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和陶家欢拉勾,耷拉着脸:“忍着不回嘴,好难啊。”
陶家欢说:“是很难,我领导我客户有时候脑子坏掉了,提出各种奇怪的要求,我也得忍着。小玉,我每天工作完成,奖励自己玩一个小时游戏,你要学习,就玩半个小时吧,超过时间就忍住,明天再玩。”
小玉的脸拉得更长:“熬到工作了,也只能玩一个小时,没劲。”
陶家欢和杨正南对视而笑,杨正南说:“因为还有更好玩的。”
陶家欢掰着指头算:“比如跟好朋友吃顿好的,看电影,旅行,跑步,健身……等你长大了,会发现真的有很多好玩的。”
等小玉回家,杨正南问:“你父母也打你?”
陶家欢狡黠道:“那倒没有,是想让小玉感觉我和她是一伙的。”
杨正南笑了:“你能长成今天这样,挺好的。”
陶家欢神气地说:“成绩好啊。所以父母不打骂我,在学校也没同学欺负我,敢欺负我,我就去找老师,老师会向着我。成绩好是最好的护身符,哎,刚才忘记跟小玉说了!”
陶家欢拍了拍脑袋,杨正南微微走了神。儿子是怎么长大的?有人欺负他吗?
陶家欢凝神看着杨正南,这一刻,她觉察出他的落寞,有一种奇妙的情绪从心底升起,比以前他黯然说“做不到的事太多了”时的心疼感更强烈。
杨正南回转神:“小孩子成绩不好,也不该被父母和别人苛待。”
陶家欢问:“小玉妈妈的手指,是被男的剁了吗?”
杨正南说:“她说以前受的工伤,找厂里扯皮,被开除了,没拿到几个补偿。她文化程度不高,那时不懂维权。”
陶家欢气坏了:“厂里太过分了!现在她有工作吗?”
杨正南叹气:“居委会和民政部门给她安排过几次工作,但都做不长。现在就在园林门口当票贩子,有时捡捡废品。”
拙政园和苏州博物馆门口游荡着向游客兜售便宜门票的人,陶家欢几个外地籍同事都上过当。他们以为很合算,但被带去诸多冷门景点,而它们大多其实是免费的。陶家欢想起小玉妈那只残缺的左掌,把谴责吞回去。
小玉妈胳膊上有被打过的伤痕,陶家欢以前不理解被丈夫毒打的女人为何只知忍让,体力悬殊,打不过没关系,等男人睡着,连夜奔逃便是,但是看到小玉妈,她似乎明白有的人为何不逃。
只身逃跑,会牵挂孩子,怕孩子在家死路一条;带着孩子逃跑,以小玉妈受的文化教育程度,且身负残疾,母女俩很难过上稳妥日子。婚姻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她忍受,便只须面对婚姻家庭的苦难,逃离得面对整个人生的苦难。
生活中没有太多大快人心的反击,暴力依然存在于很多家庭,有关部门对这些无处安生的人支援远远不够。陶家欢问:“你一直在接济成成和小玉这样的孩子吗?”
杨正南说:“就买点吃的。”
刚才在甜品店,杨正南买单没要发票,陶家欢暗忖他没想过报销,但一个普通民警,工资不会太高,她赞叹道:“你这是义举。”
杨正南摇头:“算不上,最多算职业责任吧。”
他曾说,我对你的善意,出于我的职业身份。陶家欢鼻子发酸,杨正南结束谈话:“我还有事,先走了。”
陶家欢去找连翘吃晚饭,连翘很同情小玉:“当小孩是真的很惨,没钱,没有谋生能力,哪里都去不了。”
在甜品店时,小玉说:“我离考大学还有那么多年,我好希望现在就能搬走,像你一样不跟父母住。”
连翘十几岁时,几次请求住校,但父母没同意,陶家欢依稀记得此事,问:“姐,你小时候被爸妈打过吗,是不是发生过我不知道的事?”
连翘思忖片刻,没说房子过户的事,只说了少女时洗澡被陶家乐偷窥。陶家欢气得迸出眼泪,姐姐最无能为力时,自己是个更小的孩子,连知晓原委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她哭着说:“姐,我想补偿你。”
连翘笑:“都过去了。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既然齐航那种无赖也是别人的亲人,你的亲人也可能也是无赖,没必要因为他是你哥哥,你就忘记这个事实。以后你俩有实质矛盾,一定别体谅他。”
陶家乐白得一套四居室,有责任赡养继母,但他很有可能都推给陶家欢。连翘这席话是为将来做铺垫,一步步让陶家欢加深印象,她的亲哥哥是无赖。
连翘钱不够,买的是没有产权的房子,陶家欢立誓努力赚钱,有天给姐姐换个好房子,她还想接济成成和小玉。那两个孩子和她是萍水相逢,可她一想起来就很疼惜,想对他俩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