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叹了口气,才笑着看他:“几天几夜都见不着万岁一片衣角,臣妾急都急出火来了,万岁还这么问,可真叫臣妾伤心!”
他居然轻轻笑了出来:“皇后如果真是想见我,随便差个什么人到养心殿里来说一句不就好了?能让皇后如此挂怀,我受宠若惊。”
脸上的笑容一丝也没有减少,我媚声:“万岁这话,说得可真口是心非。”
“是么?”他转头看我,唇角还是挂着淡笑,“皇后的话,难道不是口是心非么?”
我挑眉,一脸假笑连自己都觉得虚伪:“臣妾可是句句出自肺腑,哪像万岁,半点真心都不肯掏出来。”
他低头笑了一下,轻淡将话头带开:“武才人虽然娇纵,皇后也已经责罚过了,往后可不可以看在我的薄面上,不再和她计较?”
终于扯到正题了吧?我就说,往日有意无意总会避免跟我见面,今天竟然不怕相看两厌,特地在太后那里等我,就是为了给武才人求情。
“这个啊,万岁也是知道的。别人可能有九曲十八回的肠子,臣妾就只认定一个理,但凡让我不舒服的人,我会让她也不舒服。不过呢,臣妾的气出了就算完了,不会像有些人,笑脸迎人,背后暗算,那么心机深沉。”我笑吟吟看他,“您说是吧,万岁?”
他轻笑着,点了点头:“听皇后这么说就好。”
正和他说着话,甬道那头过来了一个玄色的人影,匆匆走近,单膝沾地:“臣李宏青见过万岁爷、皇后娘娘。”
来的人是负责后宫禁卫的御前侍卫随行营副统领李宏青。
本朝御前侍卫分随行营、蛊行营两营,每营两百人左右,随行营监领锦衣卫,负责禁宫守卫,另外还分担京师二十四卫禁军教导督察;蛊行营二百多人则散布帝国各个角落,搜集情报、监视各级官员,凡是贪官污吏,提到蛊行营三个字,无不畏惧。两营的人数虽不足五百,但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武功高超不说,还有不少身怀绝技的能人,不容小觑。
这两营直接由皇帝统帅,地位在帝国也十分特殊,正副四位统领,历代都由跟随太祖皇帝征战四方的四家异姓公侯世袭,李宏青就是威毅公李照霖的后人,也是加封骠骑大将军的三等威远伯。
大武各代皇帝对待两营统领的态度,也总是礼敬有加,很有些亲如手足的味道。这样以心换心,御前侍卫两营作为帝王心腹,对皇室的忠心也不容置疑。
李宏青在萧焕面前一向不拘礼数,膝盖沾地后立刻起身,扫了我一眼,语气微顿:“万岁爷,宏青有事禀报。”
知道这样的密报我是要避嫌的,我笑了笑,向萧焕行礼:“臣妾先告退。”
萧焕笑着点头:“皇后珍重。”
我又笑笑,退着走开。
走得有些远了,我回头看看,李宏青站在萧焕面前,不知道在禀告些什么,接着旁边的顺义门内,走出一个白色的纤弱身影,也不顾避讳,上前极自然的挽住萧焕的胳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遥遥向我这边看了一眼。
皇贵妃杜听馨。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是做给我看的?不去给现下圣眷正隆的武才人看,给我看什么?我又不会对她构成什么威胁,萧焕只怕都不想碰我一根指头。
望着那两个相依的背影,我心里不知道怎么突然有点发酸,只是一点。
请一趟安,居然请得气短胸闷起来,带着宫女和内侍,顺着甬道一直走到储秀宫门口,我犹豫了一下,索性把跟在身后的人先打发回去,自己只带了两个宫女,到御花园透气。
昨天戏弄武怜茗时打烂的荷花缸早就被人清理干净,换上了新的,现在只有隐蔽的边角地方还留着些不很明显的泥浆。
身上的锦绣华服压得肩膀不是很舒服,有阵风起来,沙沙吹过灌木和花丛,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错觉,我觉得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回过头去看,身后空空如也,只有御花园的茂盛草木,在风中起起伏伏,迎风舒展。
第二章过去
每一个女孩子,在年轻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身影曾经落到眼里,于是就再也忘不掉,想起他会有一点带着酸涩的甜蜜,很多年后坐在花架下小憩了,还会梦到他,音容如昨,在早已模糊了的背景中微笑,恍如初见那日。
我也曾梦到过那个人,在尤其黢黑阴寒的夜里,会梦到那个在江南的秋风中向我展开笑容的年轻人。
然后睁开眼,视野里却是储秀宫后殿永恒高峻空旷的布景,沉在黑暗中,显得尤其狰狞。
这个时候我会把被褥裹的更紧,猜测着今天会是谁在养心殿侍寝,再在乱七八糟的猜测中重新缓慢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