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尼禄露出了一瞬间心疼的表情,但立刻就消失无踪,他故意说:“哦,不是说城外的环境很恶劣,我根本受不了吗?我看你也不怎么样嘛。”
“是是,”赫尔格好脾气地说,“总之那一天,大半夜里我好不容易快睡着,那个破床板上只有一层扎人的棕榈席,我翻了几个小时才勉强有点困意。忽然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当下我又累又烦,连眼睛都懒得睁开。结果他们没有进屋,先是从窗户给我飞了一针麻醉枪,这下我彻底睡踏实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辗转到了交易所。”
赫尔格挑了挑眉,轻佻地眨了眨眼:“然后嘛,就遇见我尼禄宝宝了。”
“哼,”尼禄清了清嗓子——赫尔格好久没有以开玩笑的语气叫过“宝宝”这个称呼,他耳朵动了动,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地问:“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错了错了,”赫尔格笑,“你原谅我了吗?”
“下次不准再帮那些讨厌鬼了。”尼禄说。
“好。”赫尔格爽快答应道。
“他们说什么你都不准听,听了也不准难过。”
“我才不难过。”
“总之你只能听我的。”
赫尔格无奈道:“知道了。”
“不准再受伤了。”
“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不准!”尼禄说。
“你这也……”赫尔格还没说完,尼禄眉毛一竖,他只得道:“好好,听你的,还有什么?”
尼禄皱着眉,沉吟了一会儿:“暂时没想到,想到了再补充。”
赫尔格忍不住笑了,他撑着脸颊歪着脑袋观察尼禄的小表情,说:“话虽如此,等到了外面,你还不是任我搓扁搓圆。”
尼禄听了登时不乐意了:“你要欺负我吗?”
“怎么会呢?”赫尔格说,“我是怕你到时候出去被别人欺负,村里的乡人们一看,呀,怎么带回家一个智人啊,肯定是巫术,那不得把你抓起来捆在柱子上烧掉。所以等到了家,我先给你栓个狗链子锁在床上,每天吃喝拉撒都得提前报备。要是不把我哄开心了,就没有饭吃。”
尼禄却不屑地笑两声:“危言耸听。你以为我会害怕、会觉得羞辱吗?我不像你,有那么多自由和自尊要守护要追求,我才不在乎呢。”
“那你在乎什么?”赫尔格问。
“我想不孤独的在世界上生存,然后死亡,除此之外都无所谓。”尼禄说。
“我没有见过有人把黏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赫尔格装作大吃一惊,“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以前那些年都是怎么过的?”
“做梦啊,”尼禄随口说,“梦里什么都有。”
叉车按照导航指示一路不疾不徐地开着,周围的景色一成不变,令人昏昏欲睡。冬季的北半球白天越来越短,赫尔格朦胧感觉到车速渐行渐慢,直到完全停下,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发现外面已经全黑了。
“尼禄,醒醒。”他推了推尼禄肩膀,“看看,这是到哪儿了?”
尼禄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左右环顾了一圈——四周黑洞洞的,可视范围很小,也没有什么适合参照的标志物。他拍了拍仪表盘,遗憾道:“没电了。”
“行吧。”赫尔格打开车门,一股冷风猛地灌进来,顿时给他激清醒了。他跳下车,原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活动了一番筋骨,说:“衣服穿好,外面可冷。”
尼禄慢吞吞地爬下叉车,拢了拢外套和围巾,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仔细辨别了一番,说:“钢厂。”
“哦。”赫尔格皱了皱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儿,酸了吧唧的。”
“重工业的厂区附近都是这样的,”尼禄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赫尔格呆滞地看着他,一头白毛在风中凌乱。
“所有重工区基本都集中在城郊,”尼禄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高墙,说:“到了这外面,我们应该就能抵达第十区了。”
赫尔格反应了一下,立刻精神了不少,他拍了拍脸颊说:“很好。”
第89章和平广场
赫尔格趁着夜色蹲在水泥厂的高墙上俯瞰出去——这是整个城市地势最平缓的一区,且面积广大得超乎想象。在围墙彼岸,几乎从每个方向都能隐隐看见视野尽头那泛着浅蓝的穹顶罩,但从任何一个地方抵达城市边缘,又都隔着相当可观的距离。
“看到什么了?”尼禄在墙根仰着脖子,“十区怎么样了?是不是也是硝烟战火一片。”
赫尔格正想点头称是,忽然眼睛一咪,又不确定起来:“说不上来,有点怪。”
“什么意思?”尼禄不明白。
由于供电不足,十区大部分地方都漆黑一片,只有星星点点闪烁的烛光,少量区域被小型发电机带起来一小片灯火。唯有一处,那里简直灯火通明,在寂静夜里,鼎沸的人声即使隔着老远仍断断续续传进赫尔格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