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京官和地方官在收入方面来了一次第二次分配,形成了稳定而又可持续的官场潜规则。2023txt.
潜规则一旦形成,任何人不得打破,否则就会遭到官场上所有人的唾弃,形成围攻的局面。
送礼一事,在中国可谓源远流长,有着诸多的忌讳和规矩,并形成了专门的送礼文化,每个在官场上如鱼得水的官员,无不精于此道。
比如,有谁见过直接赶着马车运银子送礼的?
送礼得讲究一个秘密、典雅,以古玩字画等物为上上之选。
古玩字画装在盒子里,单人就可以携带,显得隐蔽,而且,这些玩意儿价值也很高,足以拿得出手。于是,北京城、南京城内古玩字画交易极其繁荣,这并不是偶然现象,而是官场习惯的必然产物。
在一次次的古玩字画的流转中,银子的分配达到了平衡,京官、地方官皆大欢喜。
在林纯鸿弄出金票这个玩意后,又迫使朝廷默认了金票的合法地位,再加上在前期的票据之争中,荆州集团展现出强大的经济实力和良好的信誉,各地地方官立即敏感地察觉到,金票这玩意简直就是送礼的天然之选。
以前送的古玩字画,简直弱爆了。毕竟,购买古玩字画时,偶尔还会碰到假货,一旦将假货当做真品送到别人家,失去了银子还算小事,要是让当事人认为你故意消遣他,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况且,古玩字画还存在损坏的风险,而且在一次次流转中,还白白让古玩字画店的赚取利润,非常不划算。
而金票的优势就非常明显,不仅比古玩字画更容易携带,更具有隐蔽性,而且还不容易损坏,各地官员当然趋之若鹜。
这些地方官员一个个跟人精似的,哪能不知朱由检视金票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绝不敢到北京的钱庄兑换,就连扬州、苏州、杭州等地的钱庄也不敢去,惟恐被无孔不入的番子和锦衣卫盯上。
相比较而言,荆州集团直接控制的地盘就安全多了,这么多年,任何势力都很难将手伸到荆州集团的地盘上,包括锦衣卫和东厂在内。
于是,大多数官员指使心腹将银子运到荆州等地兑换成金票,揣在了怀中,等待恰当的时机将金票送给该送的人。
金票的流转非常快,仅仅月余,按照钱庄总部的估计,流入京城的金票面额就超过了三十万两白银。
于乐水当然不知道这些事,直到他发现京城内的金票成泛滥之势时,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钱秉镫维持京师钱庄花瓶地位的意义。
而且,于乐水还发现了一个事实,自金票出现之后,北京的古玩字画市场越来越萧条,并在半年后开始出现倒闭的现象,其市场规模急剧缩小。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谈。
朝廷接受金票缴税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在江南,以贾思宜为代表的亲近荆州集团派,首先开始接受金票,毕竟,相比较票据、大圆和铜钱而言,金票简直太方便了。
贾思宜作出了表率,王大俊紧接着跟进,不仅兑换了数量可观的金票,还找扬州货栈购买了大量的货物,成为了甲级信用者,开始接受荆州集团的保护。
王大俊的想法非常简单,林纯鸿有能力让朝廷让步,捏死他们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前段时间,林纯鸿之所以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不是没有这个能力,而是不愿意做这个事情。
王大俊向荆州集团靠拢,带动了一批人开始争取甲级、乙级信用,试图得到荆州集团的保护。
江南力量对比的急剧变化,引起了李多义和范永斗的高度重视,此时,李多义就窝在绩溪老家,手里拿着一张金票,不停地赏鉴。
要说,截止到王大俊投靠荆州集团为止,仁和钱庄的势头非常好,联合源丰钱庄,从邦泰钱庄的口中夺了不少食,让李多义赚取了高额利润。
李多义不是容不下人的主,虽然与王大俊明争暗斗多年,但还是邀请王大俊一起办票据。从这点,也可以看出徽商恢弘的气度。李多义很清楚,要是能拉着王大俊一起,仁和钱庄的根基至少要牢靠一倍以上。
不过,令李多义失望的是,王大俊拒绝了李多义的提议,拒绝的理由也非常简单:他怕仁和钱庄被林纯鸿瞬间搞垮。
李多义对这条理由嗤之以鼻,认为王大俊被林纯鸿吓破了胆,此类无胆色之人,李多义自然诸多鄙视。
当仁和钱庄、源丰钱庄开办好几个月后,市面上未出现一张伪造的票据,让范永斗和李多义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弹冠相庆。正当他们试图追加投资,将分店开至全国各地时,结果突然冒出了金票。
紧接着风云突变,官绅们对金票趋之如骛,就连王大俊也投入到荆州集团的怀抱。
仁和钱庄的业务,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影响,甚至还出现了白银倒流的迹象。于是,追加投资、增开分店的计划理所当然地被取消。
白银倒流的现象让李多义紧张万分,毕竟,这就是挤兑的前兆,一旦发生挤兑潮,李多义的抗压能力可远远赶不上荆州集团。
源丰钱庄的状况略好于仁和钱庄,但也把范永斗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即提醒李多义提高本金率,以降低风险。
提高票据的本金率,则意味着减少其他行业的投资,李多义一直将本金率提高到七成,方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不过,李多义一算账,发现这一番折腾后,钱庄前期挣的钱还抵不过其他行业收缩所带来的损失。
李多义动摇了,开始考虑是否将仁和钱庄关闭,专心致志地发展自己熟悉的行业。哪想到,此举遭到了范永斗的强烈反对,并以立即出售仁和钱庄两成股份相威胁,精告李多义绝不能单独行动。
时至今日,李多义方才明白,自己上了范永斗的贼船,想下船都不可能。而且,自己还成了范永斗的挡箭牌,如果林纯鸿要对付两家钱庄,势必首先选择仁和钱庄下手,这给了源丰钱庄相当的反应时间。
“奇了怪了,这帮老西为何就如此执着于办票据呢?”
李多义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痛恨范永斗万分,但又无计可施,只好继续苦挨。
好在范永斗做得还不是太绝,不仅在仁和钱庄追加了投资,还暗暗地告知李多义,他已经将源丰钱庄的业务拓展到了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地盘,以坚定李多义的决心,更好地执行挡箭牌的职责。
李多义在源丰钱庄有两成的股份,这本应该算作一个好消息,但李多义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蒙古人、女真人,那可是大明的世敌,范永斗这么做,岂不是通敌卖国?
事实上,晋商通敌,这算得上公开的秘密,几乎无人不知。李多义也知道这点,只不过,朝廷都管不了的事,还轮不到他来管。
但是,现在李多义在源丰有两成股份,还忠实地执行着挡箭牌的职责,岂不是与范永斗一起通敌卖国了?
李多义这么想,并不代表他的民族意识有多强。他只是出于对胡虏的蔑视和瞧不起,方才产生这种心思。
这就正如一个人奉狼为主,甘心成为狼的奴仆,一起打劫另外一个人,奉狼为主的人,理所当然地遭到唾弃。
现在,李多义就处在即将成狼狗仆的门槛上,他彻底纠结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好戏连台
“哇……”
崔玉儿面色通红,钗环散乱,正对着脸盆剧烈地干呕着。
林纯鸿半弯着腰,轻轻地拍着崔玉儿的背,满脸关注之色。
好不容易停止了呕吐,在婢子的侍候下,崔玉儿洗了脸,林纯鸿问道:“现在好点了么?”
崔玉儿浑身无力,偎依在林纯鸿身上,苦笑道:“还是有点恶心。哎……做娘还真不容易的。”
林纯鸿抚摸着崔玉儿的青丝,轻声道:“可不是呢。要不天下孩童怎么会与娘最亲?”
崔玉儿微微笑了笑,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旋即,她的笑容突然变得有点幸灾乐祸,“凤姐姐也怀上了,你这段时间怎么办?”
林纯鸿苦笑道:“能怎么办?忍着呗……”
崔玉儿伸出凝脂般的食指,刮了刮林纯鸿的鼻子,“谁信啊,碰到了腥,还是会偷吃的。”
“居然不信我的话,看我不抽你的屁股……”林纯鸿的右掌落在了崔玉儿的翘臀上,发出一声香艳之响。
咯咯咯的笑声回荡在院落中,显得幸福安定……
崔玉儿、周凤相继怀孕,这可是大喜事。除此之外,整个荆州集团最近可谓喜事不断。
金票风靡官绅、豪商之间,荆州集团的财政困难迎刃而解,甚至还出现了大规模的盈余,把郑天成每天乐得跟什么似的,居然高兴得连娶两房绝色小妾,羡煞旁人。
有了财政盈余,可供林纯鸿挥洒泼墨的空间就大了。广州的长洲造船厂,在二十个超大型船坞的基础上,又开始筹建另外十个超大型船坞。并且,继续建造三层甲板战舰也提上了议事日程,初步定下再造四艘。
对湘江、灵渠、珠江的整治也逐步展开,虽然荆州与广州的货物流通大部分通过长江、海洋联系,但内河航运依然是补充手段之一,一旦海运受到威胁,这条线就是生命线,容不得忽视。
同时,郭铭彦在充足资金的支持下,加快了货栈、码头的建设进程,并且组建超级豪华的江南安防处,履行保护商人、追究违规者责任、打击假币等职责,让江南人切身体会到荆州集团强大的实力。
南阳、郧阳和夔州的编户齐民、赎买土地,也正在稳步推进。这次土地赎买远没有荆州那么激烈,采取了自愿原则。与此同时,荆州集团还组织了大规模的人口、土地普查,在两个月内,人口普查的数据率先出炉,荆州集团直接控制的六府,共有一百三十二万八千多户,总人口超过了六百五十多万,几乎与浙江省相当。这与荆州集团清查隐户、大规模引入流民有关。
军事上,林纯鸿命令盛坤山加大了对张献忠、革左五营的压力,在舞阳、叶县和襄城一带,与贼寇鏖战不休。不过此举对剿匪作用不大,除了练兵和增加声望外,并无其他用处。
在南阳、郧阳的弓兵成型后,林纯鸿仅仅在南阳驻扎了天武军,其他虎啸、宣武、雄威、龙卫、骁卫等五军调至郧西一带,开展山地战训练,为即将到来的入川做好准备。
财政盈余算得上预料中的喜事,但是王大俊和李多义的投靠就算意外之喜了。王大俊还可以理解,毕竟,他在前段时间并未与李多义一般,摆出一副与荆州集团拼命的架势,而李多义的投靠,则大大出乎林纯鸿的预料。
李多义知悉范永斗的谋划后,感觉后果已经无法控制,内心恐惧不已。在经历了十多天的煎熬后,毅然决定抛弃范永斗。
他首先找到了郭铭彦,与郭铭彦一番密议后,在邦泰钱庄的掩护下,偷偷挪出了仁和钱庄的绝大部分资金,然后突然宣布关停,所有持有仁和钱庄发行的票据,由邦泰钱庄接手。
范永斗被李多义打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仁和钱庄已经落入了林纯鸿的手中。气得几欲吐血的范永斗立即令李多义交出当初的入股银。
李多义也不是省油的灯,通知范永斗,要交出入股银没问题,先将源丰钱庄的入股银交出来再说。于是,李多义彻底解除了与晋商间的所有瓜葛,专心致志地投入到他以前熟悉的行业中,并获得了荆州集团甲级信用的资格,享受荆州集团的保护。
如此一来,晋商彻底失去了进入江南市场的桥头堡,只好把所有精力放在了北方,专心致志地拓展蒙古、女真人市场。
王大俊和李多义的投靠表明,无论是徽商、还是江南各地的豪商,都开始接受荆州集团为老大的事实。荆州集团虽无法将这帮商人拧成一股绳,但好歹有了老大的大义名分。
自此,整个江南彻底对荆州集团放开了市场,式微的东林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不愿看到这个局面,但也无可奈何,只好任林纯鸿作为。
林纯鸿在荆州志得意满,不停地挥舞着钢刀,四处寻找继续下手的对象。这个对象就包括李自成,哪想到,李自成这家伙实在太不济,还没有挨到汉中的边缘,就被孙传庭一顿猛揍,仓皇逃到了甘肃,彻底失去了进入四川的可能。
这让林纯鸿郁闷不已,把气出在了张献忠身上,令盛坤山放弃练兵的战略,加大对张献忠等贼寇的围剿力度。并从郧西调出了虎啸、宣武、雄威、龙卫、骁卫五军,加入至剿匪的战场。
三万多生力军一经投入,张献忠等贼寇吓坏了,协同革左五营、罗汝才跑到了大别山区,时不时跑出来抢掠河南、湖广和南直隶北部,直接脱离了荆州军的打击范围。
在高迎祥被斩首后,贼寇遭到了孙传庭、荆州军的一连串打击,终于陷入了低潮之中,甚至出现了大规模投降的迹象,张妙手、蝎子块脱离李自成的队伍,由甘肃跑到了陕西,向孙传庭投降。
正当林纯鸿在考虑是否进入大别山区追剿张献忠时,忽然收到安防司的报告,张献忠义子刘文秀公然入境,声称要见林纯鸿。
林纯鸿对刘文秀了解不多,只知道刘文秀乃张献忠义子,掌管着张献忠军中的钱粮供应,算的上关键贼首之一。
林纯鸿大感兴趣,立即命人将刘文秀带上来。
“草民刘文秀拜见将军!”
林纯鸿下首侍立着一壮汉,年约三十,鼻梁甚高,浓眉大眼,皮肤被晒得黝黑黝黑的,算得上一个大帅哥。
这位大帅哥明显在摆架子,语调平缓,只是微微拱了拱手,就完成了所有礼节。
“好说,好说……”林纯鸿面带微笑,说道。
刚说完,突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既然是草民,见了本将军为何不行拜礼?拿下!”
从旁边冲出两个全副武装的侍卫,一把掀翻刘文秀,将其按在了地上。
刘文秀也不挣扎,只是将头颅高高地扬起,大叫道:“敬意不在于礼节,在于心!”
林纯鸿嗯了一声,道:“那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证明心意!”
“只要将军放开我,我马上拿出来给将军看!”
林纯鸿以目示意侍卫,放开刘文秀。刘文秀从地上一跃而起,将衣衫整理一番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叠金票。
金票!
林纯鸿惊诧万分,金票扩展这么快?居然连贼寇都已经开始使用了?
“这是两千两,不成敬意,还望将军笑纳。”说完,刘文秀双手将金票置顶,恭恭敬敬地送到林纯鸿面前。
刘文秀所说的两千两,指的是金票的面额,也就是说,价值两万两白银。
林纯鸿也不接手,哈哈笑道:“这金票本就是我邦泰所印,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你送金票于我,又有何意义?”
刘文秀皱了皱眉,将置顶的双手收了回来,回道:“据草民所知,将军也不是想印多少金票就能印的,将军应该留下了不少黄金作为本金吧?”
林纯鸿不由得对刘文秀刮目相看,出身草莽,陷身贼寇之中,居然对货币还有一定的认识,就冲这点看,刘文秀比大多数尸位素餐的官绅强了太多。
林纯鸿也不纠缠金票一事,直接问道:“张献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要是撑不住了,就投降,要是还能撑,就别在山沟沟里苦挨日子,出来与我一见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