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还真是多灾多难!
大冬天,杨嗣昌的额头不停地冒着汗……
第四百八十七章登岛
大明洪武八年,置金州卫,南有旅顺口,海舟由此登岸。dashenks.
崇祯六年,在孔有德、耿仲明的引导下,岳托、德格类携红夷大炮猛攻旅顺口。黄龙战死,旅顺口失守,大明失去了辽东大陆上的最后一个据点。
自此,东江军镇江河日下,最终成了可有可无的鸡肋。
岳托和德格类在攻破旅顺口的望海埚石城后,对城防稍事修复,并留下六百余精兵驻守,防止明军由此登陆,骚扰辽东半岛。
因此,郑福林的金吾军在骚扰辽东半岛时,一直离望海埚城远远的,惟恐遭到城内骑兵的打击。
望海埚城以北百余里,就是当年的金州卫城,此城业已废弃。卫城之南,就是举世闻名的金州地峡,最窄之处,不过十里,乃辽东半岛通往旅顺口的咽喉要道。
金州地峡被两海湾所环抱,海湾湛蓝湛蓝的,几千年来,安静祥和,无人打扰这份宁静。金州地峡之东四百余里,便是皮岛,乃东江军镇的主岛。
如果说,毛文龙在时,皮岛犹如一把尖刀,不停地在女真人背后挥舞。到了崇祯六年,旅顺口失守,朝鲜授首,这把尖刀连挥舞吓人的作用都已经失去,每年还消耗大量的粮饷。
尤其到了沈世魁任总兵时,皮岛经历了一波又一波的内乱,实力大大削弱,让女真人生了觊觎之心,要不是周林佬的六艘战舰及时赶到,所谓的东江军镇早就成为历史,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沈世魁绝不是什么好鸟,他本为辽东商贾,又是毛文龙的姻亲。毛文龙在时,沈世魁唯务货殖,仗着毛文龙之势,嚣张跋扈,与东江多名战将有极深的矛盾。后来毛文龙被袁崇焕所杀,沈世魁以毛文龙继任者自居,处处给新任总兵黄龙设置绊子。
沈世魁一番推波助澜、亲自操刀上阵的苦心没有白费,最终,黄龙战死,他顺利坐上了东江总兵的位置。不过,他当上总兵后,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逼反了与他素有仇怨的尚可喜,致使东江军镇进一步削弱。
尚可喜叛明后,与其说皮岛是个军事重镇,还不如说是商贸要地。沈世魁到底是商贾出身,军事上江河日下,商贸往来却是越做越大,每日赚取不薄的利润。
不过,在郑福林率领千余金吾军将士入驻皮岛后,沈世魁终于失去了一手遮天的地位,让他愤懑万分。
皮岛的军心本来就不稳,一部分将领对沈世魁、沈志祥叔侄把持所有利润极度不满。当郑福林上岛后,这帮将领可算寻到了第二条路,一时之间,秘密与郑福林联络的将领不下十人。
更为致命的是,荆州在皮岛设立货栈后,不仅将劫掠的财货放在货栈出售,而且还背靠庞大的江浙海商,将皮岛的货栈规模越扩越大,交易量直追沈世魁保持的商贸,让沈世魁寝食难安。
看着沈世魁日夜忧心,沈志祥觉得有点羞愧,毕竟,这些条款都是他与林纯鸿敲定的,算得上第一责任人。
“叔父,当初情况紧急,侄儿也是不得已,方才答应林纯鸿的驻军条件……这个……这个,不过当初拟定条款时,侄儿留了一手,加了一句‘协防满清鞑子’,现在我东江购买了六艘蜈蚣船,比金吾军水师还多,所谓的协防,条件业已不存在……”
沈志祥琢磨了老长时间,终于想起了当初的条款,忍不住提醒沈世魁。不过沈志祥自身信心就不足,说话声音越来越低,最终湮灭不可闻。
也是,林纯鸿是什么人,吞到口里的东西,会再次吐出来?
他本以为沈世魁会把他大骂一顿,哪想到沈世魁突然愣了愣,道:“我倒忘了,当初拟定的协议还有这个条款,不如好好措辞一番,要求林纯鸿金吾军从皮岛撤走……”
沈志祥大吃一惊,问道:“这样有用吗?”
沈世魁断然道:“当然没用,我只是想对郑福林施加压力,借机限制郑福林的活动而已……一旦引狼入室,还想着把狼赶走?那是妄想!”
正说着,沈世魁忽然收到了一份拜帖,打开一看,沈世魁不免脸色大变:“林纯鸿正在济州岛,不日将登上皮岛……”
沈志祥目瞪口呆,心里不免如惊涛骇浪一般:一个破小岛,林纯鸿来干什么!目瞪口呆倒也罢了,但沈世魁接下来的一句话,差点让他摔倒在地:
“周林佬六艘战舰护航,一同来皮岛的,还有济州岛上的六千余人马!”
……
拜帖,犹如通告一般,沈世魁无力拒绝,更是没胆设置任何障碍。岛的东北角,金吾军将士三千余人,安营扎寨,直把东北角经营得如铁桶一般。更何况,这帮将士手头的家伙一点也不含糊,板甲倒也罢了,带着明晃晃刺刀的火枪也不足为虑,最让沈世魁胆寒的是,两营人马,居然拥有霹雳火炮四十余门!
沈世魁一度怀疑,万一双方发生冲突,岛上万余东江军很可能还未与金吾军打照面,就被霹雳火炮轰个七零八落!
初冬,皮岛一片萧瑟,寒风咆哮,万物蛰伏。然而,寒冷却抵挡不住岛上守军的热情。听闻林纯鸿要来皮岛,不仅金吾军兴奋得如同过年一般,就连东江守军也受到了感染,每日到处打探消息,询问林纯鸿何时抵达皮岛。
“喧宾夺主!喧宾夺主!”
听着皮岛上震天响的锣鼓声、欢呼声,看着金吾军、东江军将士个个伸长了脖子,比看戏还要兴奋专注,沈世魁忍不住气得发抖,差点拂袖而去。
沈世魁不是没有想过,趁林纯鸿大军未到之前,突然袭击,将金吾军一举歼灭。不过如此一来,皮岛将面临林纯鸿的疯狂报复,在六艘巨型战舰的助威之下,皮岛很可能被轰个底朝天。
两者同时毁灭,这可不是沈世魁想要的结果。沈世魁甚至还想过,趁林纯鸿登岛后,精心策划,将林纯鸿一举擒获交予朝廷。这事要是办下来,他沈世魁很可能一步登天或者瞬间下地狱,后果很难预料。
沈世魁到底商贾出身,看不见收益的事情,很难下定决心去做……
正当沈世魁胡思乱想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来了……来了……东边有桅杆……”
所有人都往东边望去,只见遥远的东边,隐隐约约冒出几个黑点。人群中,突然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郑福林与沈世魁并肩而立,偷眼向沈世魁望去,且见他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僵硬的笑容,间或,肌肉一阵哆嗦,显得极不自然。
郑福林心里暗笑不止。
沈世魁的尴尬,郑福林心知肚明,要说沈世魁叔侄对荆州军的到来有多欢迎,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要不是当初有救命之恩,郑福林怀疑,沈世魁直接会刀兵相向,将金吾军逐出皮岛。
这次,林纯鸿至济州岛,郑福林是知道的。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林纯鸿居然会亲自来皮岛,而且还将龙虎军团第一军也带到了皮岛。
这意味着什么?显然,林纯鸿的目标不是辽东半岛上的鞑子,就是他身边并肩而立的沈世魁!
郑福林估计,将矛头指向沈世魁的可能性远远超过辽东半岛。毕竟,无论荆州军派遣多少兵力上辽东半岛,最多也只能起到骚扰鞑子的作用,林纯鸿不至于这样兴师动众。
要谋取的对象就站在自己身边,而且脸上还保持着笑容,这多少有点讽刺。无他,形势比人强而已。这让郑福林的心情非常好。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六艘战舰巨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大家的眼前,锣鼓声、欢呼声犹如山呼海啸一般,响彻云霄。
金吾军水师四艘蜈蚣船,立即迎上前去,与战舰停靠在一起,将林纯鸿及一帮战将迎进了蜈蚣船,然后脱离巨型战舰,进了港口。
看到这些巨型战舰,以及紧随其后的三艘大型运兵船,沈世魁的眼睑不停地跳动,脑袋里几乎一片空白。
直到林纯鸿上了岸,看到郑福林半跪于地,向林纯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沈世魁才清醒过来,满脸堆着笑容,迎向林纯鸿,双手抱拳道:“东江总兵沈世魁,见过林总兵!”
听到林总兵三个字眼,林纯鸿左右的荆州将领微微变了脸色。林纯鸿的衔级为都督府都督,比沈世魁的都督府左都督高一级,另外,林纯鸿有将军号“平贼将军”,无论沈世魁称呼林纯鸿为都督,还是平贼将军,均比林纯鸿矮了一级。唯有职级上,林纯鸿为总兵,与沈世魁平起平坐。
沈世魁如此称呼,将自己放在与林纯鸿对等的位置上,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无论林纯鸿如何针对他,他都不会有半分妥协。
窦石温哪里忍得住,在他的眼里,沈世魁不过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而已,如何比得上林纯鸿,当即作色道:“好了伤疤忘了疼,过了河拆了桥,卸了磨就杀了驴,也不想想谁救了皮岛!”
林纯鸿一直保持着笑容,也不训斥窦石温,只是紧盯着沈世魁,观其反应。
沈世魁被窦石温当众数落,大大跌了脸面,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好不容易按捺住暴走的冲动,正待说话缓和气氛,却被林纯鸿的哈哈大笑声打断:“本督与沈总兵,兄弟也,无妨无妨……”
第四百八十八章皮岛之议
初一会面,双方就闹得剑拔弩张,不过,林纯鸿一声哈哈后,沈世魁虽吃了暗亏,却也不得不就坡下驴,讪笑道:“林兄弟说得是,兄弟么,哪有那么多讲究?”
两人稍稍寒暄几句,说了一些场面话,沈世魁告辞而去,林纯鸿进入了金吾军大营。
“轰……轰……轰……”
林纯鸿骑着一匹浑身漆黑的战马,刚一跨入大营,礼仪兵点燃了号炮,连放三炮。炮声初歇,礼仪兵抬起足足有三尺长的牛角号,鼓起腮帮子,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牛角号悠长,林纯鸿拉住了马缰,挺胸收腹,直直地坐立在马匹上。片刻功夫后,牛角号歇息,令鼓手拿起鼓槌,敲响了战鼓。
“咚……咚……咚……”
鼓点的频率并不高,与平日步行的频率差不多。林纯鸿微微一抬马缰,黑马踏着鼓点,一步步地向着笔直站立的将士行去。
“敬礼!”
当林纯鸿行至将士面前,哨长们一声厉喝,将士们纷纷动了起来,动作整齐划一,一看就知道经过严格的训练。长枪手们左手持枪,右手置于胸前,而火枪手们的火枪早已上了刺刀,接令后,双手紧握火枪,将火枪笔直地竖立在胸前。
刀盾手们什么都不用做,唯有目视着林纯鸿,脑袋随之慢慢转动,直到林纯鸿消失在视线之外。
待林纯鸿行至大阅台前,从马上跳了下来,将马缰交给了于泽,在一众高级将领的簇拥下,登上了大阅台。
一番必须的礼节之后,轮到林纯鸿训话时,台下的士兵们在军官的带领下,爆发出猛烈的狂呼:“都督……都督……都督……”
长枪枪头、火枪刺刀尖不停地上下起伏,反射出耀眼的寒光,让人热血沸腾。
林纯鸿跨步向前,右手置于胸前,向将士们行了一个军礼,台下的欢呼声更为猛烈。不得已,林纯鸿双手下压,示意将士们安静。
场上,逐渐安静下来,林纯鸿扯着嗓子,大吼道:“金吾军的将士们,你们辛苦了!你们是大明的勇士,是大汉民族的勇士,你们用你们的勇气和鲜血告诉鞑子:大汉民族血性十足,绝不容异族欺辱……”
说到激动处,场下又一阵狂热的欢呼,让林纯鸿不得不停顿下来,满脸笑容,亲切地看着将士们。
一番场面话后,林纯鸿与金吾军的将士们叙起了家常:“……本督之父,万历年间曾在辽东征战,本督之母,乃辽东铁岭人,本督算得上半个辽东人,本督的心,始终和辽东连在一起……”
这些话,无疑拉近了林纯鸿与将士们的距离,金吾军的将士大多来源于辽东半岛,或者在辽东生活过数载,听闻林纯鸿之母乃辽东人后,一个个兴奋莫名,胸脯不停地起伏。
“金吾军在皮岛组建,其目的就是为了收复辽东,为丧命于女真鞑子刀下的同胞复仇!往后,会有更多的将士与你们一同征战,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最终直捣黄龙,让女真鞑子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
大阅之礼后,林纯鸿立即将郑福林、周林佬、陈焕、王大贵及窦石温召集在中军帐,直言道:“鞑子不日将分两路南下,一路以岳托为帅,选择迁安县青山关为突破口;一路以多尔衮为帅,直接进攻密云!”
周林佬与王大贵早已听闻这个消息,脸色平静。而郑福林等人却是第一次听闻,不免大吃一惊,一时怒不可遏,睚眦尽裂。
郑福林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大怒道:“狗鞑子欺人太甚,居然大胆至斯!”
窦石温更是跳起来大叫道:“朝廷的蓟辽防线,就如纸糊的一般,这下,京师附近的百姓又要遭殃了……都督,趁着鞑子兵力南下,我们大举登陆,逼鞑子回兵吧!”
林纯鸿摆了摆手,道:“这次南下,鞑子携裹蒙古骑兵万余,汉军两万余,除了崇祯二年外,兵力以此次为最。而大明边军精锐尽皆集中于关宁、宣大一线,内地精锐,如洪兵、孙传庭的陕兵者,又远在关中,因此,大明军队十有八九无法抵挡鞑子南下!本督估计,这次京师周遭很可能无法满足鞑子的胃口,甚至有可能向南劫掠至山东!”
陈焕急道:“都督,朝廷可曾知道?军情紧急,须立即通报朝廷,让朝廷集结重兵,抵挡鞑子入侵!”
林纯鸿摇头道:“没有用的。宣大、关宁精锐无法轻易动用,陕西之兵忙于剿匪,又隔着千山万水,非两月功夫,如何能及时赶到京师周遭?所以,放眼整个大明,除了荆州军外,已经无兵可派了!”
窦石温听着听着,热血上涌,顾不得帅前礼仪,霍地站起来,恶狠狠地说道:“可算找到了一次与鞑子大战的机会!这次一定要杀个痛快,要用鲜血让鞑子明白: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窦石温挖了数月的矿,早已将心性磨练得大不同以往。但现在听到有大战的机会,又忍不住犯了老毛病,说起风来就是雨。
反倒是郑福林从最初的震撼中冷静下来,问道:“都督,兵者国之大事,关系到荆州之生死存亡,当谨慎对待。荆州与朝廷关系微妙,肆意进兵,恐怕会引起朝廷的疑虑!”
林纯鸿点了点头,道:“阁幕属的幕使们也是这么看。本督估计,皇太极不缺粮食、去年劫掠的人口至今还未完全消化,居然派遣大军劫掠京师周遭,恐有一石三鸟的考虑。其中,荆州也被皇太极当成了一只鸟!”
说着,林纯鸿指了指舆图上扬州的位置,道:“原本,本督这次来北边,计划将济州岛建成我们在北边的据点,再看看有没有可能在朝鲜找到下手的机会,借朝鲜为跳板,插入鞑子背后。但是,行至扬州时,却接到了鞑子入侵的消息,看来,原计划得拖后了。当前最紧要之事,就是应付鞑子的入侵!”
“武昌府那边,本督已经下令东南战区做好了准备,一旦朝廷发布勤王诏,田楚云可以在半月内率领五万大军沿运河抵达京师附近!”
窦石温一听,大叫道:“如此迁延时日,待大军赶到京师周遭,鞑子都有可能跑了!照我看,完全不必理会有没有勤王诏,直接让田帅进兵就是!”
林纯鸿脸色沉了沉,斥道:“胡说八道!五万大军进兵,朝廷岂会置之不理?要是朝廷误会,尽撤蓟辽防线之兵南向,那时鞑子岂不是毫无阻碍,长驱直入?”
窦石温懊恼不已,恨声道:“打个仗,也凭地不痛快!”
林纯鸿道:“打仗就没有痛快的时候。东南战区和中原战区的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如何用兵,得看情势再说。不过,这次金吾军和龙虎军团第一军倒可以放手一搏,打个痛快!你们首先得想办法,把皮岛控制在手中,然后大举登陆辽东半岛,尽可能吸引鞑子的注意力,大量杀伤满清鞑子!”
众将一听,皆吃了一惊,就连窦石温也愣在了那里,眼睛里尽是不可思议。
郑福林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迟疑道:“都督,沈世魁在东江经营十数年,势力根深蒂固,手下更是有万余将士,一旦刀兵相向,大战之后,纵然能赢,又哪里还有余力登陆辽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