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边缘的地方抬起来了一处稍高些的平台,赫尔格迈开腿,哗啦啦的水声在这个密闭幽静的空间里十分响亮,尼禄跟在他身后——水里走路本就有阻力,他胳膊又没法动,走起来更是费劲。
赫尔格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半分柔和也不见,但他还是牵起尼禄一只手,带着他向前走。
两人爬上平台坐下,赫尔格把靴子脱下来倒出一桶水,随手搁在一边,然后翻出包内的干粮和水给尼禄分了些吃。尼禄单手打开医药箱里的一个小铝盒,取出一只黄绿相间的针管,对赫尔格说:“帮我撸下袖子。”
“嗯。”赫尔格圈着他手腕,把袖子推到臂弯处,忽然眼尖看见一个红色的小印记。“那是什么?”赫尔格问。
尼禄抬起眼看他,赫尔格纳闷道:“怎么了?”
尼禄侧过身子,就着微弱的手电光线展示给他看,那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花体字母“H”。
赫尔格大吃一惊:“什么时候有的?”
“嗯……应该是上上周,之前一直有点发炎,不过这几天基本全好了。”尼禄的语气轻松得好像在回忆他上上周吃了什么,继续道:“帮我扎针,直接戳下去,然后推到底。”
“上上周……”那不就是他还因为“背叛”被关禁闭的时间吗,赫尔格仍在震惊——那时候他还以为尼禄一定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自己了,可他却竟然去纹了一个“H”在身上。
赫尔格脑子顿时被这份新信息搞得一团乱,他机械地接过了针筒,冲着尼禄手臂戳了下去。
“如果不是我对那个兽人手软,你就不会受伤。”赫尔格忽然说,“我当时不想开枪杀他,只把他踹晕了。”
尼禄慢慢把袖子放下来,静静看着他。
“如果在你说你要先下井梯的时候我同意了,你也不会受伤。”赫尔格又说。
“我不这么想,”尼禄却显得不太有所谓,“如果我没有受伤,那么受伤的就会是你。要说我们两个有谁更有希望逃出这里,去到雨林,那一定是你。如果再选一次,我还是会挡那颗子弹。”
赫尔格皱起眉,尼禄又说:“当年你哥哥也是这样,如果不是放慢脚步照顾我,还给我喂血,他搞不好是可以走到雨林的。那么他现在将躺在家乡的故土中安息,你也不必来到城市,更不必遭受这一切。”
说罢,尼禄便闭上眼,头轻轻靠在墙上,眉头微蹙。他身上的冷汗都蒸干了,热量随失去的血一齐散去,枪伤处阵阵发痛,他静静等待着药剂起效。
这头赫尔格却忍不住思考起尼禄的话来。
如果哥哥当时成功回到了家里,这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吗?
那么,他不就根本不会遇见尼禄了吗?
同时,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赫尔格是H,赫伯特也是H。
算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纠结这种事,尼禄才刚为自己挡子弹而受了重伤。
可尼禄也说了,如果自己松手掉下去,装着哥哥尸首的玻璃罐子也会摔碎。
道奇之前的话突兀地响起于他脑海——他说智人本质上是没有心的,他们只是在模仿,模仿爱、亲情和羁绊。
赫尔格甩了甩头,对于萌生出这些想法的自己感到厌烦。这本来就是一个悖论,尼禄永远也无法证明他的任何选择有多少是出于完全自发的意愿,自己也永远无法彻底相信他的说辞,如果一定要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根本不会有结果。
可是……
“我们走吧,”尼禄忽然睁开眼,“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作者有话说:
99章!
第100章出口
补充了一些食物和水分,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药效开始起作用,尼禄脸上稍微恢复了一丝血色,肩伤的痛感也似乎麻木了。赫尔格重新穿上靴子,一脚又踏进了水里。
尼禄慢吞吞地跟下来,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黑洞洞的水道口走。
管道和储水箱底部有一截微小的落差,水道内的水位大概刚到膝下,但走起来还是很费力。手电的光亮只能照到前方两米不到的范围,尼禄跟在赫尔格身后,两人默不作声地在幽深的水道中前进。
赫尔格起初不自觉步子迈得很大,好几次他回过头之后不见尼禄,着急回去找,发现尼禄只是掉队了几米,于是赫尔格重新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走。
这里没有自然光,也没有参照物,终年没有日照,简直是透骨的冷,两人简直像两个湿漉漉的游魂,行走在地狱的冥河里。这段路程比之过去所有旅途加起来都要难熬,尼禄走着走着便觉得浑身发冷,只有左手是热乎的。不久后,小手电灯光闪烁着黯淡下来,赫尔格甩了甩,直接给甩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