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今喊得嗓子都哑掉,四面墙传来嗡嗡的回声。站在餐桌旁,聂未就那么沉静地看着聂今,一句话也不说。良久,眉骨跳了一下。
“真没想到,某一天,在某一方面我也可以居高临下地对你说教。”聂今疲惫地长舒口浊气,“言尽于此。我要回家了。”她怅然又心酸,“这里不是我的家了,连你都已经开始嫌弃我了。”
正要出门时,聂未又叫住了她:“你带回来的礼物呢?”
瞧这口气!是哪个自大自私自恋的聂未回来了:“在家里。”这几天都跟着他,没机会送人。
“拿来我看看。”
第二天聂今将一行李箱的礼物都拖了过来:“这些是朋友已经定下的,这些是我自己要珍藏的,这些是随便买来送人的,你从这里面挑……不许……我说的话是耳旁风吗?你就不能自己买礼物送人吗?每次都拿我的。”
看聂未将礼物珍重地放进公事包,突然一个念头跃进聂今脑海——难道,还是七年前的那个女孩子嘛?
“阿玥,你男朋友来了。”同事拍了拍闻人玥的肩膀,又指了指门口。
闻人玥抬起头来,在看到门口的高大人影时,不由得双肩一紧,条件反射地想起他今天下午有大国手例会,下班早。聂未主动开口:“你几点下班?”
“七点半。”同事们的挑眉弄眼令闻人玥不知该说啥才好,期期艾艾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等你。”聂未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随手拿了本杂志来看,翻了两页,回看封面,发现是编织刊物,放下,又去拿报纸。渐渐地,大国手被叽叽喳喳讨论针法和花样的中年女性顾客逼到了角落。
闻人玥心慌意乱,眼角频瞄。同事们欺聂未不懂手语,一双双手翻飞着取笑和起哄。聂未起身:“我出去转转。”待闻人玥收拾收拾准备下班,他又出现了,“去百帝园吃饭。”
柴可夫斯基不止大国手一人,亦有同事的男友来接,很自然接过女友花里胡哨的蕾丝拎包,没有任何经验的聂未瞥见了,迟疑着手指一动,闻人玥却已经挎上海洋风船锚包,兼用手肘夹住,匆匆走出店去。
她离开聂家,所有的随身物品正好装满一直放在卧室门边的运动拎包。聂未表现得沉默而克制,只是在她交代冰箱里还有哪些食材时,突然厉声:“你从来——”他猛然住了口。从来什么?从来就只知道吃?闻人玥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说什么。从来太永恒,不适用于敏感多变的她。
她也不知道他今天来找她吃饭是要怎样。聂今打过电话给她,她什么也没说,现在她也什么都不想说。
“馄炖吃完了。”以此作为他的开场白也太俗气了。
“嗯。”闻人玥无意给它加上更俗气的走向。她觉得有点闷,降下车窗,让这句汇报带着长长的沉默尾巴随风飘出,飞过交通状况良好的长街。共和上次不同,没有车辆逆行。红绿灯也很识趣,几乎是畅通无阻地就到了百帝园。
落座后,聂未点了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菜,除了——
“小师叔,你忘了点素面。”她敲敲菜谱。
“和你一样就很好。”等待上菜时他拿出礼盒,“这是聂今带给你的礼物。”
闻人玥道谢接过:“可……这包装纸是我们隔壁精品店最受欢迎的那款。”
“他们也是这样对我说,拆开来看看。”
满腹疑窦地拆开,居然是一只异国风情的金色宽发箍。闻人玥眼前一亮:“谢谢。我很喜欢。”她略一迟疑,戴上。
聂未凝视着她:“很漂亮。”
怎样炮制一份纠结?摊开一张乏味的疏离,铺上满满的无措,码几根拙劣的试探、难解的疑惑、生硬的客气、礼貌的赞美,最后挤上多多的舍不得,紧紧卷好,切片,撒几颗微妙。
这一对青年男女,你一个,我一个,百般滋味。
一盘牛舌才解决了一小半,闻人玥就放下了筷子。
“你吃得太少了。”
她垂下眼睛,嘴唇微张,第三次说出了那句话:“还有一点馋的时候停下来最好。”
“是吗?”聂未淡淡道:“我要吃饱。”
闻人玥一怔,这淡然又笃定的语气,令人顶嘴不得。她摸了摸金色的发箍,岔开话题:“其实配豹纹会比较好看。”
才说完,她就突然想通,短促地“咄”了一声。若不是这懊恼着了相,聂未未必能反应过来,他立刻哈地笑出了声,笑完又恐不妥,怕她生气——不,亲爱的她没有生气,只是笑脸绯红,眼波荡漾。生气也好,着恼也好,害羞也好,尴尬也好,她还在乎。
“闻人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