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雪迟道,“你在冒险。”
冒险?人生本就一场冒险,有人头破血流,有人原地不动。有的人可以接受残缺和欺骗,而有的人无法容忍。破裂后的镜子可以重新拼凑重新使用吗?那也是因人而异。“雪迟,你喜欢喝热汤吧?”弦歌笑眯眯地问。
符雪迟不知道她有何用意,轻轻点头。长年征战在外,比常人更渴望温暖。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喝上一碗热汤,很有家的感觉,很温暖。
“那么,我若扔一只死老鼠到那汤里,你还喝吗?”弦歌依旧笑眯眯的,但语调却如寒冰不化,铿锵如击碎的冰块,四处溅开。
符雪迟沉默,望着她,似有所悟。
弦歌并不需要他回答,她张开双臂,仰天长呼一口气,面带笑容,眼底却一片幽深,“不会喝,对不对?加了死老鼠的汤还能喝吗?我是绝对喝不下去的。雪迟,我和他之间存在的问题,其实我们都清楚,但谁也没能狠心扯开那层皮,那么不温不火地继续着。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若能成,那我和他或许会有个好机会,若失败了,那也是求仁得仁,求志得志,纵然伤心也无悔。我不希望当我把那碗汤喝到最后,却在碗底发现一只死老鼠。”
符雪迟笑容苦涩,这样玉石俱焚的性子啊,“虽然话是这么说,可你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吧?那么,你觉得他会如何?”
“悠扬那个人,这件事我若事先问他,他肯定断然拒绝,竭力阻止。但我既然已经做了……”弦歌嘴角微微翘起,“他那个人啊,虽然骄傲无赖又卑鄙,可是,他最后一定会接受这个现实,虽然是迫于无奈,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笑出声,“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心怀不满,明着暗着找我麻烦。”
符雪迟复杂地看着她,“你有把握?”
“不,只是猜测。”弦歌敛笑,换了话题,“雀南国现在怎么样?”
符雪迟沉默了会儿,长叹一声,“湘玲生下一个儿子,皇上大喜,老年得子,他极其宠爱,赐名韶。朝廷的时局有点不稳,有些大臣想扶持杨韶,所以,前些日子,湘玲曾联系过符家,希望符家能支持杨韶,她许诺,若杨韶能继承皇位,那么,她可以给符家半个朝廷。”
弦歌一怔,双目一瞬不瞬,像是陷入恍惚之中。她定定地望着某样虚无的东西,忽然,扯唇一笑,“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就想当太子当皇帝?她竟然还敢来找符家?呵呵,想必她先找的是白潜,结果被拒绝……”忽然说不下去了,语音一顿,她的笑容隐约有哀戚,闭上眼,“她变了,她以前不喜欢这种东西的。”
“进入那个地方,哪有不变的道理。”符雪迟低声道,“她有勇气来找符家,我也很意外。我以为,因为陆务惜,她应该恨死我们了。她的性格极端,又爱走死胡同,没想到,如今竟会折腰恳求!”
弦歌道,“宫中很多人看她不惯,若杨韶无缘帝位,她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顿了顿,“那你们的态度如何?三伯怎么说?”
“义父他不置可否,模棱两可的态度。”符雪迟叹道,“义父说,以前的事情没什么好提的,我们符家看到的,永远是利益。如果真能照古湘玲说的那样,那将来的朝廷,定是符家独霸一面!话是这么说,但义父也没答应。”
弦歌哭笑不得,“那老头子真势利!我现在离得那么远,管也管不到,一切你们决定就好。”
满夜星空,虫鸣寂寥。
翌日午时,众人赶到边关,战况出奇的好,林因率着歧阳城的精兵,和凌启明两面夹击,越觅国很快呈现败势。等弦歌他们一到,加上温闲等人的人质效果,不出一个时辰,越觅国的龚游就递上降书,望做和谈。不是打不下去,而是不想打无谓的战斗。
凌启明收到降书,正安排好和谈的时间,凌悠扬碰巧率着部下风尘仆仆地赶到,他正想和自己的弟弟分享胜利的喜悦,顺便聊一下有关雀南国的事,当着悠扬的面询问询问弦歌和符雪迟详细情况。却见,凌悠扬脸色奇差,眼珠子瞪在弦歌脸上。
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凌启明也是一点就通的人,又不是不会看脸色,见到凌悠扬的样子就意识到不对劲了,急忙使了个眼色给服侍的下人们。屋门被打开又关上,只剩下四人在里面,凌启明,凌悠扬,符雪迟和弦歌。
凌悠扬怒极反笑,看也不看符雪迟一眼,走到弦歌身旁,温柔地抚摸她脸庞,“你让我好找啊,弦歌,逃出来以后不来找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冰冷的手,刺骨的触感,与此相反的,是那温和似水的语调。弦歌不是不心虚,她稳住目光,“我担心这里的战况……”
凌悠扬轻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瞳孔愈发显黑,“你又没有军职,担心什么?与其担心这里,你不觉得更应该担心我吗?弦歌,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夫君?”
弦歌盯住他的眼,微笑,“你感觉不出来吗?”
凌悠扬目光如冰,毫无情绪,讥笑道,“我只知道,在我担心你担心得食不下咽一路奔波时,而你却跟你那个青梅竹马在那里亲密相聚!”
凌启明在旁边看得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假假咳嗽两声,“悠扬,我们应该先谈论战况吧?越觅国已经递上降书……”
“赢得好啊!”凌悠扬眉一挑,嘴一撇,斜眼望去,“我亲爱的王妃,这场胜利你功不可没呀,你希望得到什么奖赏?”
弦歌沉默地望着他,盯着他,却不说话。
凌启明咳嗽,实在很想离开这个房间,“悠扬,我也知道这其中有些内情,但是,七弟妹带来的结果是好的,不是吗?你也不用那么计较。”
凌悠扬的眼眸微微一动,嗤笑,“的确,皆大欢喜。我的王妃向来那么能干,不用我去救,不用我帮忙,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符雪迟眯眼,听不下他这样的冷嘲热讽,“七皇子这是在痛恨自己的无能吗?连自己的王妃都保护不了,眼睁睁地看她被别人虏去。”
凌悠扬的瞳孔深处有一抹厉芒一闪而逝,抱胸而立,“符雪迟,在你大放厥词之前,先弄清楚你是站在什么地方!”
表面装得威风凛凛不动声色,凌悠扬肚子里的怒火早就旺得可以杀人了。风度啊风度,他妈的忍了又忍,忍得都快吐血,简直就百忍成钢了,才勉强维持住他极东国七皇子应有的态度。他的独占欲强烈得恐怖,在喜爱的人或事物上又体现得犹为明显。
凌悠扬对符雪迟的厌恶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弦歌和符雪迟青梅竹马的关系就足够他郁闷不平,算了,以前的事情他管不了也改变不了,不过,最令人不舒服的是,弦歌对符雪迟竟也并不是毫无感觉,即使不是爱,也至少是喜欢。
凌悠扬瞥了符雪迟一眼,在低垂的眼睫毛下,是寒光逼人的淬毒目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敢肖想我的女人?而且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的女人?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哼哼,在我面前耍威风,别人道你是英雄,不就会打仗吗?信不信我能陷害你千次万次,保管你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