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唯打断道:“她昏迷之前有亲密的情人吗?”
“有。”桑叶子知道后续发展,“她昏迷前有一个男朋友。正是因为他打了她一巴掌,导致她病情恶化。”
楼梯间有监控摄像头,清楚摄下事件经过及双方面容——铁证如山,由不得第一名抵赖:“情节恶劣,法官判他入狱八年。大概今年能假释。”
在十二岁的闻人玥突发室上速晕倒在地时;在她被表姐揪耳朵还笑着说“见贤表姐,轻一点,疼”时——
在十五岁的她被送进急症室时;在她对他哭诉被同学欺负,被外公抛弃时——
在十八岁的她努力学习做一名预备护士时;在她误解了他的话意,主动献吻结果狼狈逃窜时——
在法庭播放那条原告被扇耳光直至撞墙的录像带时;在被告律师企图通过抨击原告的品质缺陷来为成绩优异,必然是可造之材的被告求情减刑时——
没人知道,无论是法庭,还是闻人玥的人生,一直位列旁观席的聂未,是怎么样的心情。
连聂未自己也不了解,这种情绪,原本只是微妙如同海面上拂来的一丝凉风,最终却会带来一场风急雨骤,浪卷潮啸。
令他此生刻骨铭心。
“一巴掌毁了两个孩子。”殷唯摇头叹息——两个年轻人都错过了生命中最好的六年。
她反而对这个男孩子的心理状况更加感兴趣。
累积了六年的青春期绝望,一旦爆发会怎样?殷唯想去研究研究:“被禁锢在铁窗内的那个,比禁锢在身体里的那个,能更清醒地意识到时光的流逝。”
可是桑叶子只对闻人玥感兴趣:“我想先以朋友的方式陪在她身边,参与她的生理复健……这六年是信息爆炸的六年,她没办法一下子接受。我会慢慢来,慢慢地告诉她。或者通过她的亲人来潜移默化。师父,请你引导我进行这一次的心理干预。我要做的非常漂亮。”
她确实对心理咨询这份事业有狂热追求——殷唯心想,真是难能可贵。
“桑叶子,作为你的导师,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你任何一个决定。”殷唯看着徒弟,“自信和野心是你非常重要的品质。”
“不过这次我不得不提醒你。虽然你的初衷是研究她,但你要知道,如果她的心理干预失败了,就是你的失败。”
换言之,不论初衷多么不纯粹,治疗必须是一个纯粹的过程,并必须得到最佳的效果。
殷唯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桑叶子,你会从中学到很多东西。”
当桑叶子决意要从闻人玥的个案中学习高阶的心理治疗手段时,后者还在学习如何聆听环境里的声音。
有人来,有人去;有人哭,有人笑,都是在她这方天地的外面。
好似被隔绝了一般——查过一段时间的房,她了解术后需要进一段时间特护病房,为怕细菌感染,亲人都不许接近。
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实世界终于触手可及。
只需睁开眼睛。
醒后第二天,有医生走进病房。
“闻人玥,我姓林,林沛白。我是你的主管医师。从今天开始由我负责你的后续治疗。”稳健的足音伴随着清扬的男声,“其实我们已经很熟悉了——要不,我叫你阿玥,等你能说话了,就叫我小林医生,怎么样?”
小林医生。闻人玥记住了这个名字和这把声音。
她点点头——可是,为什么他会说我们已经很熟悉了?她绝对没有见过他。
林沛白将闻人玥的眼罩揭开:“睁开眼睛,适应一下弱光环境。”
闻人玥慢慢张开眼皮,一时间有点晕。
“等你能下床了,院方会为你安排心理治疗师与复健指导。”林沛白道,“我们有个良好开头,坚持下去。”
闻人玥没跟上他的话意。
窗帘全部拉着,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她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在哪里,是白天还是黑夜。
“不要先看我,我怕你产生印随现象。”林沛白开了个玩笑,“先看看四周,熟悉一下。”
闻人玥的眼睛适应了弱光,首先看到的是吊在床头的输液袋。
她不安地动了一下,感觉到身上还有几处连着管子。
哦,查房的时候她见过。各种输液袋,引流袋是术后病人的重要装备。
只是——未免有点难为情。
“在特护病房的全是丐帮长老,区别只是几袋而已。你还好,只有四袋。”仿佛看穿了她的窘迫,林沛白又道,“我们争取十天内全部撤掉。”
这年轻英俊的医生笑着交叉两根食指:“闭关十天。然后你就可以漂漂亮亮地见人了。”
倒不怕爸爸妈妈见到这副狼狈模样。
她现在很想见到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