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一点,我就拍个十几秒。”林沛白连哄带骗,“保证把你拍得很好看,配上雄浑激昂的背景音乐,多么激动人心。”
“不。”她不肯放下白板,“不。”
上次为神外五区拍宣传栏她很合作的嘛——林沛白又劝:“来吧,拍两张照片,我自己做成动画也一样。”
小师叔根本不会想看。
他根本不在意。
他从来都不在意。
做阑尾炎手术是这样,做“火花塞”手术也是这样,一去不回。
他只在意手术成功失败,不在意病人是甲乙丙丁。
何必呢?拿她笨拙的丑样去打扰他心无旁骛的境界:“不。”
“好吧好吧。”看她这样不配合,林沛白无可奈何地放下手机,“不愿意就算了。”
下一次通话的时候,聂未也没有主动问起。
一贯报喜不报忧的林沛白照例絮絮叨叨地讲了一大通,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意犹未尽地说了一句:“总之都挺好的。您快休息吧。”
“没事了?”
“没事了。”
师父看了他一眼,默默关掉视频。
咦,师父临了的那一记眼波有点复杂啊。
疑惑中带着一丝恍然,恍然中带着一丝尴尬,尴尬中带着一丝惆怅……
林沛白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比把聂未针留在了病人脑袋里更可怕。
可是漏掉了什么?
等他看到闻人玥吃力地做水中复健操时才想起来——哎呀,师父是要看她的复健实况吗?
他走到池边蹲下。
“阿玥,我把师父的网络账号告诉你,你们可以聊一聊……或者下次我和师父视频的时候你也来看一看……行了行了别摇头了,再摇就掉了!嗯,阿玥,给你戴上一对长耳环,你再摇,就是拨浪鼓啦!”
闻人玥被他逗笑了。
可是没能笑很久。
当林沛白飞去北京开会时,伍思齐和桑叶子带了专业医务人员来对闻人玥评定残疾等级。
“表哥。”闻人玥拼命摇头抗拒,“叶子……”
她不是残疾呀!
只是暂时不能流利说话,不能正常走路,忘记了大部分的知识——生活不能自理也只是暂时的,不是吗?
其实她什么都清楚,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愿而已啊:“不要……我不是……”
桑叶子劝她:“评定了残疾等级,政府会每月为你拨款,报销医药费,提供工作机会,生活才有保障。”
伍思齐劝她:“你也不希望你父母太艰难吧?阿玥,其实只要不是下不了床都应该自己去办理。我同学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上门服务。”
堂姐伍见贤只能带她去看看婴儿,他这才是帮表妹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
如不是桑叶子提醒他,他都忘了应该为表妹申请这项社会福利:“就问你几个问题,做几项检查。基本就是走个过场。办一个证,以后生活会方便很多。”
“我……不是……不是……残疾……”闻人玥吃力地说着,“我想……正常……正常人……”
“没有人说你不会恢复正常,这只是权宜之计,知道吗?”桑叶子耐心地劝说,“其实和你父母在澳洲申请补助是一个道理。政府收了税金,就应该负起照顾弱势群体的责任。不需要觉得难为情。”
其实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
形势比人强。
面对着关心她的亲人和朋友,“弱势群体”的闻人玥最终还是流着眼泪答应了。
因为有伍思齐和桑叶子的帮忙,闻人玥的残疾证很快发了下来,第一笔补助也立刻到位。
要用多久才能成为正常人呢?
要用多久才能取消这张证明呢?
入夜后,她摩挲着那张可以免费使用许多公共设施的残障人士爱心卡,躺在床上苦苦思索。
闻人玥,不要再想了。好好睡觉,明天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去做。
有了这张沉甸甸的爱心卡,感觉……动力又多了一点呢。
等林沛白开完会回来,才知道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顿时傻眼。
若是要评残,早在她昏迷期间就评定了,不必等到现在。
那时候师父压根儿没有动过这个念头,现在她醒了,还办个证来算什么!
“真正有需要的人都要放下一切自尊,才愿意去开残疾证明。”怒不可遏,林沛白跑到内科去找始作俑者伍思齐,“她的言语与肢体障碍是可逆转的,她可以恢复正常!”
“为什么要这样肆无忌惮地去伤害一个女孩子?我是她的主管医师,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
已经被堂姐伍见贤骂了个狗血淋头的伍思齐也没好气道:“那时候她有经济保障,现在没有。外公的遗产已经用光了,她的父母又没办法照顾她,你们都不体谅我托了多少关系才帮她办到残疾证,真是好心没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