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最瞪大双眼,与正在打结的林沛白对望了三秒。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伤者意识清醒,是自己签的手术同意书。
但他匆匆赶来的妻子在听说了手术风险之后,大发雷霆:“不!我不管破案!我不要拿他的下半生来赌!我听说弹头就算留在脊椎里,二十年三十年都不会有问题,这是有先例的!为什么要让我老公做手术?你们太自私了!”
整整六个小时,她在手术室外大吵大闹,直至声嘶力竭:“你们都不是人,你们骗我老公做手术,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
喧嚷中,手术室的大门朝两边滑开,两名医生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在前面开路的辅刀医生足足有一米八的身高,四肢修长,身形矫捷,一张俊脸英气逼人。
他朝旁边一让,众人才发现那走在后面的主刀医生更高出大半个头来,宛如希腊雕像般的面庞与沉稳有力的步伐,显然就是只应在传说中存在的聂未聂一刀了。
林沛白的口罩还有一边挂在耳朵上,见师父投过来一枚淡淡的眼神,赶紧取下折好。
消毒口罩,要么遮上,要么拿下,决不允许这种吊儿郎当的姿势。
师父总是一丝不苟到了极点。
伤者妻子一看见医生出来了,即刻要扑上去撕打,被林沛白伸手拦下。
他曾为了追一个学武术的女孩子,缠着人家教了一点太极,没想到用来对付病人家属挺有用:“不要激动嘛。”
伤者妻子见无法近身,持续嘶吼:“你们还我老公!你们这些混蛋,老天不会放过你们!”
林沛白有点头疼——师父最厌烦病人家属吵闹。
试过曾经有一名病人家属堵在办公室门口三个小时,对着关上的门唧唧歪歪,口沫横飞;师父直接把门板卸下来,扔到一边去:“叫后勤明天换新的。”
原因很简单,门脏了……
没想到的是,今天师父龙颜大悦,居然还赐了她一句话。
“你希望亲人的命运掌握在老天手中,还是医生手中?”聂未那双与年龄不符的乌沉沉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会考验人类,医生不会。”
伤者妻子呼呼地喘着气,看这医生将一个装着弹头的证物袋交给候在一旁的警方:“你们要的东西。”
欣喜地接过证物,他欲与聂未握手,但聂未朝后退了一步。
他不以为意,只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伤者情况如何?”
“很好。”
“能恢复吗?”
“当然。”
“那……”伤者妻子还想问下去,聂未已经走开。
小林代为回答:“手术过程中病人的脊神经没有受到任何损害,我们相信麻醉过他会恢复如常。”
伤者妻子放下心来:“那聂医生……”
小林微笑:“师父有个很重要的电话要去打,有什么问题可以向我咨询。”
专务通道内,聂未一边走一边摘下消毒帽,穿上白袍,扣上扣子。
快点。
再快点。
他加快了脚步。
一年前。
聂未接到应思源的电话:“聂未,我得到一个新消息。”
应思源并没有彻底离开医院,而是将重心全部转向做神经细胞的基础研究。
自从不再和病人打交道之后,他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又看了半年多的心理医生,就恢复了和聂未的联系:“我觉得你会感兴趣。”
聂未淡淡道:“你是不是想说德国人刚在《新英格兰医学期刊》发表的那篇文章。”
他所说正是应思源所想。
德国人发表了一种新型神经外科技术,叫做火花塞手术。
最先提出这一概念的是一位理论学者。他认为将人比作一台车的话,循环系统是变速齿轮与传送轴,而神经系统是引擎。
整台车的制动系统,最关键一点在于神经中的“火花塞”是否运转正常。
进一步地,他提出一个假说,整个庞杂的神经中枢中,一定有特殊的一部分起着火花塞的作用,即发动引擎的那部分。
如果修好“火花塞”,那么就可以重新激活病人瘫痪的神经中枢。
也就是说,理论上可以使植物人苏醒,瘫痪病人重新站立。
于是有一家医药公司支持他们研发出一种新型手术器械,在高压氧环境下,模拟神经末端发出的信号,激发细胞自行分泌神经递质。
他们之前在动物身上制造深度昏迷,然后实施手术。
最近他们在人身上做成功了一例——流浪汉遭遇车祸,昏迷七周,通过‘火花塞’手术醒来,配合一系列复健,恢复良好:“聂未,这是神经外科手术史上的重大突破。”
聂未表示同意:“我和德国人的团队联系上了。他们近期内会在纽约再做一例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