酿好数不尽的桃花酒,供众神享用,引得天上一众神仙神魂颠倒。而那天上的神仙个个鹤发童颜,长生不老,也是这桃花酿的功劳,所以这桃花酿又叫作‘养颜酒’!”饮者笑道:“虽然长生不老是假,但这美容养颜可是真,喝了之后就,就……”那饮者左顾右盼,瞧得白明钰,嘿嘿笑道:“就如这位姑娘一般,精致美丽,白皙动人!”白明钰听得这句夸奖,俏脸羞红得低下了头。
萧潇笑道:“我只知这酒的色香味当属一绝,却是不知晓还有这番故事。”
那饮者似打开了话匣子,忙道:“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再讲些给你听!”
“适才那故事只是个传说罢了!现下这个据说倒是确有其事。
“听闻这桃花镇早年出了三个怪人,分别是年轻貌美、婀娜多姿的‘桃花姬’;鹤发童颜、擅于用毒的老妖怪‘桃仙翁’;以及神乎其技、盗宝盗色的‘桃花盗’。三人皆是武艺高强,行事怪异,见首不见尾。若说他们是好人吧,但一个专趁夜色勾引男子,吸取阳刚血气练功;一个专抓娃娃试毒养颜;最后一个自是专盗财宝、玷污杀害良家妇女。若说三人怙恶不悛、天理不容吧,他们却又时常治病救人、抵御侵犯的贼寇,保卫桃花镇一方平安。”
“哪有这般玄乎的人?难不成是做了坏事心虚,又做些好事?”白明钰嘟嘴质疑道。
“嘿嘿!我哪能知道,只是就是这样传闻的!”饮者见勾起了白明钰兴趣,十分高兴,又道:“这三个人就像这桃花镇的神怪般,既守护镇上村民,
又要时常收取报酬,害去几条人命。时间一长,镇上渐渐被这三人恐怖传闻的阴云笼罩。但毕竟无人曾见过三人真面目,便有习得武艺、胆子颇大的人扬言要捉住三个怪人,为民除害。无一例外,放出豪言的人第二日都惨死家中或野外;之后三怪名声传开,又有着外来的拖刀人要来见识,却都是一去不返,最后便无人再敢触怒三怪,三怪名声渐渐传开。”
萧潇很是疑惑,问道:“这镇子看来并不大,若是三怪不时便要害去人命,那岂不是要不了多久便成了鬼镇了?”
饮者嘿嘿一笑,道:“这谁又知道呢?也许以前这桃花镇十分兴盛呢?也许那些恶名只是三怪故意编出来造势呢?”
“也许根本没有三怪!”白明钰掷地有声。
饮者点头道:“也是也是!毕竟这镇上也没几人知晓这传闻!”场上气氛被这故事浇凉,饮者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道:“还不知两位何许人也?”
萧潇正要开口,白明钰却是抢先道:“行酒如行乐,何须留姓名?名字只是个代号罢了!”
“好好好!”一连三声的“好”,那饮者朗笑道:“深得我心!既是美酒同好,当以酒为乐,在酒中交心,姓甚名谁反倒是不重要了,年纪大小也不重要了。今日我便交你们这两个朋友!自古‘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今日且尽兴对饮,一切自在酒中化开!”说罢便是又敬了一杯,豪饮而下。
萧潇与白明钰相视一笑,皆是举杯敬酒。眼前之人相貌并不出众,但不拘小节,豪气与酒气相融,热情爽朗,三人一见如故,结为好友。
饮者又将杯中斟满桃花酿,轻轻摇晃酒杯,轻嗅一下,随即一口灌下,道:“这酒虽好,却还是少了些时间的积累,实在是滋味不足!而我那儿就珍藏了一坛二十年的极品桃花酿!今日难得遇见小兄弟这般酒中知己,如若不嫌弃,两位可随我前去品鉴一番!”饮者脸上已是彤红,一提到自己珍藏的桃花酿便透露出一股兴奋。
萧潇心中也十分期待,他正想见见那饮者口中的极品桃花酿。只是怕耽误了白明钰行程,不好直接答应,望向白明钰的眼光中却满是乞求。
白明钰见此轻笑,自是也知晓萧潇心中所想,便轻轻点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正想见识一下那传说中的极品桃花酿呢!”
饮者闻言大喜,朗笑道:“好!二位随我来!”
他登时起身,殷勤地在前引路。其虽面颊彤红,步子却十分稳健,丝毫不见半分醉酒痕迹。萧潇心中了然:“原来也是个练家子!”
三人沿着街道兜兜转转,进入了一个昏暗的巷子里。四周没有什么人迹,与之前街上那般红火热闹不同,倒像是个鬼屋了!
饮者在一道朱红大门前停下,檐下两只镶金边红灯笼亮着,照亮着四周,门上两只镂空大金环映着红光,像是被火烤得赤红,门前还有两只雕刻的栩栩生辉的大石狮子,显示出此宅子的不凡。
萧潇笑道:“大哥宅邸当真阔气!”
饮者也笑道:“说笑了!这可不是我家,我哪住得起这般的房子!”
见萧潇二人一愣,饮者忙解释道:“啊!这虽不是我家,但也不知道是谁家,多年都不曾有人居住了!我是一次偶然入得此中,发现了那坛美酒!”言语中竟是有些羞愧。
原来是别人家的酒!
萧潇这时有些犹豫,道:“大哥,如此的话,我们岂不是成了盗贼?”
饮者忙道:“这什么话!这家人都不知道哪去了,徒留着这般宝物被糟蹋,这可是犯罪啊!再说我们又是爱酒之人,只是品酒,财物分毫不取,怎能算是盗贼?”
萧潇闻言觉之有理,但仍觉不妥,道:“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东西,咱们不请自来,还是不太
好吧?”
眼见萧潇有了退却之心,那饮者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推门而入,要先下手为强。萧潇见此无奈,心中虽被那美酒抓得痒痒,却还是对着进门的饮者道:“小弟实在是不愿行此行径,大哥待会吃过了美酒,与我讲讲分享一番便好!”
言及此,萧潇心中顿感不妙。那饮者既早已发现了美酒,怎会不品味一番?又怎会不知其滋味?除非宅中有着什么阻力使其不得如愿!
果不其然,门内一声惨叫传来,声音就是来自饮者!萧潇不疑有他,连忙施展轻功冲入门内,只盼能赶得上将其救下。
萧潇冲入宅邸,眼前除了饮者却不曾有其他人。只是其活蹦乱跳、笑脸盈盈,哪有半分受伤的迹象?萧潇这才知道上当,原来他故意要引萧潇进门哩!
见萧潇一脸无奈愁苦,饮者嬉笑道:“小兄弟,既然都进来了,也就不必在意刚才那些道理了吧?来来来,跟着哥哥喝酒去!”
白明钰也是赶入宅中,见得此情此景,也是知晓个大概,轻笑道:“潇哥哥,既然如此,咱们就去瞧瞧那极品美酒吧!”
萧潇哀叹一声,只得跟着饮者往后院中走去。
饮者道:“听你叫他‘潇哥哥’,不知你二人是亲兄妹呢?还是干兄妹呢?”语气中的调笑之意甚浓。
二人闻此言,脸色皆是一丝羞红。萧潇道:“我二人并非兄妹,只是,只是……”
白明钰见萧潇不知如何言语,也并不接过话茬,却是低下了头。
饮者见此一笑:“哦!我知晓了!一切尽在不言中!”说罢便是笑着昂首阔步走去。
三人来到后院的一处地窖中。那饮者轻车熟路,显是不知造访过几回了。
饮者道:“这有钱人家的酒呢都藏在这地窖中,也只有有钱人家才有酒窖,更是只有这有钱人家的酒窖中才有美酒。这可是是我多年来找酒的经验!”
萧潇笑道:“那看来大哥算是个偷酒贼了!”
饮者正色道:“偷酒贼怎么了?俗话说的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做贼这一行也是有着深奥的门路的。单说两条,‘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便够做贼的学一生了。再说,我确实经常偷人家酒喝,但也并不是没有原则的!我向来只找这种无主之宅,还有便是那无德无义之宅;若是主人家德高望重、义薄云天,我一般都是直接拜访的!”说罢嘿嘿一笑。
萧潇突然道:“您就是‘桃花盗’吧?”
饮者先是一愣,接着又是笑道:“何以见得?桃花盗可是盗宝盗色,我顶多只是偷些酒喝,算得上哪门子桃花盗呢?”
萧潇道:“您也说了,三怪的传说是唬人的,其中大多数自是谣传,为的不就是混淆视听,增加些让人畏惧的恶名吗?”
饮者哈哈一笑,道:“你想象力倒真是丰富!不过若是如你这般所言,我是不是桃花盗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潇轻笑,道:“还是有些关系的罢!毕竟我也不知哪句是谣传,哪句是事实啊!”
饮者不答,自顾走到角落中拿出一个酒坛,道:“这便是那传说中的极品桃花酿了!”说罢,揭开泥封,一股幽幽清香瞬间充满整个酒窖。
萧潇轻嗅,道:“确实是好酒啊!”
饮者又盖起酒坛,道:“如此美酒可不能在这阴暗的地方享用,不然可是大罪过!”
于是三人出了酒窖,来到院中的六角亭坐下。
月明星稀,晴朗无云。皎洁的月光映在三人脸上,显示出说不出的朦胧美。
饮者不知从哪掏出三只白玉碗,斟上了满满三碗酒。美酒吸收着皎洁的月光,又在白玉的衬托下更显奇异美妙。
瞧着玉碗中晶莹剔透的液体,萧潇心旷神怡。
饮者笑道:“这才叫‘玉碗盛来琥珀光’!那李太白只是靠着想象罢了!”
萧潇道:“能凭着想象便写出这般诗句,不是更浪漫吗?”
这时,一旁进院后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明钰突然道:“我一直有个地方没理解,想请教您一番。”
饮者忙让白明钰继续说。
白明钰道:“这宅邸既已荒废许久,怎么院中却是连一丝杂草也不曾有,这亭子都是这般干净清亮?”
萧潇这才发觉异常,别说杂草,这院中连一株植物也看不见,整个地上光秃秃的,难怪他进院时总觉哪里不对劲。饮者道:“这还不简单,我打扫的嘛!”
白明钰接着道:“那您也太爱干净了罢!连每株植物都给扒光了!”
饮者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实不相瞒,我以往来时便是这般模样,整个宅邸都是铺满红土,不曾生有一丝一毫的野草。”
白明钰闻言脸色突变,很是有些难看。夜色已深,又只有惨白的月光照耀,她并不知道这院中是红土,听得饮者的话,心中闪过一丝不妙,连忙起身查看。
她轻轻拨开地表,蹲下观察,脸色更是愈加难看,道:“这是‘死土’,顾名思义,就是长不了植物的泥土,说白了就是浸了毒!”
萧潇与那饮者皆是大惊。萧潇知道白明钰师从毒药王,自是不会看错。
白明钰接着道:“在我们用毒之人门中,毒分植物之毒与蛇虫之毒,活土用来栽种花草毒药,这死土自然就是用来培育毒虫的!适才我看了一番,泥土下铺满了虫卵。所幸我们来的不是时候,若是到了夏天,气温一高,这些虫卵孵化,这地上爬满的便是毒虫了!”
饮者大骇,道:“难不成这里是那‘桃仙翁’的宅邸?”
这时,庭院中突然亮起了灯光,周围房屋中也都点亮了灯,整座宅邸似活了过来一般。
三人忙做警戒,只是却再没有什么动静传出,好似这灯光只是定时亮起一般。
萧潇沉吟:“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说罢便是带着白明钰夺路而出。
那饮者跟在身后,嘴里不忘大喊:“哎!这酒不要啦!等我呀!”
三人走后,那灯光又暗下,宅邸恢复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