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正常吧,我只是在试图窥探等待我的未来是什么样,”赫尔格说,“未来的某一天,我必然也会迎来和他们一样的命运,好奇一下不很正常吗?况且你就就算告诉我了又如何,我也不能拿你怎么办,让我猜,我只会往最坏的结果考虑。”
尼禄看着他的模样似乎有点伤心,半晌才说:“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赫尔格问。
“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尼禄说,“所以没有可比性,你也不用在意了。”
赫尔格算是发现了——但凡说到这种事情,尼禄总会用老一套方法含混其词,总之就是不知掺杂着几分真心的夸赞。赫尔格并不在意他是否未来会找到一个“更像”的兽人替代他,反而觉得一直活在那片漫无边际的垃圾场、活在那虚幻自由的七天里的尼禄很可怜。然后他忽然醍醐灌顶——东湖,这是尼禄第一次见面时试图给他起的名字。
彼时他以为对方是用垃圾场的名字在羞辱他,如今才明白,东湖垃圾场代表着什么。
他有些同情这个小孩,又有些憎恨他。
赫尔格懒得逼他,说:“张嘴,你再不吃完,我的那一盘都要凉了。”
尼禄半天不动,眼睛里闪动着细碎的光,满脸期待的样子。
“干嘛?”
“你叫我?”
银质的叉子被赫尔格捏弯,他咬牙切齿:“宝宝吃肉啦。”
尼禄顿时喜笑颜开,张口又卷了一块肉走。
“所以你今天出去干嘛了?不是说事情都解决好了,在休假吗?”赫尔格随口问。
尼禄嘴巴里包着肉,口齿不清地说:“嗯,今天老师叫我,不能不去。”
“老师?”赫尔格还以为是药剂又出了什么问题,问:“是你以前学校的老师?”
“嗯,曾经的遗传学老师,”尼禄点点头,“很有名的学者,小时候去研究所实习的工作就是他帮我推荐的。老师曾经是三校的副校长,不过现在已经退休了。”
“都毕业这么久了,老师随口一句还要随传随到啊。”赫尔格不能理解。
尼禄却很认真地说:“因为是很尊敬的老师,而且也很久没去拜访过了。”
“哟,还真是乖宝宝啊。”赫尔格揶揄道。
尼禄一点没有被冒犯的模样,反倒安静了一会儿,问:“你喜欢乖宝宝吗?”
“呃……”这话倒是把赫尔格给问住了,总感觉是个陷阱题,无论怎么回答都不舒服。但要尼禄表面装乖总比他阴晴不定地发疯好吧,于是他说:“当然了。”
“嗯,”尼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
好什么好?怎么个好法,赫尔格简直不敢多想,三下五除二把一盘牛排大部分都塞进尼禄嘴里了——只有整齐漂亮的部分,切剩的边角料赫尔格随口嚼吧吞了。
“换我了。”尼禄跃跃欲试。
“换你什么?”
“我喂你啊。”尼禄理所当然地说。
“不不不不用了,”赫尔格连连拒绝,“我自己能吃。”
“好吧,”尼禄有点失望,又问:“你以前都吃什么?在家的时候。”
“吃土。”赫尔格没好气地说,“吃垃圾,吃树皮,喝风和酸雨。”
尼禄瞪大了眼,面露惊恐,慢吞吞地问:“骗我的对吧?”
“对,骗你的。”赫尔格说,“其实是吃智人小孩,尤其是那种金头发的最香。”
尼禄吃吃笑起来,赫尔格不明白有什么好笑,反问他:“那你觉得呢?我们吃什么?”
“钓鱼和捕猎?”尼禄说,“山里有熊吗?狼呢?雨季的时候会不会涨水导致海水倒灌,会不会有海豚游到森林里?”
“有啊,”赫尔格说,“水位一年比一年高,原来城市的遗址都被淹了很多,大楼泡在海水里,水草和藤蔓覆盖到四层楼的高度。船只要一个冬天不从水里拉出来盖好,第二年就会坏掉,完全不能用。城市边钓上来的鱼大部分都不能吃,肚子里都是塑料和电池,除非再往海里再开一些。”
“嗯嗯。”尼禄听得津津有味,赫尔格硬着头皮继续说,“虽然出海一次代价很大,也有遇上风暴的危险,但如果遇上运气好的时候,收获会相当可观。鱼熏干之后能保存很久,或者拿去换一些玉米或是别的什么。”
“总之就是在夏天水草丰盛的时候,尽量多存储一些,少量用于种植,毕竟没被污染的土壤和淡水很少,大多在海拔较高的地方,能用来耕作的面积实在有限。”赫尔格看着盘子里精致又优质的食物,忽然也没了食欲,“至于冬天嘛……完全看命。”
“开春的时候,森林里非常漂亮,满地都是小花,下过雨后树根的落叶下都是菌子,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猎到野兔。”赫尔格说,“但是春天越来越短了,秋天也几乎没有。闷热的夏天无尽拉长,白天热到根本出不了门,蚊虫蜘蛛多得要命。冬天呢?冬天又每年都比每年更加漫长,土壤冻得十分结实,又滑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