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在李亨来之前,与皇甫惟明讨论了一下叶畅的情形之后,王忠嗣更觉如此。bixia666.
另外,叶畅对他来说,还有一层渊源。他女儿嫁与了元载,去年难产,是叶畅以产钳救了性命。此事王忠嗣知之甚详,因此,他也希望今天叶畅不要真吃大亏。
“也不知赶得上赶不上,若是赶上了,多少要为叶畅留几分颜面。”他心中暗想。
此时香雪海已经剑拔弩张。
“自古以来,未曾听闻将来客拒之门外的商家,你这香雪海倒是让人觉得出奇了……莫非香雪海里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让我们进去瞧?”
一泼皮模样的人跳着脚,在香雪海门前叫骂,在他面前,香雪海的伙计将他挡在门外。
叶畅在楼上笑吟吟往下看,神情镇定,浑然没有怒意。
那泼皮跺脚大骂好一会儿,却发觉眼前诸人只是拦着不让他进去,没有一人接口,他想要进去,却是被拦着不让。
“大爷我有钱,为何不让我进?”
“此地不是有钱就可以进来的。”有人接了一声道。
“这倒是奇了,长安城中开铺子,有钱却不可以进……”
“恁的废话,有胆子你们就闯”南霁云在茶楼口唤了一声。
那泼皮依言便上前冲,他这条贱命,早有人花了一百贯买下,若是真被打伤打死,还有后赏,因此在犹豫好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自然有人挡着他,哪知那泼皮猛然拔出柄牛耳尖刀来,往着自己的肚子上一插,然后就势倒地:“杀人了,杀人了”
这一幕让楼上的叶畅“噫”了声:“倒是玩出了不同的花样。”
那泼皮肚子上抽着刀,在地上滚了两滚,乘机将藏着的猪尿泡儿挤破,一大团污血渗了出来,看上去模样凄惨无比。他哀嚎呼痛,这声音仿佛是个信号,顿时大街小巷里窜出数十上百个人来。
“这茶楼仗势欺人,草菅人命”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如此,冲啊”
“冲”
随着一片呼喝之声,这百十个人便向香雪海冲了过去。南霁云与善直等出来相迎,结果一动手,便觉得不对,这百十人当中,少说也有十余人都是精擅技击的好手,就是比他二人手段差上些许,却也坏不到哪里去,顿时就将他们牢牢缠住。
其余人乘机冲散茶楼伙计的阻拦,进了店中,而原本坐在店里的一些人也乘势而起,开始打砸。转眼之间,大堂一楼,便已经乱成了一团,刚制办补齐的家俱物什,被砸成了满地碎片
茶楼里的伙计只能纷纷走避,这些人意犹未尽,又向楼上冲来——楼上便是有贵人,不小心被他们误伤了,只要无大碍,要怪罪的也是惹起事端的叶畅,而不会是他们背后的主人。
但最为踊跃者才从楼梯口冒出头来,迎面便是一剑,透心而穿
不待尸体倒地,那执剑者拔剑再刺,又将一人破喉刺倒
转眼之间,两人尸横于地,鲜血顺着楼梯口向下流淌,让原本飘荡着茶叶清香的香雪海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息。
上冲者此时都愣住了,他们没有想到,楼梯口处之人,竟然会如此果决,当真可谓杀人不眨眼
向上望去,只看到一汉子身着黄裳昂然而立,手中执着一柄剑,面色肃然。他将手中剑往地上一搁,顺手又从旁边拿出一铁骨朵来。
“是……是黄衫客”有相识的,不由惊叫道。
“正是韩某。”那人挥起铁骨朵,然后第三人的头颅顿时碎开,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这黄衫客乃是新近崛起的京中豪侠,向来与萧白朗、贾猫儿等人交好,有着一身好本领,因为喜着黄衣,京中游侠儿皆以“黄衫客”呼之,而忘其名
来找麻烦的只道叶畅身边唯有善直、南八善战,却不知叶畅这几日没有闲着,竟然将这个黄衫客也揽在了身边。
黄衫客将手中的铁骨朵在楼梯扶手上一顿,上面的血内与脑浆顿时一起落了下去,黄衫客冷冷一笑,这铁骨朵原本该打的,不是这些恶奴刁仆啊。
三具尸体倒了下去,冲上来的恶仆们哗然而退:他们来此闹事不假,原本以为最多就是打断骨头之类的结果,象现在这般连丢三条性命,这等可怖之事,让他们哪有不胆战而溃的
冲上楼梯的恶奴退回,大堂中的恶奴却还想向上,众人挤在狭小的楼道上,一时进退两难。那边黄衫客凛然而下,手中铁骨朵犹自高举,他脚一挑,一具尸体便飞起,砸在拥挤在楼梯口的恶仆身上,顿时惊叫哭嚎声响成了一片。
哗啦一声,随着这具尸体被看见,恶仆们连滚带爬,从茶楼中逃了出去,整个茶楼大堂里,顿时空空荡荡,只剩余一片狼籍。
叶畅从楼上伸出头,向着外边望去,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怎么就走了?还有些垃圾没带走啊。
他挥了挥手,顿时有人将那三具尸体拖着便扔了出去。
三具新鲜出炉的尸体便躺在香雪海门口,而外边远近,看热闹的人里脸色白了一片。
长安城人心中的叶畅,只是一个有奇智擅机巧的少年诗人,却不曾想过,这是一个已经不只一次动手杀人的狠角色。无论是长安洛阳,还是河西九曲,叶畅在当杀人时,从来不会犹豫。
这就是打脸,那些唆使家奴来捣乱的家伙,现在退无可退。若是就此偃旗息鼓,岂不意味着他们怕了叶畅的雷霆手段,而且以后便是再使唤人来捣乱也不会有人响应。
故此,那些退到香雪海外的恶仆们纷纷回头,寻找自己家的主人。这种情形之下,在相邻的酒楼或者院落中看热闹的人,不得不出来了。
韦谅此时脸色苍白,地上的尸体,让他手足发冷。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自己一退,今后在长安城中就成了笑柄。
此次闹事,他是牵头者,此时也唯有最先出来,其余几家才会跟进。
他定了定神,迈步便要上前,目光一转,却看到底下看热闹的人群当中,卢杞在向这边打手势。
似乎是示意他不要出来,但是韦谅此时没有办法细思了。
想到自己背后的势力,甚至包括父亲和几位重臣的默许,他在楼上扬声道:“长安城中,竟然有这等事情,豪强当街杀人?”
他所在的酒楼,与香雪海相对,他伸头出窗,便也与叶畅斜斜相对。
叶畅循声望来,露出快意地笑:“几只被蠢主人抛弃的疯狗,杀了便杀了,也算是替长安城百姓除祸害——怎么,韦户曹意欲替其抱不平?”
韦谅面色阴沉,叶畅这一句话,可是将他们几家都骂了。
“不平之事,某为命官,理当处之。”韦坚道:“叶十一,你以为这是何处,岂容你这宵小横行
“不服气你来咬我啊。”叶畅伸头道:“替疯狗出面张目,莫非你就是疯狗的蠢主人,或者也是疯狗?”
此语传入卢杞耳中,卢杞面色大变。
叶畅果然有所依恃,而且他已经逼得韦谅不得不出头,这句话传了出去,韦谅却忍气吞声的话,他定然要成长安城中的笑柄。
必须阻止韦谅当上
卢杞心中如此想,便想要从人群中挤到韦谅所在的酒楼门口,拦住韦谅其人。
第195章如坠冰窖座针毡
卢杞挤到门前,正迎着韦谅。
“韦兄,莫去,莫上叶畅之当”他叫道。
韦谅沉着脸,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骑虎难下,死了三条性命……我若不出来,就不仅仅是我一个人颜面的事情了。”
他心情甚为沉痛,左右将急得跳脚的卢杞挡开,他叹了口气,又举步向前。
叶畅在楼上,带着微笑,看着韦谅走了过来。
对于韦谅,叶畅当真是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此人父亲为了邀宠于天子,在修运河时乘机征掠,叶畅初次入长安时见到关内田地荒废,此人之父韦坚出力甚多。上次广运潭的热闹,也可以看出其父不过是竭天下财力而一己之私。而韦谅本人,叶畅眼见他僭使仪仗,鞭笞行人,所作所为,令人愤慨。
至于说他与韩朝宗交好,本应该是李适之、韦坚等人同一阵营中人,叶畅更是不屑,他几次受压,这些所谓同一阵营中人几曾伸出过援手?相反,李适之之子还有眼前的韦坚之子,待他都如寇仇。更何况叶畅交好韩朝宗,但韩朝宗被李适之等连累待罪,李适之与韦坚亦对此不闻不问,完全没有救援之意。
这等人物,不过是政客罢了——而且是那种比较无能的政客,与李林甫相比都有所不如,如何放在叶畅眼里。
“韩兄,你那铁骨朵准备好了半晌不打出去,我当时可是等得有些焦急了。”叶畅笑着向守在楼梯口的黄衫客道。
他只知道这黄衫客姓韩,口音倒是关中一带的,但具体姓名,黄衫客却是不说。
“急的可不只是叶郎君,不过我这铁骨朵,乃重器,不可轻挥之,一挥必定乾坤。”黄衫客笑道
他志向是如同虬髯客一般,做出一番传奇事业,为人甚是豪迈不羁。叶畅此次能请得他来相助,并不只是因为萧白朗与贾猫儿的面子。
更重要的是李白的面子——这厮抱着酒坛子四处烂醉,虽然误了公事,但倒结交了不少好友。
“哈哈。”
就在叶畅的笑声中,韦谅已经迈步上了楼梯口。
他身前自然有几个武士,毕竟方才还发生了凶杀,他们不敢不谨慎。上来这后,便看到叶畅大模大样坐在窗前,而黄衫客则一手剑一手铁骨朵侍立。
“纵凶杀人,横行不法,叶畅,你还不速速就缚?”韦谅一指叶畅,厉声道。
在韦谅身后,哗的一声,大群人拥了上来,却是那些恶仆。韦谅挺身而出,对他们来说就有了主心骨,故此胆子又大了起来,重新冲上了茶楼。
“纵凶杀人……你是说这些白日执刃擅闯私宅的凶徒么?”叶畅慢条斯理地道:“某受人相邀,在此饮茶,这些人不由分说上来,意图谋害茶楼主人,某不愤杀之,这是见义勇为,乃义士之所为,朝廷当会旌表才对。”
“大言不惭”韦谅见自己身边人多,一挥手:“拿下,杀人者立毙于此”
这是立威,若不如此,他韦谅这个河南府户曹面子丢了不说,就是他父亲韦坚,也会声望大损。
叶畅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怒,只是讥嘲地看着他:“拿下我?是不是还要拿下这香雪海?”
“哼”韦谅不傻,他确实对香雪海有意,可此时却不能说出来。
他只是催促手下动手,但就在这是,只听得一声尖喝:“大胆,住手”
随着这一声喝,只见某间雅室门帘掀起,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韦谅看向此人,并不认识,他再度催促:“动手”
“谁敢在此动手,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那年轻人又尖声喝道。
韦谅这次听出声音不对,面色肃然看向那年轻人,他身边的恶仆当中有人便冲着那年轻人去:“哪儿露出的玩意,竟然敢对着咱们户曹叫嚷”
“户曹,好大的官儿,咱可真怕了。”那年轻人冷笑一声,将身后的帘子掀起。
帘子里面,一张微胖无须的老脸沉着往这边望了一眼。
韦谅一见这张脸,惊得险些跳起来,见自己的恶仆犹自冲向那年轻人,慌忙叫道:“住手”
那恶仆却没有收住手,一把推在年轻人胸前,年轻人唉的一声叫唤,就坐倒在地,那门帘自然也就放下了。
“住手,让你们住手”韦谅此时魂都要飞了,冲上去厉喝。
躁动的家奴们总算被制住了,韦谅来到那帘子前,想要去掀,却又不敢。
大冬天的,马上就是年关,他却是冷汗涔涔,仿佛如三伏天一般。
他回头望着叶畅,目光中既有怨毒,还有更多的是不解。
“高……高将军”他在帘外犹豫了会儿,终于开口:“不知将军在此,卑职……卑职失礼了。
“失礼?咱看到的却是你威风凛凛呢。”高力士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
果然是他,果然是高力士
韦谅额头冒的汗更多了,他父亲是韦坚,对于高力士,自然不陌生。
李隆基还是王子之时,高力士便是他身边的内侍,在李隆基发起的两次宫廷政变当中,高力士都扮演了很活跃的角色,故此,高力士一直得李隆基信任。他虽然不是权阉,影响与权势,却不比汉时那些著名的权阉小。
太子李亨,见了高力士,也要称之“二兄